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行中天,一座荒涼小島之上,毒瘴逐漸散去,顯露出一片空地來。
四道等候已久的仙光飛落,停留在一方怪岩之上。這處岩石如兩人相對而立,一者負手身後,睥睨四方,一者雙手合於胸前,微微躬身,似乎有問於前者。
「這就是那仙府的入口了?」徐長澤看向李辰逸和吳雷。
「不錯,」李辰逸打量了一下眼前怪岩,「筆記中有記載,遺府位於雲澤一座島嶼之中,島上有二石似人對立,為師徒之相。現在看來,就是此處沒錯。」
「那接下來就請吳道友出手了。」王珝看向一旁的吳雷,在趕路途中,其人已經做了自我介紹。
「我現在就嘗試開啟仙府。」吳雷點頭應道。只見他手中亮出一方玉璽,被吳雷祭起,緩緩飄向那座靠近左邊的岩石。
「有點意思。」先前吳雷在王珝面前亮出信物時,因為有王珝阻隔,李辰逸沒太注意,如今看了個真切,當即發現了一處疑點,「這是玉璽而非玉印啊!」
「哦,難道這其中還有什麼說道嗎?」徐長澤聞言有些不解。
「璽和印是有區分的。」王珝先前沒有注意到,如今被李辰逸提點,同樣發現了這處值得關注的地方。
「『天子璽以玉螭虎紐。古者尊卑共之……自上古以來,天子獨以印稱璽,又獨以玉,群臣莫敢用也。』①這是某篇前人雜記中提到過的記載,說的是印璽的區別。」李辰逸看向吳雷手中玉璽,其上的確有蟠螭紋路,印鼻也是由同樣的形制構成。
「雖然如今人間王朝衰頹,但是對於這方面諸位仙道高人還是很在意的,因為其中還牽扯到了王朝因果和人道之力。」李辰逸若有所思,「一般而言,也只有在龍族、神道和皇帝手中里才能見到玉制的蟠螭紋鈕寶璽了。」
「所以清源你懷疑此處遺府和這三者有關?」徐長澤明悟了李辰逸話中深意。
「不錯,你看玉璽飛去的那座巨岩,如同王者一般,有一股高高在上的氣勢,恐怕是當初那群立府的前輩故意給出的提示。」李辰逸看著玉璽道。
「這樣一來,說不定另外一方巨岩也有對應的信物。」王珝靈機一動,猜測道。
「有可能,但不能確定。」李辰逸沒有給出肯定答案。
三人說話間,那方玉璽已經飛入左邊巨岩之中,毫無波瀾地融了進去,沒有發生任何碰撞。隨著玉璽的消失,那座巨岩頓時震顫起來,其上碎石土壤紛紛剝落,露出了其內隱藏的真容。
「原來這並非自然之力造就的怪石,而是兩座被歲月掩埋的雕像!」李辰逸看向已然剝落大半的左邊巨岩,不禁發出了感嘆。
隨著那些無用之物的剝離,這座類人形狀的雕像已經顯出了原貌。只見其面容模糊,頭戴飛鳳盔,身穿盤龍甲,旁邊倚著一根方天畫戟,身上並無眾人所想的冕旒之物。
「這樣看來,這似乎是某位神靈的塑像了?」王珝看向李辰逸,求證道。
「有可能,但更有可能是某位龍族前輩。」李辰逸思考道,「你看這塑像身上多有龍族喜好的紋飾,估計出身龍族的概率要大上不少。」
此時,雕像身上塵土已全部剝落,那方玉璽正懸浮在他胸前,放出濛濛清光。在清光照射下,巨像和對面的巨岩之間顯現出一方虛空門戶,其中光紋波動,勉強能看出背後別有洞天。
「各位,此處門戶已經開啟,我等可以進入了。」吳雷在一旁歇息片刻,微微喘息道。
「內里情況不明,有可能進入遺府之後便開啟了考驗,大家各自當心。」李辰逸告誡眾人一聲,旋即縱身飛入遺府之中,其他三人見狀,各自使出手段跟了上去,消失在虛空門戶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那座塑像忽然輕輕一顫,已經模糊的面容清晰了起來,勾勒出一幅年輕男子的容貌。他微微低頭,看了一眼面前的門戶,嘴角略彎,旋即復歸原狀,一切如舊。
......
一陣光影錯亂之後,王珝已然來到了另一方天地。放眼望去,遠處山林隱隱綽綽,周圍碧草如茵,不見任何人跡,全是自然風光。
「這就是遺府內部的風景嗎?還是說考驗已經開始了?」王珝有些疑惑,招來水雲立於空中,不敢落地,擔憂有陷阱存在。
「清源道友等人不見蹤跡,周圍似乎也沒有任何動物遺留的痕跡。」他略略施展了幾個術法探測一番,卻沒有任何收穫。
「此處三面皆是草原,唯獨正前方有一處山林,不管怎麼想,都得往那裡走上一遭。」王珝環顧四周,最終下定決心,往正前方飛去。
......
「這是什麼地方?」吳雷從昏迷中醒來,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巨型天坑之內,岩壁之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不同大小的洞穴。他化作火光飛入天空,卻發現正上方有禁空法陣,只得無奈落地。
「這處地貌,我貌似在玉璽中蘊含的信息見到過,似乎是一處考驗所在?」吳雷不敢大意,一拍腰間銅壺,三隻火鴉從其中飛出,盤旋在他周圍。
「接下來該怎麼做?挑一個洞口走進去?」吳雷看著視野所及大小不一,最大有數丈高,最小不過寸許的洞穴,有些躍躍欲試。
「我看,那處就不錯,且容我試探一番。」說干就干,吳雷操縱著一隻火鴉飛入面前那個三丈來高的洞穴,「若是內里有什麼妖獸存在,也可讓我有個心理準備。」
一炷香後,吳雷面色一變,剛才那隻飛入洞穴的火鴉,竟然莫名其妙地與他失去了聯繫,再沒有任何信息反饋回來。而且隨著火鴉的消失,似乎有什麼機關也隨之開啟,眾多洞穴之中傳出了「淅淅索索」的聲音,教人不寒而慄。
「我有一個不好的預感。」吳雷解下腰間銅壺,把其拿在手中,「這些洞穴里該不會都是毒蟲猛獸吧?我要做的就是在這裡活下去?」
......
「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溪!②」李辰逸口中怒喝一聲,手中玉筆在身前狠狠划過,五千枚道德真言從其上浮現,數枚道文從其中脫離而出,環繞在他身邊。李辰逸身形一下子變得空空蕩蕩,與天地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如同不存在一般,試圖以此躲避對方的攻擊。
「正復為奇,善復為妖。」低沉的聲音響起,李辰逸悶哼一身,身形陡然凝實,重新復歸實體,結結實實地挨了對方一劍。
他面色難看,捂住血流不止的手臂向後退去,而對方也沒有乘勝追擊,就那麼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李辰逸。
「這就是我的考驗嗎?」李辰逸用眼角餘光打量周圍,他甫一進來就遭受攻擊,匆忙躲避之下,如今才有閒暇時間來觀察周圍景象。同時不敢放鬆,用話語吸引住對方的注意力。
「沒錯,你若能擊敗我,便可從此處得到一件寶物。若是失敗身死,便就此退出,再也無法進入。」李辰逸對面,另一個和他一模一樣的「李辰逸」執劍而立,周身同樣有五千道德真言上下沉浮,先前他所念,亦是道德宗的秘傳術法。
「那你又是什麼東西?」李辰逸快速掃視四周,發現自己正處在一方潔白無瑕的密閉空間之內,看不到任何離開的出口,於是乾脆向對面打探起情報來。
「我是此處陣法之靈根據你的修為和功法模擬出來的敵人。」對面的「李辰逸」有問必答,「你不必費心尋找生路,只要擊敗我,自然可以離去。」
「你倒是誠實。」李辰逸乾笑了一聲,手中玉筆微微顫動。
「......重為輕根,靜為躁君。」對面之人不答,左手在長劍上一抹,再度動用了道德宗術法。
李辰逸腳下有白光升起,重力不斷增加,制約他的行動。還有一股內火在心中燃燒,分散心神,讓他五感心緒不受控制。
「穀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綿綿若存,用之不勤。」李辰逸手上玉筆劃向腳下白光,口中念誦真言,手臂上的傷口附近生機匯聚,自行治癒傷勢。同時整個人進入到了虛靈不昧、六根清明的境地,任由心火燃燒,對面「李辰逸」引動他心中雜念的術法無功而返。
「玄德,深矣,遠矣,與物反矣,然後乃至大順。」李辰逸沒有像那些同門一樣,使用改良後的玄德太上劍術法真言,而是老老實實地念完了門中典籍所載原文,手中玉筆鍍上一層清光,匯成劍狀,被他操控著刺向對面的「自己」。
「有什麼用呢?你會的我也會,還是說你在試探我對於道德宗術法了解多少,這才用古老版本的術法進行攻擊?」對面之人輕笑一聲,「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
同樣是未經後人改良的術法,一道激流環繞在「李辰逸」身邊,迎上了李辰逸的玄德太上劍。
轟——!
二者相撞,發出劇烈的爆炸之聲。
......
兩座書架之間,一條長案之前,徐長澤忽地抬起頭,望向上方天花板,有些疑惑:「我怎麼覺得哪裡不對?我好像是來探索仙家遺府的?」
「老徐,你睡糊塗了吧?」身邊一個書生笑道,「這世上哪有什麼仙家術法,你昨晚是不是又熬夜看話本小說了?」
徐長澤面上一紅,低聲道:「小聲點,要是讓別人聽見了,告訴夫子,那我就完蛋了!」
「夫子訓過你多少次,你總是不改,活該!」身邊男子笑了笑,推過來一摞書,「明天就是旬末測試了。夫子前日裡說過,這次主要以先哲著述為主,考我們破題的本事。這是我找到的幾位大家的文章,你可以看看,可能有些幫助。」
「多謝了,要是我這次能過,一定請你一頓大的!」徐長澤喜不自勝,立馬攬過書堆,從其中拿了一本開始翻看,「唔,『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這裡用的是反破,『為學而憚其苦,聖人以時習誘之焉』,有點意思。」
旁邊的書生看著徐長澤沉迷於學海之中,面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