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點的鐘聲響起,林夏清正式二十歲,而夏清二十九歲。
這是夏清重生後的第二個生日,比第一個生日還讓她難忘。
而兩個難忘都是因為裴正揚。
只是一個是因為太幸福,一個是太痛苦。
人的際遇有時真是詭異莫測。
這一夜夏清睡的仍是不好,遊走在不同的夢境和林夏清、夏清的兩段完全不同的人生里,醒來的時候有些分不清自己是誰。
直到熊熊搖搖晃晃走到她的房間,看著一孩一狗,夏清才稍稍回神,從那些似真似假的夢裡清醒,穿著睡衣將熊熊抱在懷裡。
已經漸漸有了自己小思想的熊熊被夏清抱著,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媽媽的心情不好,小身子乖順的讓夏清抱著,一雙大眼睛亮晶晶的看著夏清。
夏清被兒子萌到,一顆心軟軟的,伸手揉揉小傢伙的臉蛋,將一夜糟糕的心情屏棄,整個人重新打起精神。
裴老爺子身體不適,霍姝手術後還沒有完全恢復,夏清成了莊園的主心骨。
早餐後,她讓裴管家將莊園所有人召集起來開會。
昨天在裴管家放話之後,有三個人提出離職,其中兩個是因為年紀大了,原本就準備退休,聽了管家的話得知現在離開可以拿三倍的工資,便提了出來,而最後一個是安保處的。
夏清聽了裴管家的情況說明,按照約定讓裴管家給前兩位發了錢,只是剩下的保安處的那個她卻讓阿海扣了下來。
那人和阿海一樣,雖然年紀不大,卻是莊園的老人,但又不同於阿海貼身保護裴正揚或者夏清,僅僅只是一個普通的門衛,被阿海扣住非常不服氣,瞪著夏清,「少夫人這是什麼意思?不是說去留自願嗎?」
「清清白白去留自然自願,可你呢?」夏清坐在沙發上中央,看著被阿海強制按在地上的人,還有其他或不安或質疑或古怪打量著她的眾人,面色冷冽,全然沒了平日的溫和好說話,反而多了絲讓大家都發慎的低壓氣場。
地上的人臉色都沒一點變化,雖然被阿海挾制著,可聽了夏清的話一點膽怯都沒有,反而仰著頭一臉的不服氣,「少夫人這是殺雞儆猴,說是卻留自願,其實是想用我開刀,嚇唬大家把?」
說完那人還故意回頭掃了眼莊園的其他人。
莊園的傭人、保安,甚至廚師都是裴正揚之前精心挑選的,很多更是在莊園工作了十幾二十年,聽到對方挑撥離間的話,下意識的都看向夏清。
不同於裴正揚,夏清在莊園待的時間並不久,雖然大家跟著阿海他們一起喊一聲少夫人,可看了網上的消息都是知道夏清雖然給二少生了兒子,但其實並沒有領證,是沒有莊園繼承權的。
眼下聽到保安的話,對夏清多少存了質疑。
阿海生氣,狠狠踹了地上的人一腳,粗暴的罵道,「攀子你TM還有良心嗎?是不是忘了誰把你帶到莊園,讓你衣食無憂的!良心被狗吃了吧?」
叫攀子的保安被阿海這一腳踹的悶哼一聲,憤怒的去反抗阿海,「誰良心被狗吃了?二少付我工錢,我替他賣命,本來就是一場交易,我看是你鬼迷心竅,給了點甜頭就把自己當人家的狗了!」
「你……」阿海氣結。
而攀子的話明顯戳到現場不少人。
夏清看了眼冷笑,「既然你也知道這是一場交易,那就該知道每一場的交易是需要契約精神的,尤其是在高薪的情況下,如果我沒記錯你進莊園是簽了合約的吧?」
「是又如何,我又沒做錯,只是按照少夫人所說自願離開而已,你不能因為二少進監獄,不願意付錢就污衊我吧!」攀子繼續攀咬夏清。
夏清也不想跟他廢話,看向坐在角落的一直安靜的許斯,「放給他看。」
許斯聽罷,將早就準備好的投影儀打開,然後大家就看到昨天攀子是怎麼收錢,又怎麼利用自己的職權,將那些亂七八糟的人放進莊園,又是如何給媒體打電話將莊園的消息賣出去的。
也不知道許斯利用了什麼技術,攀子打電話的聲音都被收錄的清清楚楚。
剛才還四不認錯,隨意污衊攀咬夏清的攀子頓時臉色發白,而原本因為他的話對夏清生出質疑的眾人,不等畫面播完就用無比鄙夷的目光看向了他。
等許斯關了投影儀,夏清看向地上的攀子,「你還有什麼話想說?」
「就算我做了這些又怎麼樣?裴二少在裴氏的股份都凍結了,留下了一堆爛攤子,能不能發出下個月的工資都是問題,我想辦法賺點錢怎麼了?」到了這個時候,地上的人還在嘴硬,毫無職業道德和羞恥之心。
夏清聽了,對阿海交代,「按照合約處理吧。」
地上的人終於急了,憤恨的瞪著林夏清,「憑什麼,憑什麼,我是不會賠償的……」
「聯繫律師起訴,現在扔出去。」夏清對阿海說完這句不再理會憤怒的攀子,而是重新看向剩下的所有人。
剛才各種打量夏清的目光這會都低眉順眼的垂著,夏清剛才那句話看似平常,可和莊園簽署了工作協議的眾人都知道,他們日常工資是正常市場水平的三倍,還不包含五險一金,但高薪下也有高的風險。
那就是不能泄露莊園的任何私密,一旦觸犯違約金是一千萬。
這個金額對有錢人來說不算什麼,可能來莊園工作的大部分都是普通人,一千萬對他們來說就是天文數字。
一旦被追責,窮其一生都未必能還得起。
只是平常無論是老爺子還是這位少夫人都表現的溫和仁慈,就連這次二少出事,放出的話都是去留自願,辭職還有三倍工資的補償,以至於大家都將莊園主人當成好欺負的了。
夏清見大家都低著頭,也沒客氣,「我知道大家擔心什麼,不過你們放心,二少只是暫時被困,不會有事,即便是有這不還有老爺子和我,不會少了各位一分一毫,但我還是那句話,要走我不留,要留那就忠心不二,否則我不會客氣。」
最後一句夏清說的格外鄭重,撞擊著在場每個人的耳膜。
而夏清這一番安撫和警告,總算讓莊園的人心稍定了下來。
但夏清的神經還沒來得及鬆懈,就有律師找上了門。
昨天那自稱裴正揚姑姑、姑父的一家人來莊園鬧騰的時候,夏清就預測到這應該只是一個開始,甚至可以說昨天那撥人不過是來打頭陣試探她。
今天才是真正的開始。
夏清讓人將律師請進來,對方雖然沒有程瀚宇那麼有知名度,卻也是律師界知名的人物,而且上來就不含蓄的表達了此行的目的。
很明確,月湖莊園。
「裴總的意思是無論是月湖莊園還是晉市的老宅,都是屬於裴氏的祖產,他作為裴氏的子孫有繼承的權力。」律師首先表達了裴山乾的意願。
「哦,這些事情您應該找裴老爺子談。」夏清笑笑。
律師微笑,「是的,我這次來找的就是裴老爺子。」
「抱歉啊,裴爺爺身體不適,現在不能見客。」夏清也朝著律師微笑,然後不等對方再開口,看向裴管家,「裴叔,送客。」
裴管家忙上前,「王律師請。」
等將律師打發走,夏清深呼了口氣,這時就感覺有人在看她,望過去就見許斯抱著電腦一直沒離開。
「怎麼了?」夏清摸摸自己的臉,不解的看向許斯。
許斯回神,「沒事,聽說昨天是你生日?生日快樂。」
夏清一愣,這幾天她太忙了,加上心情起伏太大,昨天生日更因為裴正揚的不願見情緒糟糕到頂,連雲娘煮給她的長壽麵都忘記吃,眼下許斯忽然正兒八經的對著她說生日快樂,讓她還有些不太適應,回過神道了聲謝謝。
許斯聽了,眸底閃過一抹黯然,但再次抬頭目光里卻帶了堅定,「二少一定會沒事的。」
夏清聽到這話,再看許斯那少年般臉龐上帶著的堅毅神情,知道他不是一句安慰,而是承諾,心中感動,輕輕點頭,「嗯,我們一起努力。」
許斯明白夏清聽懂了他的話,平日寡淡的一張臉上露出一個羞澀笑,低頭繼續在電腦上敲擊。
而接下來幾日裴山乾的律師一點沒消停,只是到底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不可能真的毫無顧忌,於是裴家便將裴氏那些八竿子都打不著的親戚鼓動了過來,日日在莊園外鬧。
一開始夏清還讓莊園的人瞞著老爺子,可時間一長老爺子還是知道了,本來就鬱氣在心,被氣了下再次病倒,恰好夏清當時有事外出,裴管家生怕老爺子有個二三長兩短直接送去了醫院。
搶救室一送,媒體就全都知道了。
本來還只是在暗地裡進行的爭產一事也被弄到了明處。
夏清趕到醫院的時候,裴山乾、裴峰承都已經到了醫院,跟在他們身後的還有裴家那些三姑六婆。
個個來勢洶洶。
夏清還沒靠近病房就遠遠聽到嘈雜聲,臉色陰沉著上前,「二叔、三叔這是做什麼?」
「你誰啊開口就叫二哥、三哥叔,也不看看自己什麼身份?」夏清剛開口,就立馬有人站出來懟她。
而且一上來就在夏清身份做文章。
夏清順著聲音望去就看到第一個來莊園鬧事的裴正揚那所謂的姑姑,許是有了裴峰承和裴山乾的撐腰,比上次在莊園還囂張。
「我什麼身份,你什麼身份?」夏清笑著反問。
那女人一聽,笑的得意,「我可是阿揚的姑姑,你呢?一個沒名沒分的野女人罷了。」
「哦。」夏清臉上笑的更大,但下一刻陡然收住,看向阿海,「扔出去。」
跟在夏清身後阿海得令,立馬上前將女人拎起,那女人還想叫,阿海順勢揪了一片走廊的綠植葉子塞進對方的嘴裡。
於是整個走廊就只聽見中年女人唔唔的呻吟和她丈夫、兒子的叫罵聲。
夏清這一粗暴直接的命令,威懾住了在場不少人,一時間沒人再去當這個出頭鳥。
坐在輪椅上的裴山乾忍不住鼓掌,只是因為左邊身子仍舊不是很靈活,這掌聲聽起來總有幾分無力。
夏清見此繼續微笑,語調庸常好似剛才什麼都沒發生過,客氣的詢問,「二叔、三叔是來看爺爺的吧?爺爺剛從急救室出來恐怕不能見客。」
「是不能見,還是你不讓見?夏清剛才你姑姑的話的確說的直率了些,可也是事實,你跟阿揚確實不是合法的夫妻關係,如今老爺子病了,作為兒子你不讓我們探望病危的父親,會不會不合倫理?還是你有什麼事瞞著我們?」裴山乾說話緩慢,儘可能聽起來平常,以此掩飾腦梗給他留下的後遺症,但說出的內容卻是句句狠毒,直接將夏清往恥辱架上扣,甚至還將那所謂姑姑粗俗的話形容成了直率。
夏清聽完微微擰眉,掃了眼周圍這才發現人群中除過裴家那些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還混著記者。
「三叔這話嚴重了,既然您也知道爺爺病危,那就更不應該帶這麼多人叨擾爺爺。」夏清說著掃了眼被莊園保安擋在病房外的眾人,幸好她提前有交代,否則這些人怕早都闖了進去。
眼下裴正揚被關,老爺子如果有個三長兩短,那莊園就真的危險了。
到時候這些人的試探也會變成實質性行為。
畢竟老爺子在一天,他們再急切都不敢亂來,可老爺子如果沒了,就不一樣了,他們孤兒寡母住在莊園都是不明不白,到時候再來個死不承認熊熊是裴家的孩子,就完全可以將他們趕出。
所以夏清有理由相信裴山乾帶這些人與其說是來鬧,倒不如說是趁爺爺病要爺爺命。
「哈,伶牙俐齒,身子兒子看父親,都能被林小姐說成叨擾,看來我裴家真成林小姐當家。」裴山乾冷笑一聲,氣氛冷凝,偏巧裴峰承的手機鈴聲突兀響起,一個柔媚的女聲不停喊著老闆來電話了,老闆來電話了,將裴山乾剛才積聚起來的氣場破壞的一乾二淨。
裴峰承尬笑一聲,忙將號碼摁斷,可還是沒避免的被裴山乾冷眼。
一時間現場氣氛詭異,不過裴山乾今天帶這麼多人來可不是為了過家家,對月湖莊園他勢在必得。
就在現場情況明顯不利於夏清的時候,病房的門從裡面被打開,護士上前,「老爺子請各位進去做個見證。」
大家齊齊望向病房內,見證?什麼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