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麻雀被捉住的那一刻,慕離的靈感就被觸動了。
彼時他正坐在遷林關城內最大的胭脂鋪,讓妝娘給他繪時下流行的火焰花鈿,細細的毫筆在白皙的膚底上勾勒出金色的火焰焰尖,內里是他用妖力填充上的赤紅。
鏡子裡,他眼尾長而妖,虹膜是透亮的琥珀色,眉眼的顏色似乎要較尋常人淺上一些,唇角似笑非笑,一轉眸一蹙眉,都能引人失神。
慕離在眾人愣神間,輕輕扣下一錠銀子,清脆的聲音響起時,人影已經從原地淡去。
過了好一會兒,胭脂鋪里的人才回過神,興奮地圍在一起討論剛剛的公子。
赤金袍影在密林中一閃而過,慕離一把撓斷了身旁一棵樹,氣急敗壞道:「狗賊,本王都還沒想好怎麼對付你,你竟然敢動本王的小鳥兒!」
***
影魔一出來,話就沒完,「你說這隻小東西不去找蟲吃,整天盯著你做什麼?」
「你能聽懂它的啾啾叫嗎?」宴月亭御空往回走。
「老子又不是鳥,怎麼聽得懂。」
宴月亭毫不走心地回道:「好巧,我也不能。」
影魔無語片刻,「……要不我去給你捉只鳥妖來?」
「不用,我應該能猜到它的主人是誰。動了它,它的主人應該會來找我們。」
影魔沉寂片刻,突然衝出袖口,整張臉幾乎拍到宴月亭面門,「該不會是那個元嬰期的妖修吧!」
宴月亭飛快偏頭,把影子從面前扯開,「嗯。」
「你瘋了嗎?你惹它做什麼?」影子圍著他換圈圈,開始嚎哭,「老子這是做了什麼孽,要在那天晚上碰到你?你現在給我解開魔印,我要走,現在就走!你一天天的,能不能安分點,別給我惹事?小時候就算了,那都是別人先來招惹你,現在你怎麼就變成這副樣……」
它嚎到一半,感覺到陡然襲來的威壓,整團影子都顫了顫,那威壓轉瞬即逝,像一個錯覺,但停留在身體裡的戰慄卻很鮮明。
過了好半晌,影魔才顫巍巍地開口道:「你什麼時候結嬰的?」
「知道有這個威脅之後。」宴月亭的語氣很平淡。
「難怪我覺得你剛剛給我那團魔氣,特別好吃。」影魔嘀咕,頓了頓回過神來,「不對,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你這結嬰也結得太無聲無息了吧?」
它散漫地遊蕩在世間陰翳里幾百年,此時竟然有點懷疑魔生了。
結嬰有多困難,端看這世上能夠修煉至元嬰的人數就可知一二,過了心魔劫也單單只是過了其中一關,結嬰時要將凝結的金丹徹底碾碎,抽出其中所有靈力灌入神魂,然後在靈台里孕育出元神。
很多人在碾碎金丹時,就承受不住,更何況之後灌入神魂。
這也是為什麼需要鍛神,神魂不夠強大的話,會被這股力量撕得稀碎,魂飛魄散。
結丹的雷劫淬身,結嬰的雷劫直接貫穿靈台。雷劫的威勢都大不一樣。
「你去哪裡結的元嬰?雷劫在哪裡渡的?」凝結金丹都需要一兩個月,結嬰更甚,不可能三五日就完成。
宴月亭抿抿唇,「虛妄台。」
影魔混得夠久,也知道得夠多,這世上有四處易進難出之地,四中其二,便是心魔谷和虛妄台。
虛妄台是個一進去就萬般皆虛妄,恨不能原地坐化的鬼地方,是許多道心崩潰,又被漫長歲月磨得生無可戀的大能修士的葬身地,那裡時間的流逝和外界不同,就算在裡面呆上一年,外界也不過一日。
這些是影魔以前閒來無事,潛入一座宗門藏經樓里偷看來的。它曾當做睡前故事講給宴月亭聽過。
「我當時告訴過你怎麼進去?」甚至連它自己都不記得該如何進去那鬼地方了,畢竟夜晚如此美好,它從沒想過自殺。
「嗯。」
影子纏住他的脖子,很想勒死這個禍害,「你還好意思嗯,你就不怕你進去了之後出不來?我給你講故事是讓你記到現在,然後這麼冒險的?」
宴月亭抓住它的影子,垂眸看著絲絲縷縷的黑影從手指間散開,「在外面結嬰太久了。」
而且,現在妖修虎視眈眈,根本沒有合適的時機,讓他閉關好好結嬰,唯有時間流逝不一樣的虛妄台。
「你別鬧了,我現在不是出來了麼?」
影魔被他氣得有些無力,「那你要是出不來呢?要是就那麼無聲無息地消失了呢?」
「那你就自由了。」
看看這說的是什麼話?影魔呼哧喘了半晌,一句話沒說,鑽進他的袖子裡生悶氣去了。
宴月亭隔著袖子揉揉它,「不准告訴小師姐。」
「我偏要!」悶悶的聲音從袖子裡傳出,「你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對是嗎?你有沒有想過,你如果就此消失的話,小師姐會怎麼樣?」
宴月亭沉默片刻,低聲道:「我不帶你去見她了。」
【小師姐會怎麼樣?當他身處在虛妄台,凝結元嬰時,也曾不受控制地產生過這個想法,大概會哭,會到處尋找他,一直不停地找。也有可能會淡忘他,然後便再也想不起他。】
【不論哪種可能,他都不能接受,所以他不會陷在那裡的。】
褚珀磕瓜子的動作一頓,「虛妄台,這是什麼地方?元嬰?他凝結元嬰了?」
羅不息比她更懵,「什麼情況?」他看一眼桌上堆成小山的瓜子殼,「我們嗑了很久的瓜子嗎?嗑瓜子方一日,世上已千年?他怎麼就結嬰了?這劇情跳得也太快了!」
「結嬰又不是結紮,哪有那麼快,他每日都給我買吃的,何時有空閉關結嬰?什麼虛妄台,聽旁白的語氣,肯定不是個好地方。」褚珀猛地站起來,往外跑去。
「褚師姐,你等他回來……」羅不息話沒說完,褚珀已經消失在假山石後。
結紮什麼的。這是姑娘家隨隨便便說出口的話嗎?
羅不息夾緊腿,褚師姐怕是氣糊塗了吧,都說胡話了!
出了秦府,褚珀直接御空,桃酥在哪裡買來著?好像聽他提起過,在城南。
褚珀辨認了一下方向,朝著南邊疾馳而去,跨過穿城的那條河,她落到地上,捉住一位姑娘問道,「抱歉,請問這邊有一家桃酥很好吃的點心鋪,是在哪條街上?」
姑娘給她指了指,「陳記糕點,你沿著這條大街一直走,穿過柳煙巷,右拐百來步就到了。估計這回兒排隊的人可多了,你要買的話要快些哦。」
褚珀道過謝,快步往前跑去,一邊留意著巷口的牌子。
穿過柳煙巷,一股甜香瞟過來,果然見遠處一家點心鋪前排著許多人。
宴月亭拎著油紙裹好的點心正往外走,抬眸遠遠看到她,立即高興地笑起來,但那笑很快就收斂回去,急速朝她掠來。
褚珀甚至看不清他的身影。
她的背後突然襲來一股強大的吸力,甚至這種尖銳的危機感還沒襲上心頭,周遭的景致忽然在她眼中拉長,一閃而逝,只眨了下眼,她已經身處在遷林關的城樓上。
下一刻,宴月亭出現在她對面不遠處,滿臉陰鬱,與她隔空相望。
褚珀一動也不能動,連句話都說不出來,後方站著一個令她毛骨悚然的存在,她四肢僵硬,渾身靈力幾乎被凍結,連心念喚出勾星都做不到。
她只感覺頭皮一痛,有人扯住了她的頭髮。
然後一個男聲說道:「我的小麻雀要是掉了一根鳥毛,我就薅禿你小師姐的頭髮。」
褚珀:「???」
雖然但是,這種威脅人的方式,還挺別致的。
宴月亭一字一頓,「小師姐若是掉了一根頭髮,我就拔光你的鳥毛。」
褚珀:不至於不至於,她每天早上梳頭都會掉幾根的!
她身後之人默了默,不服輸地繼續威脅道:「那我就震斷你小師姐的經脈,讓她痛不欲生。」
宴月亭的眼中滿是殺意,「我便將你的小麻雀掛在火上烤,讓它求死不能。」
「我剁了她的四肢。」
「我碾碎它的骨頭。」
「我讓她魂飛魄散。」
「我擊潰它的靈智。」
……
褚珀想哭了。
能不能讓小師姐和小麻雀說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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