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已經快入夏,午後的陽光很刺眼,擂台上的兩人光影鮮明。
夏夭夭很懂得利用陽光的變幻,身影像游在光中的一尾魚,讓人捉摸不定,她身上的紅紗映照在光里,將整座擂台都籠進曖昧的緋紅中。
刀刃劈開一重虛影,宴月亭伸手插入變幻的紅光,從中扯出一段朱紅色的紗鍛。
夏夭夭的嬌笑聲虛虛實實地傳來,宴月亭伸手一揚紅紗,手中冷鐵刺破輕紗,朝身後一處紅光刺去。
刀光撕開虛影,夏夭夭從中跌出,抬起驚慌的眸子,望進宴月亭眼睛裡,那刀尖霎時一頓。
「宴月亭,看著我。」夏夭夭勾起嘴角,緋紅從瞳孔深處鋪染開,嫵媚的聲音就像貼在他耳邊,宛如情人間的呢喃。
宴月亭只有片刻的凝滯,便手腕一轉,雪亮的刀刃上映出夏夭夭陡然睜大的眼眸,刀尖攜著凜冽的殺意,從她眼前橫劈而過,要不是她退得足夠快,這雙眼睛怕是已經不保了。
夏夭夭雙手結印,紅紗從她身後鋪天蓋地地襲來,裹住她的身影。
宴月亭撕開紅影后,夏夭夭再次不知隱去何處。
比試台下觀戰的群眾嘖嘖唾棄,「打人不打臉,竟然朝姑娘家的眼睛上招呼,這也太陰損了!」
另一人道:「你懂什麼,合歡宗媚術大多是通過瞳術發動,他們煉的就是那一雙眼。」
「即便如此,這只是一場較量,點到為止,實在沒必要如此狠辣。」
先前那位解釋的修士頓了下,也附和道:「說的也是。」
褚珀在旁聽到一兩句對話,暗自呢喃,「瞳術。」
夏夭夭那雙眼睛的確很漂亮,眼中總流動著動人的波光,褚珀曾與她對視過幾回,都有一種要沉溺其中的錯覺,她不由得有些擔心。
但轉念一想,媚術是惑人心神的術法,宴月亭雖然將修為壓制在金丹圓滿,實際上卻已經結嬰,渡過心魔劫,元神是煉神大成所化,又豈是金丹期的夏夭夭隨便就能影響的,他們幾人中,最不可能受蠱惑的就是他。
就這麼片刻功夫,比試台上又有了新的變故。
縈繞在比試台上的緋紅忽然凝為實質,仔細一看,竟然化作了一朵一朵飄飛的合歡花,刀光盪開合歡,那絨花便碎成了漫天的細絲,如一場紅色風暴,宴月亭一身玄色長袍,衣擺獵獵作響,身處風暴中心。
「這畫面還挺好看的,不愧是合歡宗修士。」
褚珀看到一縷細絲纏上宴月亭飛揚的發尾,漫天花雨就像突然找到了落腳地,朝著他瘋狂涌去。
她緊張地下意識往前邁了一步,一抹紅影撞入眼中,毛球一樣的絨花在眼前綻放,她只覺得神識猛地一沉。
恍惚間,她的神識被拽入一處陌生的地界,周圍亮得刺眼,只能看到朦朧的輪廓,褚珀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一道刀影已經撕開白光,刺到眼前。
她飛身後退,勾星刀隨著意念出現在手中,寒霜盪開了直抵面門的刀光。
「勾星?」白光里響起宴月亭遲疑的聲音,「小師姐?」
褚珀聽見他的聲音,正想要回應,神識卻突然被人扼住,一下脫離了她的掌控,只能眼睜睜看著宴月亭的身影消融在白光里。
所以,她被卷進了比試台嗎?這是夏夭夭的媚術幻景里?她是什麼的時候中的夏夭夭的瞳術?
「呀,被你發覺了。」夏夭夭嬌笑道,「第一次是在玄陽宗外門我們隔空相望,剩下的兩次都是你為了宴公子與我對峙時。」
細細的紅絲纏上她的神識,褚珀仿佛成了夏夭夭手中的牽線木偶,被她操縱著。
「小師姐!」宴月亭茫然地伸手去抓,什麼都沒能抓到,他能感覺得出,那是小師姐的神識波動,不是夏夭夭的偽裝。
耳邊響起熟悉的對話。
「你打算怎麼做?」
「什麼怎麼做?」
「任由她接近男主嗎?」
「不然呢?」
宴月亭整顆心都在這冷漠疏離的三個字里往下一沉,朦朧白光里透出一個模糊的背影。
這個身影他太熟悉了,宴月亭脫口喊道:「小師姐!」
那身影微微側了下頭,像是被他驚到了一般,慌張地往前跑去。宴月亭急忙追上去,喊道:「小師姐,是我啊……」
聽到他的聲音,褚珀反而躲得更快,宛如他是什麼洪水猛獸。
她怕我,宴月亭心想。
一朵緋紅的合歡花落入手中,宴月亭下意識垂眸,目光只離開了這麼須臾一瞬,再抬眼時,前方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了。
周圍熾烈的白光退去,露出成片的合歡花海,緋色的合歡花絲如雨一樣飄落,他茫然地在合歡林中打轉了好久。
終於在一棵樹下,重新找到褚珀的身影,宴月亭眼眸倏地一亮,迫不及待地奔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生怕她會再次消失。
「小師姐,別害怕我,別躲著我……」宴月亭緊緊握著她的手腕,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卑微乞求。
褚珀不受控制地張開唇,聽到自己說道:「我怎麼會躲著你,宴師弟,我喜歡你呀。」
宴月亭眼睛微微睜大,眼瞳一點一點被點亮,泛著光,那種不敢置信的驚喜,像浪潮一樣朝她湧來。
趁著宴月亭心緒劇烈起伏之時,夏夭夭借著褚珀的手,指尖慢慢滑到他心口上,周遭的合歡花林化成了無數花絲,匯到她指尖,被一點點推入他心口。
宴月亭眼眸中風雲涌動,一時像是起了霧,一時霧氣散盡,露出下方湛然的幽藍,最終合歡花影裹住那一片湛藍,漸漸滲透。
「不借用你的神識還真的難以騙過他呢。」褚珀聽到夏夭夭在她耳邊呢喃,「褚姑娘,你看,你一句話就能毀了他所有心防。」
「可惜,他是我的了。」
不行……
褚珀緊緊盯著宴月亭的眼睛,催動勾星,寒霜順著她的神識爬上紅絲,試圖崩斷操縱她的細線。
「沒用的,中了惑心,你是抵抗不了我的。」夏夭夭笑了聲,「乖,聽話。」
褚珀抵抗的意識漸漸削弱,勾星寒霜退卻,抓著她的手指忽然緊了緊,一道清淨訣被灌入她靈台。
褚珀靈台霎時一清,勾星寒霜爆發,一瞬間將縛在神識的合歡花絲絞得粉碎。
夏夭夭氣急敗壞,「你——」
褚珀的神識被驟然抽離,握在手腕的力道鬆開,她反手想要抓住他,「宴月亭!」
眼前畫面一轉,褚珀重新回到比試台外,就像從夢中重新落回現實,整個人渾身一震,匆忙抬頭看去,比試台上,所有的合歡花絲全都向宴月亭心口涌去,沒入其中。
身旁傳來圍觀群眾的議論,「看來是中招了,勝負已分啊。」
「合歡宗的媚術真是防不勝防,中術之後,久而久之也叫人分不清是真情還是假意,還是和明槍明劍的修士對陣好,至少下了擂台,便沒有了多餘的牽扯。」
有人問道:「你怎麼這麼了解合歡宗?」
那修士咳一聲,「在下有一同門,在合歡宗手裡吃了大虧。」這是他委婉的說法了,其實是被人玩弄於鼓掌中。
原著裡面,宴月亭和夏夭夭是在這一場對決之後關係突飛猛進,想來,極有可能也是因為中了媚術,之後才直接發展成了硃砂痣。
就在這短短几息,擂台上的合歡花絲幾乎完全湧進了宴月亭心口,夏夭夭露出身形,嘴角掛著塵埃落定的微笑。
沒有什麼男人,是「惑心」魅惑不了的,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總能一點點碾碎他的忠貞不二,最後都淪為她手裡的玩物。
她挑釁似的朝褚珀看來,指尖壓在唇畔,看口型,對她道了一聲,「多謝。」
褚珀漠然地看她一眼,轉回眸望向宴月亭。
台上的人忽然睜開眼睛,宴月亭瞳中清明,並無不妥。
玄陽宗上鐘聲鳴響,這一輪比試結束,所有人手中玉牌化作一道流光匯入天幕,隨後浮出了一行行金字。
這是涿鹿封靈的最終名錄,另一個比試台有兩人可能平時就有仇怨,拼殺得太狠,兩敗俱傷,同時出局,所以宴月亭和夏夭夭都榜上有名。
擂台下有人不服氣地啐了一口,罵罵咧咧,這他爺的也行?!
宴月亭聞聲轉眸,冰冷的視線落到那人臉上,對方渾身一凜,頓時懨懨地閉上嘴。畢竟玄陽宗都認可了,旁人也不好說什麼。
宴月亭抬眸對上褚珀的目光,有一絲恍神。
夏夭夭立即便感覺到了他心中情緒的些微波瀾,輕扯他的袖擺,高興道:「宴公子,太好了,我們都可以進涿鹿遺蹟!」
宴月亭毫不猶豫地收回視線,垂下頭。
褚珀心裡忽然有種說不出來的憋悶,這是第一次,他選擇無視了自己。
夏夭夭看進宴月亭眼裡,確認那波瀾重新歸於寧靜,才輕聲命令道:「帶我去見小師姐。」
羅不息結束比試,過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他整個人都震驚了,「什麼情況?他們還真的擦出愛情火花了?」
他原本來以為,宴月亭會跟原著里不一樣,現在看來,男主雖然沒像原著里那樣走上魔道老路,但感情方面,依然還是見一個愛一個。
羅不息暗自嘀咕,「嘖,不愧是龍的傳人,果然多情。」
褚珀終於回頭看向他,「他真的是龍?」
「你不知道?」羅不息解釋道,「男主的血脈是鼉龍,形似鱷魚的龍,在書里的設定是龍九子的其中一種,西遊記你總看過吧,裡面就有鼉龍。」
褚珀:「……」鼉龍?形似鱷魚?
還真的是大鱷魚啊。鱷魚這種冷血動物,心靈也不太美的樣子,褚珀想起她剛穿進書里時,被旁白恐嚇的每一天,宴月亭確實兇殘得讓人害怕。
還整天嚶嚶嚶地裝可憐,簡直就是鱷魚本鱷。
兩人走到近前,宴月亭詢問道:「小師姐,夏姑娘一個人來到這裡,可以讓她同我們一起嗎?」
褚珀還沒開口,羅不息先看不下去,語帶譏諷的搶著說道:「之前不是有個陸公子為她鞍前馬後,這會兒怎麼又成一個人了?」
夏夭夭連忙解釋:「我跟陸公子只是萍水相逢,結伴一起來這裡參加涿鹿封靈,不過,他好像中途退出了。」
宴月亭依然看著褚珀,等待她的答覆。
褚珀仔細打量著他的神色,在媚術幻景里,他緊握在自己手腕上的力道還很鮮明,宴月亭能給她打入一記清淨訣,幫助她破開夏夭夭的惑心媚術,那他更不應該被控制才是。
為什麼要這麼做?
褚珀轉眸看一眼夏夭夭,後者正用一種審視的目光打量著宴月亭,感覺到她的視線,夏夭夭眼神一動,飛快眨了下眼,又掛上一派曖昧到挑釁的模樣,朝她笑了笑。
褚珀無視了她的挑釁,說道:「隨你。」
「謝謝小師姐。」
夏夭夭也高興地一欠身,行了一禮,「謝謝小師姐。」
羅不息不高興道:「誰是你小師姐?別亂攀關係。」
「宴公子的小師姐,自然就是我的小師姐。」夏夭夭曖昧地笑,還對褚珀眨了眨眼,故意看向宴月亭,「宴公子,你說是嗎?」
宴月亭竟然也沒有反駁,還點了下頭。
「你還敢點……」羅不息當場就像拔劍,被褚珀按住,她一臉冷漠,「當不起。」說完,拉住羅不息轉身走了。
縮在宴月亭袖口偷窺的影魔簡直要瘋了,它哧溜往上竄去,趴到他耳邊,「小鬼,你在幹什麼?你醒醒啊!」
宴月亭二話不說,重新將它塞回袖中。
夏夭夭一直通過「惑心」感受著宴月亭的情緒波動,除了最開始那一點波瀾,再無其他異常,這個男人已經完全被她握在手心裡了。
她偏頭看一眼宴月亭,後者立即回應了她的目光,幽藍的眼眸中含著對她的痴戀。
入圍修士被玄陽宗弟子領著去休息,玄陽宗是按照門派安排住宿,夏夭夭跟小弟子說了兩句好話,將她和巽風派安排在了同一處院落里。
夏夭夭對小弟子莞爾一笑,那小弟立即紅了臉,結巴道:「幾、幾位道友,好好休息,明日玄陽宗會召集諸位,由宗主親自開壇,講解涿鹿封靈的事宜。」
「有勞小公子。」
小弟子紅著臉,落荒而逃。
待他一走,院子裡頓時就沉默下去,氣氛有些尷尬,幾個人分了下房間,便各自回房了。
在外不便,也沒辦法沐浴,褚珀只能在屏風後,給自己施展了個大洗滌術,換了一身衣裙出來,推開窗縫,將洗澡水引入花園中。
她抬起頭,見對面的房門打開,夏夭夭也換了一身極其清爽的襦裙,裸丨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扶一扶鬢角,敲開了宴月亭的門。
隔著一院繁盛的夏花,她似乎感覺到宴月亭的目光往這裡看了一眼,隨後側開身,讓夏夭夭進了屋。
褚珀拉上雕窗,沒過多久,房門被人敲響。
羅不息進到屋裡來,嘖一聲,「世風日下,天還沒黑呢。」
褚珀:「……」
羅不息不動聲色道:「褚師姐,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其實,男主他不行。」
褚珀眨眨眼:「???」
什麼不行?
「對,就是你想的那個。」羅不息一本正經,完全沒有在開玩笑,「是真的不行,我有證據。」
【小師姐應該已經看出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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