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她就算跟鬼面貼面,也絕不……

  褚珀心裡一瞬間閃過怪異的感覺,下意識就想要往後躲,忽然意識到什麼,又硬生生忍住。

  原主是不可能怕宴月亭的,她不能表現得太慫了,不然會被看出端倪。

  她還沒說什麼,宴月亭已經先一步收回目光,垂下頭道歉,「對不起,小師姐。」

  褚珀皺皺眉,沒有心思計較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通過「紙斥候」的雙眼,那團鬼影還在持續不斷地敲著那一家屋門,模仿著她的聲音,誆騙裡面的人開門。

  另兩人也在這時睜開眼睛,方照天急急道:「北邊有人打鬥,應該是同我們一樣被吸進城裡的同門。妖邪都聚集到北城了,難怪我們這邊這麼安靜。」

  「我們也趕緊過去吧。」

  褚珀聽到那屋裡的人已經被驚動,紙斥候滑入門縫,鑽入內室,看見小男孩睡眼惺忪,跌跌撞撞地從床鋪往下爬。

  妖邪打著她的旗號騙人,她實在不能坐視不管。

  「你們先過去吧,我先去個地方。」她走到窗前,伸手按上封死的木窗,靈力從窗縫上划過,輕輕一推就開了,「走之前記得把窗重新封好。」

  褚珀餘光掃見宴月亭朝她走來了兩步,完全是一副要跟上的模樣,連忙道:「宴師弟,你別跟著我,跟他們走。」

  她就算跟鬼面貼面,也絕不會傻到跟男主獨處。

  她這句話說得倉促,無意識帶上了點命令的口吻,宴月亭聽話地停下步。

  褚珀望一眼外面陰沉的夜,風穿過街道,嗚嗚咽咽,明明有風,樓閣街巷間卻沉著不散的濃霧,非常陰間。她提起一口氣,又輕輕呼出,硬著頭皮跳出窗外。

  她在害怕,宴月亭心想。

  「宴師弟,我們也走吧。」秦倦回頭,見宴月亭還一直望著褚珀離開的方向,便寬慰他道,「宴師弟放心好了,褚師姐是長老親傳弟子,怎麼都比我們強。」

  「快走吧,要在三個月內,七瓣金蓮全開,後面競爭只會越來越激烈,我們一關都不能錯過。」方照天說完一躍跳出窗外。

  秦倦沒有再勸,跟著離開。

  宴月亭落在最後,他謹遵小師姐之命,將廂房的窗重新嚴嚴實實封好之後,才轉身消失在夜色里。

  另一頭,那叫做小虎的小男孩倒也還有幾分機靈,並沒有擅自做主,他爬在自己父母的床邊上,低低地喊,「娘,阿娘,你醒醒呀,有人敲我們家的門。」

  他喊不醒母親,便又窸窸窣窣爬到另一側,扒拉住他爹的耳朵喊。

  然而父母完全睡沉了,一點回應都沒有,他爹還在打著呼嚕。

  外間,敲門聲又咚咚響起,白天的大姐姐聲音裡帶上了哭腔,話音都在打顫,說她趕去客棧,客棧已經打烊關門了,她到處尋都找不到落腳地,只好回到這裡。

  夜裡太黑了,她很害怕,哭著說,要給他看看刀,只要小虎開門讓她進去。

  小男孩喊不醒自己父母,只好重新爬下床,慢慢、慢慢從裡屋挪到了門邊。他想通過門縫往外看看,但外面太黑了,什麼都看不清。

  母親每天都會提著他的耳朵提醒,夜裡禁止開門,禁止出去。

  在外面是會死的。

  如果他不開門,大姐姐也會死吧,明天就算他去柳樹下等,也等不到了,也看不見她的刀了。

  褚珀踩著勾星刀,破開濃霧,急速掠過街道,周遭的景物全都變成飛快倒退的暗影,只要她跑得夠快,魑魅魍魎就追不上她。

  快到白天那家民居時,她才壓下速度,將自己的氣息斂得嚴嚴實實,謹慎地靠過去。

  她的視野終於和紙斥候的重合,褚珀揮手收回小紙人,手按在勾星刀上。

  「咔噠」一聲,門梢開啟的聲音在靜謐的夜裡顯出幾分驚心,張貼著司門神的門扉緩緩打開一條縫,從里露出一雙明亮的眼,「姐姐……」

  稚嫩的話音戛然而止,在這樣漆黑的夜裡,他的眼瞳中奇異的映出了眼前的畫面。

  「嘻嘻,我騙你的。」鬼影用褚珀的聲音笑道,內部響起咕嚕嚕的聲音,像是沸騰的水,那影子猛地膨脹開,鋪天蓋地地朝門內之人涌去。

  門板上的紙糊神明冒出被炙烤的白煙,騰起一縷火光。

  然而,就在此刻,一把刀驀地從天而降,兜頭將那團影子劈成了兩半,濃霧倏然盪開,寒霜轉瞬爬上門板屋檐,將周遭百步範圍都攏在寒氣之下,門上的火隨之熄滅。

  褚珀閃身來到門前,抬手拔起勾星刀,回頭對嚇癱在地上的小男孩說道:「還不快關門!」

  鬼影被切成兩半,切面泛白,咕嚕嚕匯到一起,卻融不回去,發出驚怒的咆哮。

  褚珀被這聲音驚得一顫,抬起手揮去,凜冽的刀風將它整個拍了出去。鬼影意識到不能硬碰硬,咕咚一聲,就如落入江河的水滴,沉進了夜色里。

  小虎背抵門板,驚魂未定,聽見外面沒了聲響,擔憂地透過門縫往外看。

  只見白天的大姐姐提著刀,刀身明明玄黑,卻泛著微光,能看清她大致的身形輪廓。

  她背對著自己,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單薄的背影看上去竟有些微微發抖,但依然堅定不移地守在門前,比門扉上的神還要可靠。

  那團鬼影並沒有離開,褚珀能感覺到它被勾星劃傷的刀口上殘留著的寒氣,她深吸口氣,定了定神,勾星刀毫不猶豫地朝著暗夜裡劈去。

  空曠的黑暗裡響起刺耳的尖叫,夜色里有什麼開始瘋狂亂竄。

  褚珀手握勾星刀閉上眼睛,那縷寒氣在她眼中無所遁形,她微微往一側偏了偏頭,疑惑地皺起眉。

  為什麼在一條街外的地方,也有幾縷勾星刀的寒氣?

  但此時容不得她細究,褚珀嘴角緊抿,提刀追著鬼影砍,「嘻嘻,你繼續給我嘻嘻呀!別跑啊。」

  「你不是特會模仿我嗎,讓本尊來教教你,我才沒有笑得那麼噁心,也不會哭得那麼難聽,騙小孩!你敢騙小孩!」

  就跟有人走夜路為了壯膽唱歌一樣,褚珀必須得說點什麼,才能忽略到她腦海里的貞子花子伽椰子,這些過於豐富多彩的關於鬼的聯想。

  門後的小男孩驚呆了,空曠的街道上,女孩裙擺翻飛、長發飛揚,大白天看著很正常的大姐姐,此時形態癲狂,比他家後院裡的雞撲騰得還高。

  嘴裡還一直念念有詞,「你跑呀,快跑起來,跑慢了我把你剁得稀巴爛。」

  「好傢夥,這不比博人傳燃嗎!」

  「我的恐鬼症有救了,我不怕了!」

  小虎狠狠抖了一下,一時間竟不知道鬼影和姐姐,哪個更恐怖。

  鬼影被褚珀追得滿大街亂竄,不論藏到哪裡,都會被找出來暴砍,每挨上一刀,它的身形就會被凍得遲鈍一分,也越發融不進陰影里。

  鬼影終於支撐不住,用它那漏風的沙啞嗓子,可憐巴巴地求饒道:「女俠饒命我錯了,我不敢了,求求你放過我,女菩薩饒命啊……」

  「好呀。」褚珀說完,當真身形一定。

  鬼影喜極而泣,從地面冒出頭來,朝著長街另一頭衝去。

  褚珀用刀瞄準它,用力一扔,身形極快地綴在勾星刀後。

  刀尖釘住鬼影的同時,她白皙的手掌也按在了刀柄上,寒霜傾瀉而出,頃刻間將那團影子凍成了冰雕。

  褚珀彎起嘴角,「嘻嘻,我騙你的。」

  鬼影「怒瞪」著她,它忽然咕嚕嚕地沸騰,身上無數的白霜刀口同時裂開,吐出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有未消化完的雞鴨肉類,還有破鞋,葛布爛衫,惡臭撲鼻。

  越吐它的身形就越小,顏色也越來越淡,最後變為了籃球大的一團雲絮。

  雲絮咕嚕嚕放狠話,「你給我等著!」

  褚珀彎下腰正想去查看,屋內忽然傳出小虎驚恐的大叫,「姐姐,後面!」

  話音未落,一抹極致的陰冷撲到她後脖子上,褚珀倏地回頭,只見一道白影飛速貼來,直接撞上了她的鼻尖。

  腥臭頓時灌滿她的呼吸,褚珀瞳孔驟縮,視線正對上一雙空洞洞的眼窩,裡面有什麼在不停蠕動,發出黏糊糊的響動。

  兩行鮮血從眼窩裡淌出,帶出了一些小東西,褚珀下意識垂眸一看,是幾條肥碩的蛆蟲扒在皺巴的臉上。

  它張開嘴,鮮紅的舌頭從嘴裡滾出來,擦過她的下頜,垂落到地上。

  褚珀兩眼一翻。

  不,她的恐鬼症還沒好,她沒救啦。

  是她狹隘了,她寧願和男主同床共枕,也絕不想和鬼面貼面!

  面對鬼影,她尚有幾分心裡準備,但是此時此刻,沒被嚇尿已經是她最後的倔強。

  人在驚嚇過度的時候,真的什麼都幹不了,褚珀連勾星刀都握不住,她到底才穿進書里幾天,根本就想不起來自己現在已經是有靈力護體的修士,下意識還和上輩子一樣,被嚇到了就回頭鑽進被窩裡捂住耳朵不聽。

  這一轉頭,便撞進了一人懷裡。

  褚珀又是狠狠一抖,被人箍住腰飛快後退,同時身後傳來惡鬼的慘叫。

  宴月亭原本可以冷眼旁觀的,小師姐若是死在這裡,那太好不過。

  可惜了,這鬼殺不了她,而他身上的寒氣應該早就被她發現了,她知道自己在這裡,如果不出手,事後小師姐一定會千倍百倍地報復回來。

  刀光切碎了惡鬼,宴月亭抱著褚珀後退,他控制不住地抬起手,指尖伸向她後頸,如果可以在這裡殺了她……

  「宴師弟,你心跳得好快。」懷裡的人忽然開口,尾音有些掩藏不住的輕顫。

  宴月亭動作一頓,回過神來,後背出了一層冷汗。不能殺,至少不能用他的手殺,會被查出來,那他就在巽風派待不下去了。

  那日在流風崖上的意外還歷歷在目,若不是她最後又突然醒過來……

  不能再衝動了。

  幾息後,宴月亭停下來,鬆開褚珀,規規矩矩地退開兩步,「小師姐,你沒事吧?」

  褚珀抬眸,盯著他的表情看了會兒,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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