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得黃庭提點,知道自身乃是由南華一夢而生,如今除了純陽元神之外,全身上下都為虛幻之物,但王珝面對自家使用多年的肉身,還是有些難以下手。
「可惜要想煉假為真的話,這一步勢在必行啊!」
道人輕嘆一聲,揮手灑落碧落天光,開始緩緩消磨起自己肉殼。
隨著天光浸潤進去,王珝肉身之上漸漸有一層極淡的毫光騰起,如煙霧般籠在體表。整具身體都顯得有些模糊不清,似乎隨時會轉化成另外一種狀態,在天地間瀰漫開來。
「這些光點都是肉身逸散而出,不能浪費。畢竟是最契合我自己的身體,如果能將這些保留下來,日後也好方便我煉假成真。」
王珝心思一轉,招來三光真水,綿綿水光化作囚籠困住開始消散的肉身,將那些正在揮發的螢光全部阻攔下來。
這具身體本就為虛假之物,儘管王珝多年修持,不斷對其進行打熬,又有靈山凌雲渡蛻去凡胎之功,但終究本質尚未改變。當然,對於當時尚且弱小的王珝來說,他也無法發現其中蘊含的問題。
不過隨著黃庭一言點醒夢中人,王珝自家對其有所察覺後,這肉身也就逐漸表現出了虛幻之屬本該存在的特徵,顯得難以久存。
如今王珝所為,正是要將這具虛假肉身緩緩磨滅,化作最為精純的一點造化本源,然後以通過陽侯化身收集而來的信仰香火對其進行洗鍊,將這點造化本源煉假為真。
最終或是將其打入輪迴,投胎轉世,或是用仙家手段直接行造化之事,總之就是要造就出一具最契合自家陽神的肉身來。
王珝手上動作不停,隨著他運轉碧落天光,不斷有如煙似霧的光點從肉身之上飄散出來,又被外面一層三光涌動的真水攔下,聚集在一起,化作一顆閃耀著夢幻之色的琉璃寶珠。
「肉身體內的玄鯨血脈也被我早先一步剝離出來,作為斬卻三屍化身的憑依。若是日後肉身成功造就,那就該是最為純正的人族血統,或者先天道軀了。」
心裡閃過一道遐思,王珝目光在肉身之上一掃,忽然一頓,手上動作隨之小心了不少。
原來,現在王珝肉身已經散去大半,接下來正輪到了胸口的如意花紋所在。
按王珝先前所想,如果不出差錯,自己幼時所見的那給予自身一場黃粱機緣的神秘老道士,應該就是南華無誤。
當時那老道留下一柄木如意,化作花紋貼合在王珝胸口。也正是這柄如意在西遊世界的異動,將王珝從靈山送走,遠離故鄉,使他來到了這方玄正大陸。
而如今王珝要復歸肉身本相,行煉假為真之事,誰知道這鬼東西又會有什麼反應。
「如果可以,我倒希望讓這如意直接把我送回九州。」
王珝微微嘆氣,知道這種可能性實在不高。自身既然是南華夢中造物,那一舉一動肯定都會被這尊大能感知,沒有他的允許,自己豈能隨意返回故鄉?
「如果真的出現了回鄉之路,就說明這也是南華默認的。」王珝心中思量,「也不知這位南華真人,到底想讓我幹什麼!」
天光澄澈,卻含有莫大威力,隨著碧落天光移到胸口,照射在如意花紋之上,果不其然,有異變生出。
無有元神駐留的肉體忽地渾身一震,雙眼緩緩睜開,空洞沒有焦點地看向王珝。
王珝面色一緊,毫不猶豫地調動了整個福地之力加持自身,接著雙手猛然一合,相比先前更加浩大的碧落天光籠罩下來,與三光真水融合在一處,不斷沖刷起肉身,壓制其上發生的異動。
碧落真水之內,有皓月繞大日而行,周圍群星閃爍,眾多泡沫空間不斷生滅,激盪出浩瀚雷霆,封鎖住肉身周圍空間。這正是王珝以碧落化身全力施為的景象。
天光下照,雷霆鼓激。胸口之上,如意花紋猛然顫動起來,連帶著這具肉身也表現出了痛苦的神情,面無表情地看向王珝,口唇顫動,似乎正在哀求放他一馬。
面對「自己」表現出來的痛苦之狀,王珝並無感同身受之意,反而更加警惕。自己這尊陽神已經自行離去,入主化身之中,誰知道現下的肉身之中到底是什麼存在!
於是王珝繼續不斷以神水浸泡、洗刷肉身,同時也不忘收攏其上逸散而出的光點,打入琉璃珠之內。
在重重壓制下,肉身不甘地掙扎了一陣,吼叫連連,最終七竅之間冒出一股煙氣,旋即無力地癱軟下來,再無異變發生。
「是肉身殘留的本能,與如意應激後發散出來的力量結合後所形成的模糊知覺嗎?」
雖然有變故突生,但在王珝小心防備下,終究還是有驚無險地度過。眼下平安無事,王珝也就忍不住猜想起剛才異狀背後的原因。
「有點像遺蛻生變,自生靈智,化作殭屍啊!若我放其一馬,或許百年後會有一旱魃,甚至屍犼出世也說不定。」
當然,王珝還指望著把自家肉身煉假為真,自然不能把它放走,於是果斷將其打殺。
片刻後,如意花紋一震,自主脫離出來,化作一柄紫木如意落入王珝手中。而如意離去後,王珝肉身也再無異變發生,繼續被王珝以真水緩緩消磨起來。
「這是......回去的路嗎?」
手中握住紫木如意,王珝心情難言。如意到手的那一瞬間,他便心有明悟,知道這柄如意能打開通往《一世之尊》世界觀下的諸天萬界的門戶。
「只是不清楚,這打開的門戶到底通往何方,是九州,還是西遊世界?或者說真實界?」
心中盤算良久,道人長嘆出聲,將此事放下。
「如今我方才走上煉假成真之路,不好輕易動身,回鄉之事,先暫時擱置吧!」視線掃過海底瓊宮,王珝口中喃喃,「不過如此一來,一些計劃也得隨之改變了。等神道身出世之日,便是我回鄉之時。」
隨著王珝心中作出決斷,水界中那漫山遍野的桃樹的綠葉紛紛落下,鋪滿林間空地,取而代之的是枝頭星星點點的細小花苞。
......
三日之後,王珝復返肉身本源的動作已經到了最後關頭。
在王珝面前,原本的肉身已經消失不見,只有一顆心臟被泡在三光真水之內,其上不斷逸散出光點,投入一旁的一顆琉璃珠之內。
這顆琉璃珠,便是王珝肉身本源所化,內里暗藏生機,為將來孕育肉身所用。
道人背靠青木,閉目凝神,放任三光神水消磨肉身的同時,也在心中盤算,為將來種種事情做準備。
忽然,王珝眉頭一動,袖袍一揮,將面前事物盡數遮掩起來,而後打開了福地門戶,輕笑道:「還請客人入內一敘。」
......
水界之外,島礁之上,一道銀光閃爍,其中隱現龍形。
銀光在島上一個迴旋,似乎發現了什麼事物,猛地俯衝下來,落在島礁之上。
銀光散去,一道少女身影呈現出來。少女身穿滄海銀波裙,頭上一對龍角挺立,顯然是龍族之人。
龍女快步來到贔屓石碑面前,看著贔屓口中銜著的寶珠,口中輕咦一聲:「怪哉,那孽障去了何地,怎麼把此物丟在了這裡?」
這龍女正是龍宮所派,前來追捕那魔章之人。前日裡她和魔章一場大戰,被其以陷阱擊傷,只得無奈退走。
如今她傷勢復原,正要繼續追殺魔章,卻發覺自身已然尋找不到魔章蹤跡,反而又在此處發現了丟失的龍宮寶物。
「莫非這是那孽障的又一個陷阱?」龍女心中打鼓,仔細觀察起眼前石碑來,「材質不錯,似乎經過人特意祭煉,與地脈相勾連,難以破壞,不過那孽障可做不到這點,難道有人在幫他?」
想到這裡,龍女猛然驚醒,身形向後撤去,直至出了島礁範圍,方才安心停步。
「呼,還好我發覺得早,不然陷阱發動就麻煩了。」
來到海上,見並無陷阱發動,龍女暗自道了聲僥倖,旋即從袖中摸出一個海螺模樣的法寶,雙手捧起,將其對著石碑一吸。
這海螺乃是高人所留,天生克制一應明珠之物。吸力招引之下,那琉璃天珠很快顫動起來,從贔屓口中掙脫出來,化作流光飛入海螺之內。
整個過程,並未觸動王珝在石碑上留下的禁法與信息。
龍女見狀得意一笑,便身化銀光,欲要就此離去。
忽然,虛空中一陣波動,一座福地在龍女背後顯化出來,內里山嶽高聳,上有清霄浮動,下有海波疊伏,一道聲音從中緩緩傳出:
「還請客人入內一敘。」
龍女見狀心中一驚:「這是福地!什麼時候東海竟然有福地潛藏了?莫非是上古遺留?」
龍族作為滄海之主,對於東海情況再是了解不過。不過任龍女百般回憶,也想不起來東海上有什麼福地存在。
「那幾位地仙都各有島嶼駐留,和我族關係也是不錯,犯不著來此開闢福地啊!」
龍女心中打鼓,不知這福地主人是善是惡,邀自己進去又是為了什麼。
「如果我進去以後,此人將門戶一閉,那我可真就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正當龍女躊躇間,又有一道聲音在此處地界迴響:
「道友在此開闢福地,老身不請自來,可否拜見此地主人?」
天邊有祥雲漫捲,如水般在龍女身邊流動,化作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婦人,樂呵呵看著龍女道:「我正要拜會這位道友,小丫頭,你若是願意,便跟著我進來吧。」
龍女見這位老婦身邊雲霧繚繞,腦中飛快地把其人和一位前輩對上了號:「原來是雲婆婆,晚輩乃天音龍侯之女,曾在母親身邊見過婆婆!」
「我知道是你,」雲婆婆面上滿是笑意,「我和你母親也有幾分交情,是以才會和你說話。」
「婆婆,您來此為何?」
雲婆婆笑了笑:「有一位道友在此開闢福地,擾亂了老婆子的棋局,所以過來和他嘮叨嘮叨。」
龍女點了點頭,能被這位積年地仙成為道友的,果然也是地仙高人。
福地之內沉寂了一會,於此時有聲音傳出:「既然道友來此,貧道自然不能不見,道友請進吧!」
「善。」雲婆婆笑著點頭,身後龍女亦步亦趨,二人沿著島礁上升起的虹橋,進入了福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