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書劍眼前,天地旋轉。
他來到一片桃花林。
兩岸桃花繁茂不暇,惹人惜愛。
薛書劍伸手,微微牽起一根最美的。
粗看粉嫩嬌羞,細看大大方方,豪放,並不孤芳自賞。
薛書劍看了半天, 越看越喜歡,卻突兀放手,不將其摘下。
身邊,傳來一聲呼喊。
那人,似乎等待許久。
「少年,你好」
「那道金色銅錢告訴我,你叫薛書劍?」
薛書劍回過頭。
桃花林中, 小道上。
站著一位少年, 身著白雲道袍, 身後劍匣,等閒漫步。
薛書劍點點頭:
「薛書劍,兄台可是陳繼久?」
少年點點頭,拱手作揖。
「是的。」
翩翩有禮,少年風流。
眼前所見所景,很難上薛書劍將眼前少年與那日頹廢,渾身骯髒的雕像聯繫起來。
陳繼久擺擺手:「我知道你要問什麼。」
「來,先坐。」
陳繼久一掐法決。
天地幻化,桃花林木快速消散。
徒留一道石台。
上有木桌一張,木椅兩張。
石台外,是漫天洋洋灑灑星河。
陳繼久帶頭,兩人坐於木椅之上,依靠木桌,向北瞧著漫天星河。
「好看吧?」
薛書劍點點頭:「好看的。」
陳繼久繼續道:「中肯的。」
「此處並非小天地,只是我的殘念化作的短時間『幻術』罷了。」
「雖為幻術,可此景,我真正見過。」
「嘿嘿, 說來羞澀,我的第九劍萬里,便是取材於銀河。」
薛書劍點點頭。
陳繼久笑了幾聲:「那便直入正題了。」
「我是陳繼久。」
「劍宗修士。」
薛書劍一愣:「劍宗?」
陳繼久點點頭:「是。」
「我的記憶有些缺失,大體還是在的,等我與你娓娓道來。」
「我是宗中驕子,十八歲便入築基,半百年齡不到便入金丹。」
說著,陳繼久望了薛書劍一眼,吞下一口唾沫。
現在的修士都這麼強了?
十六歲,築基九層??
「咳咳,在我六十三歲那年,金丹二層,出了一件大事。」
「洪武洲身處人族天下與妖族天下交界。」
「那年,發生了大戰,妖族大舉進攻洪武洲邊境。」
「我什麼都不知道,在山中問道六十三年,資源都是家父給予。」
「那年,我被迫出山,生著少年樣貌, 心性更是少年的我吃了不少苦。」
「妖族一口氣打了十一年。」
「大戰三次,小戰八百三十次,各種較小的紛亂數不勝數。」
「在第四次大戰的時候,我被人族叛徒偷襲,死了。」
陳繼久說完。
薛書劍一愣:「然後呢?」
陳繼久乾笑幾聲:「沒了,我死了。」
薛書劍疑惑:「啊??」
陳繼久補充道:「因為我習過魂道,體質特殊,死後魂魄久久不散。」
「我一直在空中望著一切,直到大戰結束」
「我的屍首被同門找到,帶回羽化仙門劍宗。」
「師傅,同時也是我的父親那天哭得很大聲,一日半百變全白。」
「自此,父親他劍心蒙塵,修為一落千丈,連帶著劍宗地位。」
「劍宗全宗落淚,傷感天妒英才。」
「我的運氣還不錯,留了個全屍,風光大葬。」
「我的身體被風光大葬的第六天。」
「我的魂魄望見,我的身體被人偷走了。」
薛書劍皺眉:「偷走了??」
陳繼久點點頭,輕輕撫摸木桌:「對啊,偷走了。」
薛書劍問道:「骨宗修士?」
陳繼久搖頭:「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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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就是我的身軀被人偷走,靈魂自然而然被抹殺。」
「沒有望見是誰幹的,只知道還有不少屍體也被偷走。」
薛書劍點點頭:「謝了。」
陳繼久擺擺手:「小事一樁。」
「說起來,我的殘魂已在天地間蕩漾百年,挺需要有人能陪我聊聊天,我還要謝謝你呢。」
薛書劍擺手,繼續問道:
「對了,說起骨宗,你可知道為何百年前的骨宗會突然沒落?」
陳繼久點點頭:
「這就說來話長啦。」
「事件很複雜,牽扯了不少山上人與山下人,乃至潛伏的妖魔。」
「反正就是洪武洲為了戰爭,犧牲了羽化仙門,羽化仙門犧牲了骨宗。」
「如何個犧牲法?」
「羽化仙門將最為強大的骨宗一脈氣運拱手相讓。」
薛書劍繼續開口:「讓給誰?」
「妖族,專門吞噬氣運的妖族。」
薛書劍點點頭。
陳繼久道:「妖族將骨宗氣運吞噬了九成七。」
「這也就罷了,雖然氣運減少,骨宗日後只是人才凋零,也不至於斷了傳承。」
「但是,有山上人查到。」
「有不少夢魘妖魔順著骨宗被吞噬的氣運,溜入骨宗修士心湖,奪舍重生!」
薛書劍一驚:「奪舍?!」
他記得,幹這件事是要遭天譴的啊!
碗口粗的天雷呢!
陳繼久點頭:「對,奪舍。」
「但是,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奪舍,夢魘頂多駐於修士心湖之中,偶爾出來搗亂。」
「可別小看這個『偶爾』。」
「很多時候,我輩修士幹得一些事情是不能受外界一點打擾的。」
「比如築基,比如結丹,乃至功法突破,煉丹畫符。」
「稍有不慎,走火入魔!」
薛書劍點點頭。
「更何況,大家都不知道夢魘藏著什麼壓箱底的法門。」
「萬一,哪天真讓它們研究出奪舍的好方法。」
「幾十年後,估計之前骨宗的修士都已成大修士,心湖之中依舊留著夢魘來的『通道』。」
「屆時,豈不危險啦?」
「於是,不久,便是骨宗無奈又犧牲了自己最為重要的傳承,強行斷了夢魘的來路。」
薛書劍點點頭,望著眼前燦爛星河,拱手作揖:
「謝謝,我知道了。」
他沒有等到翩翩有禮的陳繼久的回應。
薛書劍一愣,回過頭。
徒留木椅輕輕晃動。
陳繼久已經不見了身影。
轟隆隆!
天地開始塌陷。
陳繼久留在天地間百年的殘魂,連帶著最後的執念消散。
少年意氣風發,鮮衣怒馬。
成於星河,落於星河。
薛書劍眼前陷入黑暗。
陳繼久最後一道話在耳邊響起。
「你沒有摘我的桃花。」
「你的心性很好,我很喜歡,可惜,已經身死道消,不然肯定要好好結交一番。」
「薛兄,我走了。」
薛書劍點點頭:「走了。」
陳繼久大笑。
「之後,你可以去找劍宗老一輩修士,和他們講一道暗語。」
「什麼暗語?」
「星河璀璨。」
「你講完這四字,再報上我的名號,劍宗修士會幫你。」
「幫我?」
「嗯。」
「謝了。」
「無事的。」
天地徹底消散。
薛書劍重新回到骨宗福地。
他抬起頭。
因為聖殿浮現,福地陰陽大亂,時間天氣更是陰晴多變。
此時,白晝已變黑夜。
倒真是漫天星河,璀璨至極。
薛書劍攥緊手中銅錢,笑了笑:
「故人已去,星河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