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衣雲帶著薛濛挑了個視野寬闊的地方坐下,與此同時,文軒詩會終於開始了。
一個打扮文雅、簪著大紅花的女人走到大廳中央,在一張雪白的宣紙上刷刷刷地畫了好幾筆,然後提起來給眾人展示。
只見紙上龍飛鳳舞地寫著一個巨大的「吃」字,旁邊還草草地畫著一個大肘子。
「我們文軒詩會這次的主題就是「吃」,請大家即興作詩一首,我們最後會選出最佳的一位,給與十兩金的獎勵。」
她話說完全場瞬間一片譁然。
往屆的文軒詩會獎勵也很豐盛,但價值最高的一次不過才一兩金左右,這次竟然直接翻了十倍。
就算在場的人再怎麼視金錢為糞土,都無法說這次獎勵不誘人。
而宋衣雲本來只想湊個熱鬧,此刻竟然可恥的心動了。
她從小就記憶力超強,一首詩只要讀懂就會背,曾經的中二時期非常喜歡那些古風詩詞,為此不惜把一整套唐詩宋詞三百首背下來。
所以她要參加嗎?
正在她糾結不停的時候,薛濛把自己一路上買的那些小吃全擺了出來。
「薛公子您這是……」
宋衣雲看著他的動作愣怔了一會兒。
「今天的主題是吃啊,如果不吃怎麼會有靈感。」
薛濛抬起頭理所當然地說道。
所以這就是他一路買了這麼多零食的原因?
誒,等等,宋衣雲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您這是早就知道這次詩會的主題了?」
「差不多吧。」薛濛扶著帷帽狡黠一笑,「確實有人提前給我透題了。」
宋衣雲挑挑眉,」看來薛公子在這裡有熟人啊。」
其實以薛濛的家世知道個詩會主題完全不難,單憑他那個在朝中當官、門生無數的大儒姑姑,就能收穫不少讀書人的好感了。
只是這次詩會異於往屆的獎勵他也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宋衣雲還想開口再問,一道清朗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
「我能朝兩位討個糖葫蘆麼?」
宋衣雲和薛濛抬起頭,一個穿著簡樸的高大女人眯眼笑得很是燦爛,她面若銀盤,眉毛淺淡,一對臥蠶顯得她格外和藹可親。
「可以可以,您拿吧。」
薛濛連忙點點頭,突然遲疑了一會兒,瞟了一眼女子的樣貌,聲音略帶羞澀地問道:
「請問……您是吳山青先生嗎?」
女人聽到他的問話明顯愣怔了很久,臉上親切的笑容慢慢消失,在燭火通明的大廳里竟然顯得有些陰晴不定。
「我是,請問公子你是怎麼認出我的?」
女人聲音驟然低沉,一眼黑沉沉的看著帶著帷帽的薛濛。
「因為您的那本手札上有您的畫像啊!」薛濛完全是一副見到偶像興奮不能自已的模樣,「那本手札是我在舊書市里淘的,裡面那首悼亡詩詞我真的非常喜歡,直到現在我還能記得裡面的句子。」
「吳山青,越山青……」
「好了!」
那個叫吳山青的女人突然大吼一聲,捏著拳很是隱忍的模樣。
薛濛被狠狠嚇了一跳,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在主人公面前念她寫的悼亡詩,未免有些傷人了。
「抱歉,吳小姐,是我失禮了,這個糖葫蘆您還要嗎?」
薛濛立刻道歉,拿著糖葫蘆想遞給她。
然而薛濛話還沒說完,吳山青就甩袖大步離開。
薛濛看著她離去的背影,轉頭跟宋衣雲面面相覷,過了好一會兒,他突然語氣內疚地說道:
「我剛剛是不是太刻薄了,我也沒想到她對亡夫的情意竟然這麼深,這跟一般的女子一點都不一樣。」
「哦?一般的女子?薛公子指的是……」
宋衣雲頗有興味地追問道。
「一般的女子,她們只在寫詩的時候想起亡夫,掉幾滴淚,詩寫完後,照樣招嫖納娶,恣情享樂,先夫早被忘到腦後。」
「但剛剛那位吳小姐,看起一直沒有從失去夫侍的悲痛中走出來。」
薛濛不知是聯想到了什麼,低下頭語氣落寞。
「薛公子是不是有些太過信任我了,」宋衣雲突然失笑地搖搖頭,「如果我也是你口中「一般的女子」,說不定我會跟剛剛那位女子一樣生氣離開呢。」
「你不會的。」
薛濛突然抬起頭認真的看著宋衣雲那雙澄澈的眼睛:
「宋小姐看我的眼神跟別的女子完全不一樣。」
他如此直白的話語讓宋衣雲頓時失語。
儘管薛濛在跟自己相處的時候一直戴著帷帽,但不管是一身風華氣度還是行為舉止,都能看出他是個美人。
當美人對著你說這些似是而非的話語時,確實很容易讓人失去理智。
宋衣雲沒有回應他的這句話,而是突然把話題拉回到剛剛那個女人身上:
「被那位吳山青小姐吼了一嗓子,薛公子看起來並不是很傷心啊?」
薛濛敏感地發現了宋衣雲的迴避,心裡失落,語氣也帶了點消沉:
「讓吳小姐生氣了,我其實應該感到愧疚的,但是……」
薛濛消極的情緒不過持續了兩秒,他的語氣突然變得雀躍起來:
「但是,比起愧疚,我更多的是開心,至少這個世界上還有如此真心的女子。」
雖然他帶著帷帽,宋衣雲卻能想像到他亮晶晶的眸子裡滿是柔情:
「據說人死之後,只要有人一直在世間想著他,他的靈魂就不會消散,那位吳小姐亡夫的靈魂一定能活很久很久的。」
宋衣雲抿唇淺笑了一下:「薛公子你能再念念她寫的那首悼亡詞嗎?」
「好的,其實寫得很簡單,但我就是記了很久。」
吳山青。越山青。兩岸青山相對迎。
爭忍有離情。
君淚盈。妾淚盈。羅帶同心結未成。
江邊潮已平。
聽他悠悠念完這首詩,宋衣雲在心裡長嘆一聲,有情人難成眷屬,本該長長久久的人,結局怎會如此……
詩會時間過半,已經有不少人提交了自己的詩卷,但是更多人還想再打磨打磨。
而宋衣雲再沒心情參加什麼詩會,隨意在紙上塗塗抹抹幾筆,就沒再寫了。
薛濛看見宋衣雲停下筆,偏頭看了一眼,立刻就被紙上的字給吸引了注意力。
他以為宋衣雲寫的應該是一手很規整的正楷,結果竟然是行書。
這字筆墨清瘦,連筆流暢又極具美感,筆鋒迴轉間銳利難當,原本略帶秀氣的字體瞬間好像多了一種高松鶴不群的孤傲,但又能起舞弄清影,風流無盡。
果然是字如其人,薛濛忍不住看了一眼宋衣雲專注的側臉,昳麗嬌妍,雋逸非常。
宋衣雲此刻有些心不在焉,她盯著二樓最靠邊的包廂,突然看到包廂門小幅度震動了了一下,立刻站起身:
「抱歉,薛公子,我有事要先走一趟。」
說完宋衣雲就立刻從蓆子上站起身,轉身跑上二樓。
而薛濛看著她飛奔的背影忍不住伸出手問道:
「誒!那宋小姐你還會回來嗎……」
二樓比一樓靜謐多了,外面也沒有侍衛看守,宋衣雲很輕易就打開了楊沫包廂的門——
只見一個渾身黑的女人蒙著面,跪坐在地,左手死死掐住楊沫的脖子,右手拿著一把尖刀正準備捅下去。
兇手完全沒想到會突然有人闖進來,一時愣住,宋衣抓住時機立刻上前,一腳狠狠踢上她的手腕,那把刀瞬間飛出去在地板上滑了很遠。
「啊!」
兇手握住手腕痛呼一聲,還沒來得及站起來就被宋衣雲一把摘了頭套——
果然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