三十三天之外,一處靈草仙泉遍地,仙禽瑞獸悠然的神仙之境。
掛著「兜率宮」匾額的普普通通宮殿內,一位貌似尋常的道裝老者閉目端坐於八卦爐前,似乎千年萬年不改。
忽然,老者身旁侍立的金色道袍、銀色道袍的兩名童子,似有所覺,一起扭頭,看向下方洲陸。
老者面上露出微笑,像是對此早有預料,向金袍童子吩咐道:
「你且去取那張符籙來。」
金袍童子低聲應是,踏出大殿,並未轉至其他殿閣,而是隨意一步,落入了三十三天之中,復又離開了這方世界,不知去向何處。
見金袍童子離去,老者又對銀袍童子道:「你持葫蘆去,將那王珝帶入宮中,但不必引他來拜見。」
「是。」
銀袍童子應了一聲,亦是遁出宮外消失不見。
……
巍峨山脈之中,一根山峰粗細的鐵棍矗立其中,上撐天,下抵地,兩頭皆有金箍。
鐵棍周圍,虛空縫隙扭曲,狂風怒雷化作巨龍盤繞,青色蓮花隨生隨滅,一方方星河宇宙簇擁在周圍。
而在山脈外圍,一方殘破卻依舊宏偉的石門之下,王珝面帶感慨的看向群山中央,淡淡道:「終於回來了。」
靈山殘破,萬佛俱滅,如此險地,仍不能壓抑王珝心中激動。
道人面上含笑,聽著耳邊傳來的大聖迴蕩千古的暴吼和萬佛吟念的阿難名諱,沿著被一條條漆黑裂縫隔絕出來的小道,在靈山外圍盤旋。
「看那金箍棒仍在,想必還未到諸天大能回歸的時間點。」王珝心中盤算,「如今,以我自身實力,倒也足以自保。」
思及此處,王珝突然心中一動,放開氣息壓制,與這西遊世界的天地大道交感起來。
內景勾連外景,王珝氣息猛地一震,自身壽數暴減,在玄正洲上的數千年壽命如今回到了壽元之道殘破的諸天萬界之中,一時間竟然只剩了百年左右。
不去管壽元問題,王珝閉目入神,調整血海化身大道。逐漸地,一方赤潮如血的道域透過虛空,在王珝身邊顯化,接著不斷扭曲變形,最終化作一道面容俊美,著大紅衣,身邊有血海冥河簇擁的道人模樣立在王珝身後,正是余元形象。
「天地有變,戰力也有影響。」王珝提刀在手,神色不由鄭重了不少,「如今我這法相,或可喚作血海冥河相。」
玄正洲上,人仙突破地仙,需要道果、元神、真身三個方面達標。而諸天萬界之中,突破法身也有元神、肉身、法相三個標準。
如今王珝元神陽化,證就陽神,無論在哪方世界都足以突破,但其他兩個標準,可就有得說道了。
其中肉身不提,王珝返回諸天萬界,本就是要解決這方面的問題,而關於道果,或者說法相,則更為重要。
玄正洲上,道果鑲嵌於天冥之地中,以修士天魂為引,作為修士感悟天道的橋樑,是玄正洲修士所獨有的法門。
若是有仙家離開玄正洲,前往他方洲陸,那麼無有道果加持,對於天地大道的感應也會模糊不少,甚至會出現戰力有損,境界跌落之事。
而王珝現在肉身不存,是純陽元神入主血海化身之中,按理來說,當他回歸諸天萬界之後,血海化身的地仙境界,也該隨之跌落才是。
不過當初王珝取了個巧,將一尊感悟虛實之道的化身王驚瀾當做余元天魂,在天冥之地中偽造了一枚道果出來,而那枚血海道果也並非與余元修為息息相關。
與其說余元通過血海道果感悟天道,提升自身功行,倒不如說是王驚瀾在感悟天道,而後憑藉王珝化身之間的特殊聯繫,將所得感悟傳遞給余元罷了。
所以,余元這地仙級數的化身,乃是真實不虛,全憑自身苦修而來的實力。
是以如今王珝以余元之身離開玄正洲,返回一世之尊世界觀下的諸天萬界之中後,他一時間也沒有出現境界跌落的跡象,只是戰力略有波動,須得多加調整才是。
而血海化身離開後,那枚鑲嵌在玄正洲天道之中的,血光明耀的赤紅寶珠,也自主蛻變為一顆碧落清氣環繞,三色天光攢擁的碧落道果,作為玉音道人修行的依憑。
至於陵陽神這道化身,其修行神道,有萬民之力為依,有無道果倒也不必太過在意,只不過為了掩人耳目,還得再行偽造道果之事才可。
不過因為重重因素,想必到時候的天道反噬會重上不少,能否應對過去,就看陵陽神準備了。
話說回來,王珝在回到西遊世界後,很快察覺到天地法理有變,於是調整自身大道,將血海道域化作「血海冥河法相」,以維持自身戰力不墮。
「嗯,還是略微受了點影響,但總沒有跌破那層界限。現在的我,面對尋常法身仍可與之相爭。」王珝睜開雙目,自言自語道,「不知和那血海羅剎相比,我能否壓過其一頭。」
血海羅剎,是真實界南疆大地中的邪魔門派——血衣教中的一位法身,實力在如今天下法身中算是尋常,正可作為王珝估量自身戰力的標杆。
不過那南疆之中還有一位蠱神,藉助信眾之力,實力起伏不定,就連王珝也不願輕易招惹。
「血海羅剎之事暫且押後,當務之急,還是要確定自身所在時間點才是。不然我剛回歸沒兩天,就看見孟奇帶著一群妖族天仙來此解救眾位大聖,那可就沒意思了。」
靈山外圍,對於如今的王珝來說問題不大,而內中金箍棒仍在,說明魔佛尚未脫困。再加上自身種種手段作為依憑,是以王珝的膽子也大了不少,準備稍稍入內一探,通過種種痕跡來確認當今的時間點。
……
靈山深處,殘破佛剎傾頹,高空電閃雷鳴,青蓮朵朵,一閃一現、一開一放間儘是世界生滅,星雲銀河。
種種奇詭景致下,正有一道血色與玄色交雜的河流從虛空之中流淌而過,繞開道道漆黑裂縫,專注於觀察地面之上的痕跡。
山脈高聳,羊腸小道曲曲繞繞,兩側是懸崖峭壁,萬丈深淵。沿著山道一路前行,一處稍微開闊之地,一片殘破痕跡逐漸顯露在王珝面前,似是經過土石開裂,洪水肆虐之象。
血色長河一轉,化作王珝身形,道人俯下身子,細細探查起來。
「這股氣息……」雖不知這方世界過去多久,但在這處戰場之中,王珝還是敏銳地發覺了熟人,或者說熟妖的痕跡,「是奔波兒灞?」
除了奔波兒灞動手的痕跡外,此地還有一些劍氣切割土石留下的痕跡。
「莫非是孟奇和江芷微他們?我離去之後,他們還是和奔波兒灞撞上了?是有存在故意干涉?」
王珝心中一沉,這樣想來,也不知張遠山和羅勝衣等人結局如何,恐怕還是和原著一樣,就此身死。
思及此處,王珝身化長河,直接飛掠而過,欲要入內尋找曾經那些同伴的屍身。
山路兩側,儘是漆黑縫隙和巨龍般的風暴。當年佛祖所居的靈山勝景之中,如今岩石便如齏粉一般鬆軟,只有尚未被虛空裂隙和狂風籠罩的地方,才是安全之地。
再行一陣,王珝遠遠看見一個岔路口,右側山路彎曲而上,似乎通往靈山更深處,而左側小路被掩映在裂隙和風暴之中,看不真切其後景象。
「……這裡,應該是原著中齊正言與孟奇等人分散之所。」王珝閉目存思一陣,努力從已經模糊的細枝末節的記憶中回想起大概描述。
「若是我走之後發展不變,他們該是從右側上山了。」
躊躇一陣,王珝向著右邊山道行去,道路盡頭似有黑影盤繞,妖氣衝天。
沿著山路而上,虛空裂隙愈發密集,有時甚至在道路中央就能看見一道猶如彎曲大嘴般的豁隙,內里幽幽暗暗,似乎通往另一處天地。
雖然王珝有信心這些尚算細微的漆黑縫隙傷不到自己,但他也不願被隨意捲入其中,於是道人不再飛遁,而是化作人身,一步一步地走在山道之中。
山路陡峭,看似綿延無盡,但終有平緩之處建有廟宇佛剎,可供歇息。
很快,王珝來到一處平緩之地,見到了先前感應到的沖天妖氣的主人。
這是一條巨大的長蛇,盤踞在那裡便如同小山,身體覆蓋著一層灰白的羽毛,處處能見腐爛傷口,流出腥黃膿液,內中露出慘白骨骼,周身死氣與妖氣濃郁得形成灰黑霧霾。
「全盛之時也不過半步法身,不足為慮。」
王珝眼神微動,並未將其放在心上,而是直直往長蛇那猩紅的眼中看去。
巨蟒雙眼猩紅,口中信子嘶嘶作響,亦是感應到了王珝到來,揚起了長長的脖子,雙眼冰冷地注視著來人,一隻眼睛內有白毛殭屍虛相,一隻藏著王珝熟悉的身影。
「羅道友,你終究沒能逃過這一劫啊!」王珝輕嘆口氣,語中滿是嘆惋,「由此觀來,恐怕張遠山張師兄和符真真道友恐怕也……」
王珝和羅勝衣不熟,只有幾面之緣,但和張遠山卻曾共經生死,如今看見羅勝衣像原著一般命喪妖蛇之口,又思及下場不妙的張遠山等人,難免心中不平。
身死成僵的妖蛇聞言,身形忽地一頓,目中閃過掙扎之色,但終究還是壓服了羅勝衣殘留執念的反抗,張開血盆大口,撲扇羽翼,拔山倒樹而來。
毒牙纏繞黑霧,血口吞吐腥風,虛空之中都被腐蝕出淡淡痕跡,足見其毒液威力。
「大而無當,毫無作用。」
面對這當年快要成為大妖的妖蛇,王珝哂笑一聲,連紅袖刀都懶得動用,以掌代刀,其上纏繞血色冥河,如同閃電般快速劈落。
「塵歸塵,土歸土。一縷執念不散,強留在這人世苦海卻又為何?不若乘早歸去。」
血色刀光之下,妖蛇身上的死氣與屍煞之氣如同乳燕歸巢般紛紛主動來投,融入王珝掌刀之中,更添其一份威力。
死煞之氣脫離,妖蛇本體再無遮掩,顯露出原本身形,被王珝當頭劈落,化作兩截。
砰——!
沉悶聲響發出,妖蛇被剖作兩半的龐大身軀無力地墜落在地,濺起漫天塵灰後又分崩離析,碎裂成一堆殘軀。
屍骸之間,腥臭幽黃的屍水、發黑的黏稠血液隨意噴灑、流淌在山地之上,卻又完全繞過了王珝,在道人周圍留下一方淨土。
三道元神從一地屍塊之中浮現,漂浮在王珝面前。正是白毛屍僵、妖蛇本身,和羅勝衣的殘存魂魄。
三道執念之中,羅勝衣死得最遲,執念殘留更重,如今甚至仍有神智留存。
他漂浮於半空,殘魂漸漸消散,看著面容不變,卻身著紅衣的王珝,長嘆一聲:「真是造化弄人。」
王珝沉默一陣,見羅勝衣魂魄保留程度遠超自己所想,不禁疑問道:「道友可知,距離當日,已經過去多久了?在我離去之後,又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