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書劍眼前一片扭曲,黑暗打著斡旋擴散。
他用力一咬舌尖,淡淡的血腥味才讓他微微清醒了些許。
身後,傳來黑霧詭異的笑聲:
「少年,你終究是賭輸了啊」
薛書劍緩緩回過頭,才瞧見那道徐坤的血肉屍體。
乾淨。
乾淨到不像血肉。
薛書劍立刻明悟了。
徐坤死了,但是死的徐坤並非真正徐坤。
是黑霧捏造的?
薛書劍大口呼吸著, 身後黑霧卻附骨而上,一點一點吸收他的血肉精氣。
「少年!感謝你為這一切做的貢獻。」
黑霧奸笑著:「魔修們都已經死了,清河城內,血煉大法尚還有一半,大好的血肉,大好的修為都在等著我!」
「薛書劍!你就安心去死吧!」
「我,才是世間的唯一天驕!」
黑霧放肆地大笑著。
這麼多日來的隱忍, 大仇終於得報!
薛書劍的身軀顫抖著。
走投無路了。
「慢著。」
黑霧「咦」了一聲,回過頭。
他望見一位衣衫襤褸,手持半截宣紙的少年。
是破廟窮儒生。
他在那日被人擊昏後,便被隨後丟在後院,徹底遺忘了。
窮儒生望見薛書劍半跪在地上。
薛書劍的衣衫,寫滿了榮華富貴。
窮儒生瞳孔顫抖:「這麼多些日子,你居然沒騙我?」
「你他娘的真是薛書劍啊。」
「你真是仙人?傳說中一法破萬千的仙人。」
薛書劍苦笑一聲。
此時的自己,樣貌應該是要多窘迫,有多窘迫吧。
沒想到,古日親友相逢,卻是這般模樣。
黑霧嘶吼:「凡人,莫要靠近!!」
窮儒生沒有理會詭異,只是將手中宣紙撐開,高聲呼喊:
「薛書劍,新字,你瞧見了吧。」
宣紙滿是污泥,看起來像是從山溝之中找回來的,其上字體早已與泥垢一同模糊不清了。
窮儒生笑嘻嘻:
「有了這副新字,我便不缺錢了。」
「其實, 我並不在乎你是誰。」
窮儒生的面色變得正經:
「錦衣玉食的薛公子也好,法力通天的薛仙人也罷,在我眼裡,你永遠都是那個在破廟裡爭吵著要吃紅薯的少年。」
薛書劍大口喘著粗氣,聽得見窮儒生的話,聽到透徹,嗓中卻沒有半點力氣恢復了。
窮儒生輕聲問道:
「遇見問題了?」
薛書劍沒有說話,窮儒生卻緩緩走前一步。
黑霧詭異顫抖著,似乎並不喜歡自己在這吞噬力量的關鍵時刻被打擾。
他看著薛書劍滿頭的鮮血,嘆氣一聲:「怎麼這麼不小心?」
黑霧咆哮,死寂氣息已經撲鼻。
它不想出手,能嚇退便將那窮儒生嚇退。
畢竟,出手容易耗費心力,也就容易給薛書劍可乘之機。
這是黑霧籌劃了如此久,九死一生才換來的勝利機會。
它一定要好好把握。
窮儒生看著詭異恐怖的氣勢,沒有半分畏懼。
「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浩然氣,魑魅魍魎,皆為空虛。」
窮儒生默念著, 嗓音深處卻滿是顫抖。
畢竟只是破廟的一個小子, 從小生長在清河城,對於鬼怪之說只曾聽說於志怪。
志怪中,隻言片語的描寫,寥寥幾筆的圖畫,就足以讓窮儒生心臟砰砰跳。
可今日望見了真正的詭異,窮儒生心中的恐懼卻被一股堅定的信念死死壓住了。
窮儒生想的很簡單。
薛書劍被詭異控制住了。
他便上前吸引住詭異,與其拉扯,讓薛書劍有機會逃出生天。
可理想很豐滿,現實卻
黑霧詭異見那窮儒生愈發靠近,便用幻術假作薛書劍的聲音:
「快跑!快跑!」
「那詭異有通天力量,不可敵,去城北找那茶鋪老闆,才有可能為我報仇!」
「你在此,便是白白送死!」
窮儒生的面色閃過一絲躊躇。
隨即,這份躊躇被堅毅快速碎裂。
詭異怒吼:「你怎麼這麼傻啊!賤民!我可是薛家少爺,如何要你這個賤民來救?莫要髒了我的衣物!!」
儒生並未因為侮辱惱怒,反而是哈哈大笑:「城北茶鋪老闆那,有幾十里遠,等我這薄弱身子跑到那裡,黃瓜菜都涼了。」
「薛書劍,你最懂逃跑了,這點問題不可能不知道吧。」
「還是說,薛兄並沒有講話,是你這詭異的鬼蜮伎倆!?」
儒生面色一正!
黑霧徹底惱羞成怒了,滾動間,心態難以平衡。
咔嚓——
儒生丟出一柄準備已久的短劍,直直朝著黑霧飛去!
噗嗤。
並沒有想像中的命中。
短劍徑直穿過了黑霧,飛了幾米遠,插入土中。
儒生尷尬地笑了笑,心中安慰自己:
「沒事的,反正我只是要吸引詭異注意,給薛兄騰出機會」
儒生正準備回頭就跑。
突兀見到。
不遠處,黑霧一分為二,大者依舊死死壓住薛書劍,小者薄弱許多,晃動著飛來!
儒生:「。。。」
黑霧徹底被激怒了:「魔修,薛書劍,那些如此強大的修士都沒能阻止我的計劃,你一介凡人,你算什麼東西!?」
儒生也破口大罵:「我凡人?你他嗎連人都不是,生孩子沒尻的玩意。」
黑霧先是一愣,而後速度劇增:「等我將你開膛破肚,再看看你是否還如此能說!」
儒生笑嘻:「急了急了。」
眼看著薄弱黑霧就要奔來,儒生沒有跑,因為跑不掉。
他只是默默閉上眼。
希望能給薛書劍爭取到一點機會吧。
哪怕一點,我就死的不冤了。
窮儒生笑著。
他是一個孤兒,自小跟著各種幫派,乞丐之類長大,卻並未染得半分怪習,甚至有了讀書的愛好。
這反而讓窮儒生淪為了眾矢之的。
乞丐之類覺得他明明出生於此,卻去讀書,是對自己的看不起。
讀書人則覺得窮儒生出生乞丐,便就該是乞丐,讀書,是對他們的褻瀆。
窮儒生從小都沒有朋友。
那個收留了他的,少了半顆門牙的老乞丐也早早撒手人寰了。
薛書劍是他現存於世的唯一朋友。
也是最好的朋友。
也是唯一一個願意聽窮儒生一邊背著課本,一邊指出某些聖人之錯誤的人。
兩人雖然志趣不同,甚至薛書劍連書都沒讀過,斗方大字不認識得幾個。
可這幾十日的磨合相處。
窮儒生早就把薛書劍當做他世界的全部了。
得此知音,死而無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