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飛鸞說:「我不需要你回應我,生情滅情乃是我一人之事,與褚妹妹無關,你不必為此煩憂。」
褚珀奇怪地看他一眼,「那你就不應該告訴我才對。」
綴在後方的宴月亭噗一聲,沒忍住笑出聲,他連忙抬起袖子,擋住自己控制不住翹起的嘴角,但是那他滿含笑意的眼睛和不住顫抖的肩膀,實在令人想不注意到都難。
師飛鸞垂在袖擺里的手緊握成拳,額角青筋跳了跳,沉默了很長時間,才調整好心態,「褚妹妹說得對,是我一時情難自已,讓你困擾了。」
褚珀善解人意地寬慰他,「沒事的,我不會困擾啦。」
師飛鸞:「……」並沒有被寬慰到。
知道自己布下的隔音訣根本沒有用,師飛鸞也不再多此一舉,他撤了法訣,「晚霞已經散盡,我送褚妹妹回去吧。」
褚珀點點頭,「勞煩了。」
師飛鸞一直將他們送回玄陽宗的客院,褚珀說道:「明日我師尊到了,我們身為弟子,理應去山門前迎接。」他們現在屬於玄陽宗重點看護對象,雖然沒人來打擾他們,但也不能隨便亂跑。
「這是應當,明日一早我會譴人來。」
又你來我往寒暄了兩句,褚珀才行了個禮,轉身往院子裡走。
宴月亭快走兩步,與她並肩而行,故意側過頭,親昵地靠向她,餘光落在另一人身上,低聲道:「小師姐,我下午的話被人打斷,還沒說完呢……」
身後驟然湧來一抹尖銳的殺意,師飛鸞眼神冷得像冰,壓抑的不悅終於掀開表層波瀾不驚的偽裝。
宴月亭對他的殺意恍若未覺,嘴角那一抹愉悅的笑意依舊沒散,拉住皺眉的褚珀,拐進迴廊,離開了師飛鸞的視線。
師飛鸞在院外站了片刻,轉身消融在夜色里。
宴月亭道:「小師姐,看師飛鸞那個樣子,他恐怕做不到他嘴上說的那樣。」
褚珀也感受到了師飛鸞那一瞬間迸發的殺意,宴月亭只是靠近她,師飛鸞就這麼重的敵意,這跟他嘴上說的可不一樣,要真的像他說的那樣「生情滅情都與你無關」,那她與什麼人接觸,跟他有什麼關係嗎?
而且,旁白里的意思也不太對勁,師飛鸞對她,絕不是善意的。
「我也覺得奇怪,我們才見過幾面呀,他動情也動得也太快了,明明小時候還對『我』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
「山河圖說過,在他準備勘情關前,不能見你。」宴月亭的手不動聲色地往下滑,牽住她的手,輕輕握了握,「定是一見到你,他的情劫就會立即降臨,但感情是循序漸進的,又不是開閘泄洪,像他這般強催而生的情,稍有不慎,很容易陷入魔障,小師姐,務必不能與他獨處。」
「嗯,我知道,好在師父明天就到了,我們應該很快就能離開玄陽宗。你去睡吧,明天一早我們去山門接師父。」
「好,小師姐早點休息。」
褚珀看著他走下台階,突然想起來,「宴月亭,你下午想說什麼?可不可以什麼?」
宴月亭回過頭來,笑了下,「沒什麼,想問小師姐可不可以獎勵我一下。」
「獎勵?」褚珀瞪他,「你跟人喝酒,把羅師弟灌醉到現在還人事不省,還想讓我獎勵你?」
宴月亭立即認錯,「那我以後不喝了。」
褚珀咬了咬唇,心跳慢慢加速:「你過來。」
宴月亭眨眨眼,聽話地走回去。
玄陽宗被上古靈氣好一通洗禮,天清雲舒,月光亮得如同水銀,兩人的影子疊在一起,褚珀踮起腳,抬手抱了抱他,耳垂從他臉側擦過,有一種灼灼的熱度。
宴月亭就像是被那點熱度點燃,整個人都燒起來,抬手回抱她。
褚珀的身體一下子繃緊,宴月亭便立即放鬆了力道,虛虛攏著她,褚珀沒有退開,耳邊安安靜靜的,只有貼著他的耳垂越來越熱。
過了好一會兒,宴月亭不得不出聲道:「小師姐,你喘口氣……」
褚珀緊張得下意識屏住呼吸,直到被他提醒,才後知後覺意識過來,猛抽了一口氣,一把推開他,「好了,你走吧。」
宴月亭眼瞳里的光幾乎要化開,乖乖聽話回屋。
等宴月亭走了,褚珀回屋坐回塌上,默念了好幾遍清淨訣,才定下心來。她本來想從旁白那裡套一點原主小時候的信息,結果旁白死活不上線,褚珀只能閉著眼自己回想,希望濺起一點原主記憶的水花。
另一邊,宴月亭剛闔上門,影魔從他袖子裡鑽出來,捶胸頓足:「叫你走,你就走,你是不是傻?」
宴月亭根本沒聽它在說什麼,傻笑著搓揉它好一陣,才收斂回神色,倒了一杯茶推向對面空置的位置。
半透明的靈體在宴月亭對面顯形,不再是巴掌大的靈體,而是一副成年男子的身形,白袍上繪著山川之景,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你若是想要將玄陽宗收入圖中,便收了,將本尊鋪展在玄陽宗山川間做什麼?」
「靈尊大人不是很煩畫裡的狗麼,將它們散放到山間不好?」祝融峰是玄陽宗的中心山脈,宴月亭直接將山河圖鋪在了祝融峰地底,幾乎將整個玄陽宗涵蓋其中。
「確實沒那麼吵了。」山河圖鋪展開,和整個玄陽宗融為一體,畫中的哈士奇自然也落入南嶽群山中,陷入深山密林里,吵不著他了,他面上浮動的雲霧蕩漾了一番,揶揄道,「方才你們兩人的心跳,耳朵都快給我震聾了,我還以為做了什麼。」
宴月亭不自在地抿了下唇,沒接他的話茬,問道:「師飛鸞那裡如何?」
山河靈尊回過味來,大受侮辱,「本尊就知道你不會這麼好心,你這裡不是有個在陰翳里亂竄的小魔。」
小魔齜牙,「懂不懂得先來後到了,你的地位還得排在那朵臭花之後,沒大沒小。」
山河靈尊:「……」
「影魔很容易被發現。」師飛鸞不同於羅不息,羅不息對他是沒有防備的,宴月亭揉揉影魔,又給山河靈尊添了一杯茶,「玄陽宗剛剛落過一場從你圖中封禁千年的靈雨,如今全宗上下的靈息都與你相呼相應,就算是莫衡也察覺不了。」
山河靈尊輕蔑道:「一個修為停滯的元嬰中階,就算本尊在他面前晃,他也察覺不了。」
「所以,這不是一舉兩得之事嗎,靈尊既可獲得清靜,我也可以順便探探師飛鸞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這山間靈獸頗多,等收回圖,那些狗說不定已經沒了。」
山河靈尊被他說服了,伸手一揮,從他面上飛出一縷白霧,霧氣在屋中鋪展開,將師飛鸞那邊的情形投映過來。
師飛鸞盤膝打坐,但看他的神色並不平靜,顯然根本沒能靜下心,過了片刻,忽然偏頭吐出一口血。
「嘖,玄陽宗開派祖師單雨薇對著一尊石像悟情斷愛,哪裡像他們這般,道心如此脆弱。」
師飛鸞出了玉鼎宮,將他心中不平復的慾念發泄了一通,才又重新回來,一道金光落入他手中,是一塊傳訊玉符,師飛鸞神識探入其中。
「神識傳訊,你能讀嗎?」宴月亭問道。
山河靈尊哼一聲,半空中浮出一行金字:褚言已帶上魂相,隨我們一同啟程,明日可到。
宴月亭皺起眉,「魂相……」帶的是誰的魂相,不用猜都知道,看來是知道小師姐神魂不是原主了,怎麼知道的?
魂魄,神靈之名,本從形氣而有,形氣既殊,魂魄各異。褚家這樣的世家,會在孩子出生時留有魂相,這不奇怪,小師姐現在的魂魄絕對和魂相合不起來,一旦被判定為奪舍,就算是塬清也保不了她。
到了那個時候,塬清還會不會保她還說不定。
山河靈尊:「本尊看你這模樣,定然又在打什麼壞主意。」
宴月亭對他純良無害地笑了下。
翌日一早,玄陽宗幾名弟子來院中,引他們去往山門。
師飛鸞帶著迎接的弟子,早已候在山門外,他看上去臉色不太好,眉宇間含著鬱氣,一眼看到伴在褚珀身邊的人,他眉心狠狠擰了一下,又立即舒展開,淡淡點了下頭。
羅不息雖然醉了一夜,醒來後卻神清氣爽,精神百倍,靈酒果然和一般的酒不一樣。一頓酒後,羅不息開始對宴月亭掏心掏肺,他用神識彈了一下宴月亭,提醒他注意師飛鸞這個大情敵。
宴月亭回道:「他還不配。」
羅不息:「……」這麼自信?他醉了之後是又錯過了什麼劇情嗎?
褚珀感覺到他們的神識波動,驚奇地轉眸看向羅不息,神識傳音,「你竟然背著我和宴月亭說悄悄話?」
羅不息摸摸鼻子,「我覺得他人還是可以的……」
褚珀高興道:「看來你們感情真的好了很多。」
「小師姐。」宴月亭打斷了他們的私聊,傳音褚珀,「小師姐昨夜是不是沒睡好?」
褚珀:「???」這也需要神識傳音?褚珀抬眸對上宴月亭關切的目光,對他笑了笑,「我昨夜入睡前一直試圖挖掘一下原主小時候的記憶,所以睡著後,做了許多亂夢。」
宴月亭抬了下眉,示意她繼續。
「在定親的儀式上,『我』好像被人取了心頭血,還有什麼引魂魄入命盤,聽到有人稱呼大司命之類。總之,山河圖說得應該是真的,我就是師飛鸞的渡劫工具人。」
他們幾人在旁邊,連掩飾都不做掩飾,神識不斷波動,師飛鸞的表情越來越沉。
大概一刻鐘後,天邊顯出一駕巨大的鸞車影子,鸞車由五隻鳳鳥靈體牽引,車身幾乎相當於一座小閣樓,雕樑畫棟,垂掛輕盈鮫紗白鍛,四處都鑲嵌著明珠,鳳鳥仰頭長唳,聲沖九霄。
玄陽宗主殿內。
莫衡閉關後,由他的師弟余望真人代理宗主事宜,聽到鳳鳴,余望神識往外探一圈,頓時一張臉拉成了個馬臉,「這個混蛋,這是來炫富來了啊!屹峰什麼時候這麼有錢了?」
陣修,花靈石如流水,再加上之前被塬清門下弟子抽了一整個陣法的靈力,余望近日手頭有點緊張,他望著那輛鸞車,自動換算成靈石,饞得口水都要出來了。
山河圖是大事,玄陽宗的九位峰主都到了,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咳嗽聲,「余真人,注意影響。」
不到片刻,那鸞車到了近前,輕盈地落到山門外,鳳鳥靈體化作瑩瑩流光收回車駕內,那鸞車差不多同玄陽宗的山門一樣高了,離得近了,一股子豪橫之氣撲面而來。
褚珀瞪圓了眼睛,原來他們屹峰這麼有錢!
塬清和聞蓮從車內下來,聞蓮長袖一揮,鸞車被他收回芥子裡。
褚珀都快五個月沒見到師父和大師兄了,她迫不及待地奔上前,「師尊,大師兄安好。」
聞蓮虛扶她一把,打量她片刻,「急什麼?小師妹瘦了。宴師弟、羅師弟不必多禮。」
塬清揚了揚眉梢,「不錯,這麼快就進階了,看來歷練很有長進。」他又仔細看了看宴月亭,滿意頷首,「你也不錯。」
師飛鸞上前行禮,將眾人迎上玄陽宗主殿。
余望和塬清不對盤,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兩個人才一碰面,就開始互相甩臉子。
玄陽宗畢竟有求於人,余望忍氣吞聲地說道:「不知道我宗的提議,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塬清端坐在座上,「本座就是來領門下弟子回家的,我考慮什麼?」
余望倒抽一口氣,他左手邊的峰主連忙安撫住他,接口道:「塬清真人,涿鹿遺蹟同公開秘境一樣,是天下所有修士的福祉,論起來,玄陽宗只擔有守護之職罷了,如今遺蹟就這麼消失,成了私有之物,怕是難以向大家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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