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這次又是神棍（七）
停靈七七四十九天，將榮寧二府全都折騰得人仰馬翻之後，終於迎來了秦可卿的出殯。
這約莫是紅樓夢裡除了元春省親外，賈家最奢華、最引人注目的一幕。
龐大的排場，細緻的講究，四王八公、京中權貴，幾乎悉數到場。
賈家沉寂了多年之後，竟靠著一場喪禮，再次引來無數人的關注與感嘆。
好個賈家，好生氣派！
何甜甜看過後世的電視劇，尤其是最經典的八七版，劇中真是將秦可卿的喪禮演繹得無比氣派、無比奢華。
估計正經的皇妃死了，也就是這個待遇了。
但，小D同學在自己面前弄出了虛擬屏幕，上面正現場直播秦可卿的喪禮，看到更為真實、更為詳細的畫面，何甜甜忽然發現——
電視劇雖然已經非常用心的還原，但真實的場景更加讓人震撼。
白花花的一片，龐大的送葬人群，鼓樂齊鳴、僧道誦經，路邊無數權貴人家擺祭棚或是親自參與送葬，嘖嘖，這樣的場景，只有身臨其境才能有更加深刻的感受。
不過，此刻正跟隨賈環、賈蘭等一眾賈家小輩同行的賈琮，卻沒有太多關注這些。
就在剛才，北靜王召見了賈寶玉，而賈琮也在王熙鳳安排的小廝「帶領」下，故意在前來送葬的女賓面前轉了一圈。
看到他雖然穿著素服，但衣服的料子很好，且十分合身，顯是專門給他做的。
玉佩、荷包等配飾也都十分精緻，與賈琮國公府少爺的身份十分相配。
當然，衣服配飾什麼的可以「臨時抱佛腳」，但賈琮的模樣卻騙不了人。
看著似乎還是略顯單薄，但比半個月前那副面黃肌瘦的模樣已經好了太多。
兩頰上甚至泛著健康的紅暈。
小傢伙最近的日子應該不錯啊，人家璉二奶奶「用心」了呢。
不管真相到底如何，但至少表面上看，賈琮沒有再被虐待。
那些賓客們暗暗點頭，大面上過得去就好。
他們也就是好奇的關注了一下，見賈琮過得不錯，也就把這事兒撂下了。
賈琮卻知道，他的苦日子要開始了。
雖然還不清楚賈赦或是王熙鳳會用怎樣的手段來對付自己，但他目前的這具身體才五六歲，哪怕只是變相的磋磨，也能讓他無聲無息的死掉。
更不用說賈赦還有個「棍棒底下出孝子」的免死金牌。
只要他扯出「管教兒子」的大旗，就算把賈琮活活打死，也不會有人幫賈琮討要公道。
不是賈赦狠毒，想想賈寶玉夠受寵了吧，妥妥的賈家鳳凰蛋。
結果呢，就是因為賈環一通誣告，賈政就直接把賈寶玉拉來打板子。
要不是賈母攔阻，賈政真有可能直接把賈寶玉打死。
即便如此，賈寶玉也被打得重傷，屁股上一道道幾指深的血楞子。
這還是受寵的嫡子，且有人護著、攔著。
賈琮呢？
既不受寵，還是個死了生母的庶子。
賈赦要是打他，邢夫人、王熙鳳等女眷慢說攔阻了，不暗中叫好就不錯了。
畢竟那日賈琮在靈堂被活活餓暈，被嘲笑的不只是管家的璉二奶奶，還有賈琮的法定母親邢夫人！
後續的事實證明，賈琮的猜測沒有錯，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疼！
整個後背至屁股都火辣辣的疼。
餓！
胃裡火燒火燎的餓，他恨不能把自己都吃掉。
暈！
頭暈的厲害，仿佛神魂都要抽離出身體，感受不到身體的存在。
葬禮剛剛結束，賈赦就尋了一個由頭，狠狠將賈琮抽了一頓鞭子。
小小的人兒直接被疼得昏死過去，身上橫七豎八全都是血淋淋的鞭傷。
受了傷，根本沒人管，什麼大夫、敷藥統統都沒有，他直接被婆子丟回小屋裡等死。
到了飯點，也沒人送飯。
賈琮覺得自己快要死了，不是因為重傷不治而亡，就是被活活餓死。
穿越一回，他居然就落得這般下場。
賈琮忍不住苦笑：「我大概是史上最慘、最沒用的穿越者吧。」
簡直就是給穿越者丟人啊。
賈琮的心理素質還不錯，到了這個時候居然還有心思自嘲。
「琮哥兒，琮哥兒！」
小屋的後窗傳來一陣壓低的叫喊聲。
賈琮眼睛一亮，「是環哥哥嗎？」
「不是我還有哪個？」
「哼，現在知道我對你好了吧！」
「喏~這是傷藥，我從我姨娘那兒偷來的。哦，對了，還有一包點心，你先墊墊！」
從外面撬開窗戶，順著縫隙，賈環把裝著傷藥的白瓷瓶和一個油紙包塞了進來。
賈琮艱難的爬起來，來到後窗下，小心翼翼的把東西接好。
「環哥兒，謝謝你！」賈琮聲音裡帶著明顯的鼻音。
他是真的感動，無緣無故來到紅樓的世界，成為不受寵的庶子，親爹親哥不管，刁奴欺辱。
唯一的溫暖，是「燎毛的小凍貓子」賈環給與的。
「行了行了，你好好養傷吧，說這些沒用的作甚？」
賈環被賈琮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許是最近沒有跟賈琮一起玩兒，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他憋得狠了，竟坐在趙國基的肩頭，隔著一道後牆，跟賈琮絮絮叨叨的說起來。
「琮哥兒，聽說了嗎，你那個親哥、咱們賈家赫赫有名的璉二爺回來啦。」
賈環故意說著反話，提到了最近賈家的八卦。
賈琮正往嘴裡賽點心，聽到這話，禁不住聯想到自己看過的原著——
唔，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林如海應該已經死了，賈璉幫忙料理完後世，帶著林家上百萬兩銀子的家私回到了京城。
而緊接著，就是賈家最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的時刻——賈元春封妃，興建大觀園，然後元宵節省親。
「……嗯。」林如海死了，林妹妹的悲劇無法挽回。
賈琮如果只是個看客，他會忍不住嘆息兩聲。
可問題是，他現在就身處紅樓，他自己都小命不保，實在沒有資格去憐憫其他人。
再說了，就目前而言，人家林妹妹是賈家老祖宗最寵愛的外女兒，連三春這些親孫女都比不過，也就是只比寶玉差些。
他賈琮呢，卻是個連奴才都能欺負的倒霉蛋兒。
若不是有賈環暗中幫忙，他興許就要被活活疼死或是直接餓死。
他和林妹妹，到底誰更可憐？！
「琮哥兒，你說奇不奇？林家姑父原本都要咽氣了，卻忽然就好了！」
「還把林家表姐留在了揚州，璉二哥哥自己回來的，那塊爛石頭一聽這話，頓時就把玉給摔了，引得滿屋子的人都來哄！」
「哼，他慣會用這一套，動不動就摔玉？要是真不寶貝，整天掛在脖子上作什麼？！」
賈環不知道賈琮的暗自思量，還在絮絮叨叨的說著。
提到賈寶玉的時候，他就一百個不忿，慢說叫一聲「哥哥」了，就是連名字都不願意提及。
只說一個「爛石頭」，唉，簡單三個字，足以顯露他對賈寶玉的羨慕嫉妒恨。
「什麼？環哥兒，你剛才說什麼？」
賈琮卻仿佛聽到了什麼不可置信的話，趕忙迭聲問道。
「我剛才說，那塊爛石頭又把玉給砸了，老太太、三姐姐她們好一通哄！」賈環被嚇了一跳，卻還是乖乖重複道。
「不是，我是說上一句！」
賈琮急切的說道，心裡卻已經掀起了驚濤駭浪：我沒有聽錯吧，林如海沒死？林妹妹也沒有跟著賈璉回賈家？！
「上一句？」
賈環愣了一下，歪著腦袋仔細想了想，然後才說：「哦，林家表姐留在了揚州，璉二哥哥是自己回來的。」
賈琮：……我真的沒有聽錯！
「林如海沒死？」心緒紛亂間，他竟脫口問出這句話。
「對啊，沒死！」隔著一道牆，賈環看不到賈琮的表情，所以一時還沒有察覺這位小兄弟的異常。
他還順著賈琮的語氣，也用疑惑的口吻繼續八卦：「琮哥兒，你也覺得奇怪，對吧！」
「明明林姑父都快不行了，要不然老太太也捨不得讓林家表姐回去，還特意讓璉二哥哥一起跟著。」
賈環雖然年紀小，看著也一副不太聰明的樣子。
但，從小長在深宅大院，上頭還有個受寵的嫡兄，賈環並不是什麼傻白甜。
所以，賈環知道，老太太讓賈璉去揚州，不是全無目的。
一來，自然是護送林黛玉。
二來，則是防備著林如海死了，林家人丁稀薄，林黛玉一個孤女，無法料理後事。
林家雖然沒了爵位，但家底絕對殷實。
這麼大一份家業，可不能便宜了外人呀。
賈環或許還想不到賈家在算計林家的產業，但他知道，老太太派賈璉過去，就是知道林姑父命不久矣。
可就是這麼一個必死的結局，卻、卻忽然被改變了！
賈璉空手而歸，賈母、王夫人等人表面上為林如海康復而高興不已，內里怎麼想，只有她們自己知道。
畢竟，賈元春已經封妃，而聖人也發了旨意，准許這些后妃回家省親。
賈璉還沒到家呢，東西兩府就已經開始商量興建「省親別墅」。
建房子，需要地皮和銀錢。
地皮好解決，賈政賈赦已經跟賈珍商量，兩府各出一些，寧府拆花園，榮府拆房屋，將兩府之間的小巷連起來，興建省親別墅。
但銀錢就不太好解決了。
占地三里多地的一個花園子，亭台樓閣，家具擺設，一磚一瓦、一花一草，全都是錢啊。
如果有林家的二三百萬兩銀子的貼補，那肯定足夠。
可現在林如海沒死，林家的錢自然不可能落到賈家手裡。
這下子，賈家想要蓋大觀園，就有些困難了。
「……林姑父還病著，卻暫時沒了性命之憂，林家表姐就留在了揚州照顧。」
賈環不知道太多的內情，他就是看到賈寶玉不高興，然後他就高興了。
「老太太和太太也都不太歡喜，連我姨娘這幾天都不敢高聲說話！」
賈環提到自己的親娘趙姨娘，剛才那股子興奮就又沒了。
唉，他們娘兒倆素來不被重視，就是自己的親姐姐也嫌他們丟人呢。
賈琮卻還沒有反應過來，賈環走了，他都不知道。
「林如海沒死？」
「他怎麼會沒死？難道是我的蝴蝶效應？」
「不應該啊，我就是一個榮國府的小透明，連特麼自己的命運都掌控不了，又如何去影響其他人？」
賈琮滿腦子都是問號，他的情緒波動十分劇烈。
他在這個紅樓世界唯一的依仗就是熟知劇情，並且掌握超越這個時代的知識。
如今，主要劇情發生了重大改變，那、那自己身處的紅樓世界，還是自己熟悉的那本名著嗎？
後續的劇情，又會有怎樣的走向？
這些改變，對於它又有怎樣的影響？！
賈琮迷茫了，心裡更有種莫名的恐懼。
當然，他會這般胡思亂想，也是因為傷勢太重，而他也因為傷口發炎而高熱不退。
小小一個人兒，小臉被燒得通紅，小身子也在不停的顫抖。
如果沒有及時醫治，他今天晚上可能都熬不過去了。
而這個時候，沒人去管一個小小的庶子是死是活。
賈珍、賈赦、賈政等幾個人都圍聚在老太太跟前，正在商量籌錢建園子的事兒。
沒了林家這筆絕戶財，賈母和王夫人都十分頭疼。
賈家早就寅吃卯糧，連下人的月例都被王熙鳳拿去放印子錢，用以補貼家用。
忽然拿出上百萬兩銀子，別說王熙鳳了，就是王夫人都做不到。
除非變賣賈家的祖產。
但賣祖產什麼的，好說不好聽啊，妥妥的敗家之相。
而且，說句不好聽的，就算是賣祖產，也未必能夠湊夠一百萬兩銀子。
老太太自己倒是有私房，可她不想動用。
王夫人手裡也有錢，但她寧可跟薛家借，也絕不會自掏腰包。
最後，還是把主意打到了東府，理由都是現成的——一筆寫不出兩個「賈」字。
賈元春晉升賢德妃，寧國府臉上也有面子啊。
賈珍覺得有理，他本就是個鑽營的人，否則也不會讓嫡長子娶身份複雜的秦可卿。
而且，秦可卿的死跟賈元春封妃有些微妙的關係。
如今賈元春成功上位，而動手幫忙的賈珍覺得自己有資格分享勝利果實。
如果可以，賈珍也想過一把當國舅的癮啊。
就在賈珍準備答應出錢的時候，外面忽然跑進來一個小廝：「太爺回來了！」
賈珍心頭一震，好好的，不年不生日，這位活祖宗忽然回來做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