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我兒子是奸臣(十二)

  第236章 我兒子是奸臣(十二)

  「禮部侍郎家的郎君?那一定非常懂得禮數。」

  何甜甜故意抬高音量,讓酒樓大堂里的人都能聽到。

  她仿佛看到偶像般,眼中帶著敬畏的看著楊三郎,然後說道:「早就聽聞楊家乃世家大族。」

  「楊侍郎又是禮部侍郎,家中的兒郎都各個懂規矩、重禮數!」

  「今日一見啊,果然名不虛傳。」

  「看看這位哥兒,相貌堂堂,氣度不凡……」

  何甜甜表現得就像個沒見識的鄉下村姑,忽然看到尊貴人家的少爺,頓時有種受寵若驚、自慚形穢的感覺。

  反正吧,她的一通話吹捧得楊三郎很是得意。

  「不敢當,某就是比那些粗鄙的田舍奴略好些!」

  楊三郎果然對何曦十分憎惡,或者說,他的性子果然囂張跋、目中無人。

  何曦的親娘「何田氏」都這般誇讚他了,他不說收斂些,反而繼續指桑罵槐的說何家上下都是下等人。

  田舍奴啊,就算不懂它真正的含義,只看它名字中帶個「奴」字,便也能猜到,這肯定是極具羞辱性的詞兒。

  而何家是貧農出身,何甜甜剛才更是親口表示,農忙的時候,她一個女人也要跟男人一起下地幹活。

  楊三郎故意當著「何田氏」的面兒提及「田舍奴」三個字,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內涵了。

  儼然就是指著和尚罵禿驢啊。

  當然,如果剛從何甜甜不是那般的吹捧,仿佛根本沒有聽出楊三郎的指桑罵槐。

  楊三郎或許還不會這麼放肆。

  他確實狂妄,但也有腦子。

  指桑罵槐,目標含糊的內涵兩句,打個擦邊球,玩兒個文字遊戲,這都不算什麼。

  因為這樣的話,即便被人計較,他也可以故作訝然的說一句:「我說的是旁人,不是你啊!」

  還會用那種「世間有撿銀子的,怎麼還有撿罵聽的蠢貨」的目光看著對方,製造第二次的羞辱。

  可如果真的指著人家的鼻子,張嘴閉嘴就是辱罵,那就有些過分了。

  一來,容易落人話柄。

  二來嘛,不管怎樣,「何田氏」都是「長輩」啊。

  雖然眼前這個婦人看著年輕,但人家的兒子已經入朝為官,更不用說,何田氏還有個近乎免罪金牌的身份——節婦!

  楊侍郎跟何曦確實是官場的競爭關係,但政敵都不牽扯家眷,就更不用說楊三郎和何曦還沒有撕破臉了。

  而楊三郎作為楊家的兒子,卻當眾羞辱何曦那個名聲極好的母親……嘖嘖,這樣的事兒,慢說百姓看了會搖頭,就是鬧到聖人跟前,也是楊家理虧!

  其實,在楊三郎得意的對著何甜甜再次說出「田舍奴」三個字的時候,他心裡就隱隱有些後悔。

  但很快,他安慰自己,就算自己面對面的羞辱何田氏又怎樣?

  像她這樣的無知村婦,本就自卑,被人當眾揭了老底,只會自慚形穢,而不是鬧將開來。

  如果真的鬧起來,他楊三郎固然要被人罵一句倨傲,可何田氏也落不得什麼好啊。

  何家上下本來就是泥腿子,而他們楊家則是世家大族。

  也就是大夏朝的世家有些沒落,寒門紛紛崛起。

  要是擱在前朝,哼,像何曦這種田舍奴,根本就沒有資格入朝堂。

  居然還有膽子跟楊氏子爭奪官位?

  呸,真是世道亂了,尊貴規矩都被踐踏!

  楊三郎拼命這般想著,原本心底還有一絲忐忑,此刻也都消弭無蹤。

  他是賭定了何田氏不敢張揚開來,更不敢挑釁世家。

  何甜甜:……親,對不起,你賭輸了喲!

  何甜甜剛才那般曲意討好,像極了出身低賤的人忽然見到「貴人」時的羨慕、崇拜以及自我否定的矛盾模樣。

  為的就是引得楊三郎得意忘形。

  這會兒,楊三郎果然肆意的對著她說什麼「田舍奴」,何甜甜頓時抓住了把柄。

  只見她臉色一變,忽的質問道:「楊家郎君,你既是知書達理之人,我也與你素不相識,你為何要對我惡語相向?」

  「我何門田氏,二十三歲守寡,十六年含辛茹苦,一個人養大了三個兒女,還將長子培養成了大夏朝最年輕的探花郎。」

  「我不敢標榜自己有著怎樣的功勞,但也不是個低賤的人。」

  「楊家郎君,我只問你,無冤無仇,老婆子也自認沒有冒犯與你,你為什麼要辱罵與我?」

  何甜甜一通質問,正氣凜然。

  只是,原主就是老白花的氣質,且她的聲線也是那種嬌柔、怯懦的。

  這番話說出來的效果,天然就透著可憐兮兮、悲戚悽慘。

  而原主發達的淚腺,此刻也發揮起重要的作用。

  何甜甜都沒有動用自己的演技,人家淚腺就開始自己工作了。

  兩行清淚無聲無息的滑落,好看的桃花眼裡儲滿了淚水,要掉不掉,欲哭還休。

  她仿佛在強忍著淚意,奈何心裡太委屈、太悲憤了,她根本就控制不住啊。

  美人落淚,還是這種嬌柔、怯弱的美人兒,看著就讓人心酸、心疼。

  再加上原主那從骨子裡透出來的白蓮花氣質,讓一眾吃瓜群眾都有種柔弱卻堅強,出身卑微卻品行高潔的感覺。

  反觀楊三郎呢,穿著繡金線的華服,腰間掛著價值連城的玉佩,手裡一把摺扇,估計都是名家作品。

  一身的穿戴,看著就是富貴人家的郎君。

  而他那種世家大族特有的倨傲,更讓出身普通或是寒門子弟很是排斥。

  大夏朝有了科舉,普通民眾對於世家的那種迷信與尊崇遠遠低於前朝。

  雖然,骨子裡還是有些傾慕,但已經不會唯世家馬首是瞻。

  尤其是那些寒門新貴,若是有機會搬到世家子弟,他們會非常樂意捧個場!

  此刻,跟世家楊氏對上的不是寒門子弟,而是一個更為可憐的婦人,眾人幾乎都不用詢問什麼緣由,一股腦的都站在何甜甜這一邊。

  當然,若是了解了前因後果,大家更加唾棄楊三郎了。

  你一個高貴的世家子,鄙視尋常底層百姓也就算了,怎麼連節婦都要羞辱?!

  楊三郎還沒有察覺自己似乎已經犯了眾怒,他整個人都被何甜甜的變臉神技給驚到了——

  前一刻還是傾慕世家的卑賤村婦,怎麼下一刻,她、她就正義凜然的進行控訴了?!

  「我、我什麼時候辱罵與你?」

  楊三郎說這話,不是裝糊塗,而是在他的潛意識裡,並不認為「田舍奴」三個字是罵人的詞兒。

  這是事實,好吧?!

  「我是個無知老嫗,不懂那些拽文的詞兒。但我有腦子,『田舍奴』裡帶著一個『奴』字,肯定是罵人的話!」

  何甜甜故意裝著「無理攪三分」的樣子,梗著脖子,強辯道:「我好好一個良民,怎麼在你楊三郎口中,就成了賤籍的奴婢?」

  楊三郎:……罵人的話啊,這是罵人的話,當然要用一些羞辱人的字眼兒。

  比如畜生類,再比如某些器官。

  肯定是怎麼難聽、怎麼讓人覺得不舒服,怎麼用啊。

  罵人蠢笨如豬,不是說真的把人當成了豬啊啊啊。

  楊三郎真是恨不能抓著何田氏的衣領,用力的搖晃,然後告訴她,這只是一種修辭手法。

  但,他不能!

  因為一旦他叫嚷出心裡的這些話,那就明明白白的告訴眾人,他就是辱罵了何曦的母親,一名柔弱卻不失堅韌的貞潔烈婦。

  另外,楊三郎也不敢輕易動手。

  安康郡主還在旁邊站著呢,而十來個郡主親衛更是把酒樓的門圍得嚴嚴實實。

  楊三郎可以用言語「內涵」何田氏,卻不能公然當著郡主的面兒動粗。

  否則,他就是罪證確鑿,辯無可辯!

  「我、我沒有!」

  楊三郎那個憋屈啊,明明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一句罵人俚語,可被「何田氏」這般一番解讀,倒弄得楊三郎不知該如何辯解。

  「你怎麼沒有?你罵我是『奴』!我聽得真真兒的!」

  何甜甜像極了胡攪蠻纏的潑婦。

  不過,原主的老白花氣質太給力了。

  呈現在眾人眼中,她就是個不懂得外面那些彎彎繞的淳樸村婦,感覺到被羞辱了,忍無可忍,這才——

  「叮!楊三郎仇恨值+10!」

  哦吼,終於刷到紈絝子弟的仇恨值,何甜甜頓覺十分滿意。

  勝利在望啊,她還需再接再厲呢。

  何甜甜拿帕子擦了擦洶湧的淚水,心理暗嘆一句:想做老白花,也要有先天條件。

  別的不說,只這發達的淚腺,就給了原主莫大的優勢啊。

  「我一個鄉下來的老婆子,被人罵做『奴婢』,也不當什麼。寡婦人家,十幾年來受到的白眼和辱罵還少了嗎?」

  「但,我不能連累了我的兒。我兒六歲才啟蒙,無論寒暑,都刻苦學習,十三歲就考中了秀才,十六歲就被聖人點做探花郎!」

  「我兒入朝為官五年,兢兢業業、克勤克儉,從未有過一日懈怠,他的名聲也極好,我、我今日這般被人羞辱,我兒又該如何在朝堂立足?」

  何甜甜一邊哭一邊說,難為她淚意那般洶湧,卻還能吐字清晰,讓在場所有人都聽到了一個為了兒子而願意付出一切的慈母的心聲。

  安康郡主:……就、就挺魔幻的。

  還是那句話,如果戲精婆婆是對著自己飆演技,那麼自己肯定又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而親眼看著婆婆跟某些讓她看不過眼的人PK,還把對手弄得進退維谷、百般難受,安康就只有一個感覺——爽!

  楊侍郎不只是何曦的競爭對手,這些年,他還經常彈劾郭駙馬和威國公府。

  什麼擁兵自重,什麼不聽君令……

  楊侍郎和幾個御史、文臣,就像一群討厭的蒼蠅。

  雖然不會對郭家造成什麼傷害,卻天天嗡嗡嗡個沒完,著實噁心人。

  還有楊家的幾個郎君,也都仗著所謂的家世而鄙視寒門,攻擊勛貴、武將。

  跟楊三郎同輩的郭家兄弟,就沒少被楊家的幾個郎君嘲諷。

  什麼粗鄙,什麼有辱斯文,什麼造殺孽……

  狗屁!

  安康一個內宅婦人都知道,在戰場上就要對敵人兇狠,而殺敵跟殺人是兩碼事。

  父親和哥哥們明明是在保家衛國,可在那些酸腐文人的口中,竟成了「煞星」!

  哼,真該把那些賣嘴的玩意兒統統送到邊疆,讓他們也被胡虜一遍又一遍的清洗、收割,看看他們還能不能對著一群殘暴的敵人說出「禮儀之邦」、「仁者無敵」之類的話!

  偏偏……安康是個柔弱的性子,這樣的話,她只敢在心裡過過癮。

  除了膽子的原因,也有社會客觀的因素——

  大夏朝承平已久,早就有了重文抑武的趨勢,那些讀書人又口燦蓮花,仿佛真的很有道理一般。

  至少以安康的水準,她做不到駁斥那些人,並幫郭家軍正名!

  既然做不到,那就不要輕易招惹,沒得反過來再給郭家惹來禍端。

  安康只能忍著。

  此刻,忽然看到惡婆婆竟對著楊三郎大發神威,安康只覺得身心舒暢!

  對!

  就該這麼對付這些只會空談的所謂世家!

  安康郡主快意的看著婆婆演戲。

  額,為什麼說是「演戲」呢?

  因為安康好歹給何田氏做了五年的兒媳婦,自然知道這位婆婆的真面部。

  婆婆就是個自私、涼薄的人,她最在意的始終都是自己。

  或許在自己之外,婆婆還會疼愛兒子幾分,但也有限。

  至少,婆婆絕對不會為了兒子而自殘自戕!

  不過,明白歸明白,安康卻不能在外面拆婆婆的台。

  尤其是婆婆正在折騰楊家人,於情於理,安康都該幫一把。

  「母親!」

  安康努力讓自己跟上婆母的演技,悲憤的大喊一聲,作勢就要拉婆婆的胳膊。

  她頭一次演戲,不免有些用力過猛。

  幸而眾人的注意力都在「主角」何甜甜身上,對於她,並沒有太過在意。

  而她生澀的演技,反倒讓人覺得,安康這個兒媳婦似乎是被眼前的變故嚇到了,一時竟有些言行失常。

  「安康,你別攔著我,讓我去死,讓我這個『奴才』去死!」

  「我不能連累了我兒,我不能讓我這個最有出息、承載了全族人希望的兒子因為我而被人恥笑!」

  「讓我死,讓我死了吧!」

  何甜甜尋死膩活,悲戚的聲音響徹整個酒樓。

  「叮!楊三郎仇恨值+30!」

  何甜甜非常滿意,她猛地停止了嘶吼,兩眼一翻,竟直挺挺的昏厥過去。

  「母親~~~」

  安康被婆母帶入了戲,居然也哭出了眼淚,她還不忘罪魁禍首楊三郎:「楊三郎,你別走,這件事,就算鬧到聖人面前,我也要給我母親討要一個公道!」

  好兒媳,幹得漂亮!

  「叮!楊三郎仇恨值+30!」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