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經接近下午,宋升正蹲在家門口劈柴,他斧頭一下一下揮得虎虎生風、大汗淋漓,腳下壘了快半人高的柴堆。
突然小路上響起一陣清脆的馬蹄聲,同時還伴隨著一陣車軲轆撞擊地面「咯吱咯吱」的摩擦聲。
宋升下意識抬頭,看到一輛馬車經過自家門口。
宋家地處偏僻,周圍都沒有什麼人家,而小路盡頭就是巍巍群山,所以這輛馬車要往哪裡走?
正當他心中疑惑時,那輛馬車突然停在了宋家門口。
宋衣雲很快掀起車簾下了馬車,朝馬夫禮貌道別,拎著幾包東西轉身就朝門口的宋升走過去。
「哥哥。」
宋衣雲朝愣怔的宋升喊了一聲,宋升立馬丟掉斧頭,有些著急地問道:
「你怎麼是坐馬車回來的?」
在整個青志縣,能坐馬車的人都寥寥無幾,大部分人出行都是靠走路和牛車,所以宋升此刻有些擔心,生怕自家妹妹衝撞到了什麼大人物。
「我幫縣令大人破了一樁案子,是縣令大人讓我坐馬車回來的。」
宋衣雲對宋升安撫地笑笑,然後轉頭往屋裡看去:
「爹爹他現在在房間裡面嗎?」
宋升依然是一頭霧水,但聽到宋衣雲問起宋父,突然狠狠地拍了一下腦袋,大叫一聲:
「完了,煮藥材的火我忘關了!」
說完他就風風火火地跑進小屋的後院,宋衣雲見狀立刻把手裡的東西放進屋裡,連忙跟了過去。
寬闊的後院中央支了一個小爐子,上面一個黑乎乎的瓦罐正「噗嗤噗嗤」地往外噴著蒸汽,瓦罐上面的小蓋子被水汽頂得一跳一跳,不停有黃褐色的湯水從裡面噴濺出來,整個後院被一股濃濃的藥材味道包圍。
宋升連忙走過去滅掉爐子的火,把蓋子揭開,果然,裡面的藥材灑了快一半,瓦罐底黑乎乎的,還有一股糊味從裡面飄了出來。
他急得抓耳撓腮,又自責又難過,這些藥材是他每天一大早上山采的,找遍整個山頭才發現這麼一點,結果現在全浪費了。
而宋衣雲懵懵地看著他的動作,輕聲問道:
「哥哥,是爹生病了嗎,為什麼突然開始煮藥了?」
「這……我也不知道,」宋升撓撓頭遲疑地回答,「今早你出門之後,爹就進了廚房,我在屋外喊了他好久,他都沒應聲,然後我一進廚房就看到咱爹暈倒在地。」
「但我把他扶到床上之後他就醒了,我怕他再出什麼事,就把前幾天采的藥材給煮了。」
說完宋升看了一眼宋父的房間,突然抬高聲音大聲道:
「但他剛剛非要我瞞著你,說怕你擔心……」
宋升話還沒說完,宋父的房間裡就傳出來幾聲隱隱約約的咳嗽,隨即宋父是略顯虛弱的聲音:
「宋升……」
宋升和宋衣雲對視一眼立刻走進了宋父的房間。
宋父的房間比宋衣雲的房間還要破舊狹窄,除了一張床和裝衣服的小木櫃之外,沒有別的家具。
而此刻宋父正坐在床上看著他們兩,眼神帶著幾分無奈:
「我沒什麼事,你們不要擔心了。」
說完他就掙扎著想從床上起身,一邊起身還一邊念叨:
「你們看,我躺一會兒就好了,我現在就下地走走……」
然而他動作剛做了一半,手臂突然被人緊緊握住,宋父抬頭,正對上宋衣雲那雙毫無情緒的丹鳳眼。
她面無表情看人時,那雙本來就清冷的眼睛就像下了冰刀子一樣銳利逼人。
或許感覺到自己的情緒不對,宋衣雲立刻低下了眸子,迴避了宋父的視線,轉頭朝著宋升交代道:
「你看好爹,別讓他下床,我現在就去找大夫過來。」
說完宋衣雲就立刻轉身跑出了門,留下宋父和宋升兩人面面相覷。
不過半個時辰,宋衣雲就帶著一個頭髮花白、提著木箱的老大夫進了家門。
離宋家最近的醫館至少要半個時辰的腳程,而看她們的樣子,也不像趕著來的。
所以妹妹從哪找的大夫,怎麼來得這麼快?
宋升心裡疑惑,但依然殷勤地讓開床頭的位置,去正廳的餐桌上倒了一杯粗茶,想遞給那個大夫。
然而老大夫擺擺手拒絕了他倒的茶,看了一眼宋父的面色,然後轉頭朝宋衣雲問道:
「宋小姐,病人是躺在床上這位嗎?」
「是的,他是我的爹爹,」宋衣雲立刻詳細地交代了宋父的病情症狀,「他早年摔斷了腿,一直沒有得到救治,今早又突然暈倒在廚房裡,周大夫您看看我爹身體到底怎樣?」
「還斷了腿?」周大夫聽到宋衣雲的話突然眉頭一皺,她走到床前,無比禮貌地朝宋父問道:
「請問能看看您的腿嗎?」
宋父明顯有些忐忑,從大夫進了門就沒再說過話,此刻聽到大夫竟然對他這麼客氣,一時暈頭轉向,連忙點點頭:
「可以可以。」
說完他就掀開蓋在腿上的被子,一狠心直接把右腿上的褲子朝上拉起。
「嘶——」
屋裡幾人突然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因為宋父的腿已經完全畸形,膝蓋處往外突出了一大片骨骼,其上青筋密布,一個個小鼓包像是吸滿了血的蜱蟲,看起來無比可怖。
沒想到宋父一直隱藏在寬大的褲子下面的腿,竟然是這副模樣。
或許是感覺眾人盯著自己腿的眼神太過奇怪,宋父忍不住縮了縮右腳。
宋衣雲很快注意到這個小動作,內心震痛,立刻低下頭不敢再看。
這位周大夫明顯是第一次遇到這種病情,連忙伸出手摸了摸宋父的膝蓋,然後仔細看著宋父臉上的表情,隨後終於輕輕呼一口氣,對著宋衣雲說道:
「斷了腿沒有救治,所以骨頭自己閉合了,雖然不會對身體健康有什麼大影響,但這條腿是沒救了。」
宋衣雲雖然內心早就猜到了這個結果,但聽到大夫的話內心依然失落,不過現在最關鍵的是宋父的身體。
「那周大夫您能幫我爹號個脈,看看他身體有什麼問題嗎?」
「你不說我也會做的。」周大夫隨即一隻手扣在宋父的手腕脈搏之上,不過片刻就收回了手。
「哎,跟我想的一樣。」
周大夫嘆了口氣搖搖頭,繼續說道:
「積勞成疾,心肝脾肺腎五勞俱傷,要想調理,代價很大。」
本來躺在床上很是乖覺的宋父聽到了這句「代價很大」,立刻就想坐起身:
「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明白,一次暈倒而已不是什麼大事,我們不治了……」
然而他話還沒說完,宋衣雲就微笑著朝周大夫點點頭:
「大夫,您儘管開藥吧,後續我父親的身體還需要您多費心調理。」
周大夫聽完她的話連忙點頭,從藥箱裡掏出了紙筆刷刷刷的寫了幾種藥材遞給宋衣雲仔細交待道:
「這裡面都是幾種常見的藥材,在藥材鋪里很容易就能買到,但是後續調理所需的藥材比較複雜,宋小姐你要提前準備好。」
看著宋衣雲收下了藥方,周大夫就想告辭離開,然後她還沒轉身,宋衣雲突然在身後叫住了她:
「周大夫,如果您回府見到薛大人,麻煩您向她轉告,衣雲無比感謝薛大人這次出手幫忙,如果大人後續用得上我,衣雲一定萬死不辭。」
原來周大夫是薛錦沉特意派到宋家給宋父看病的,只是沒想到這麼湊巧,宋衣雲一到家就知道宋父早上暈倒的消息,立刻跑出門找大夫,結果在半路上就遇到了周大夫。
此時周大夫要回府向薛錦沉復命,於是宋衣雲立刻向她說了這番話,希望她能代為轉達。
「好的,宋小姐的話我一定會帶到的。」
周大夫朝宋衣雲點點頭應允,就轉身出了宋家大門,很快就消失在幾人眼前。
而沉默了許久的宋父此時終於開口問道:
「衣雲,薛大人是誰?」
就在幾個時辰之前,薛府的書房裡——
「你說薛濛有喜歡的人了?」
薛錦沉皺皺眉,朝自家妹妹疑惑問道:
「那個女子是誰?」
聽了薛錦沉的問話,薛錦重愣了一下,才意識到剛剛薛濛根本沒向她說明他喜歡的女子是誰,但她不敢再去問自己的兒子,忍不住在房間裡急得團團轉。
最後還是薛錦沉看不下去,擺擺手對身邊的小廝說道:
「去,把公子身邊的小檀帶過來,就說本大人有話要問他。」
片刻,小廝就帶著滿心忐忑的小檀進了書房,他看了看書桌後端坐的薛錦沉和一邊的薛錦重,連忙低下頭行禮:
「小侍小檀拜見薛大人,拜見家主。」
「不必多禮。」
薛錦沉抬抬手態度很是和藹地問道:
「你知道最近公子跟哪個女子走得比較近嗎?」
小檀沒想到薛大人竟然是找他問這個問題,糾結的抿抿唇回答道:
「是一個叫宋衣雲的女子,是她帶公子進了文軒閣參加詩會,後來公子就對我說……」
說到這小檀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一旁的薛錦重:
「公子說他想要宋小姐入贅薛家。」
薛錦沉聽到這沉默了一會,才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啊。」
「去告訴你家公子,本大人會讓他心想事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