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個女孩兒,母女平安!」
護士抱著一個襁褓走出產房,對著守在外面的男人說道。
千禧年了,人們的觀念似乎得到了改變,但在他們這個小縣城裡,還是有大量重男輕女的家庭。
今天很邪門兒,接連進去的兩三個產婦,生的居然全都是女兒。
前兩個產婦的丈夫,一個全程黑臉,百般嫌棄的接過女嬰,另一個直接拉著個老太太走人,連產房裡的產婦都不管了。
有了不好的先例,護士抱著第三個女嬰,都沒敢說那句「恭喜」,就怕產婦家屬惱羞成怒,再把怨氣撒到她的頭上。
被護士抱著的小小嬰兒,似乎感受到了護士的情緒,竟忽然哇哇大哭起來。
何甜甜是真的想哭,啊啊啊,一朝胎穿,她、她怎麼又是個女孩兒?
前世,何甜甜就因為是個女孩兒,被重男輕女的父母拋棄。
他們倒也沒有直接把何甜甜丟到大街上,夫妻倆都是公職人員,還殘存著些許良心和底線。
可他們又想再拼個兒子,索性就把剛出生的何甜甜送回了老家。
父母重男輕女,爺奶也不遑多讓,他們根本就不願養一個賠錢貨。
正巧那時何甜甜的大姑何勝男因為生不出孩子,被婆家逼著離了婚,何甜甜的爺奶便索性把何甜甜過繼給了何勝男。
因為是親大姑,老家的那些長輩、親戚們也就沒有刻意隱瞞。
所以,從小何甜甜就知道自己被父母拋棄了,養她的那個女人不是媽媽,而是她的親姑姑!
被拋棄的經歷,讓何甜甜很沒有安全感,也養成了自卑、敏感的性格。
姑姑是小鎮的「名人」,連帶著她也成了三姑六婆口中的「小狐狸精」。
周圍人的閒言碎語,讓何甜甜變得愈發內向。
她低著頭,含著胸,不敢主動跟人說話,整天穿著肥肥大大的校服,留著厚厚的劉海兒,帶著笨重的黑框眼鏡,瑟縮怯懦,學習成績中等偏下……儼然就是每個班級都會有的最好欺負的女孩兒。
事實上,何甜甜也確實遭受到了冷暴力。
從小學開始,就沒人願意和何甜甜一起玩兒。
何甜甜想主動跟人家說話,那些孩子卻仿佛沒有聽到她的聲音,故意不搭理她。
何甜甜主動伸出去的手,也被人直接無視。
那種尷尬,那種羞恥感,讓何甜甜變得越來越自卑。
一直到高中,何甜甜都是一個人,連個一起上廁所、一起放學回家的小夥伴都沒有!
每每被人欺負,每每被人嘲笑,何甜甜就會格外想自己的親生父母。
可他們卻不要她。
「如果我是個男孩兒,是不是爸爸媽媽就會喜歡我了?」
「如果真的有穿越、有重生,那就讓我當個男孩子吧。」
從小受到重男輕女思想荼毒的何甜甜,自己都覺得「女孩兒是原罪」,她根本不信還有更多的父母,不會因為性別就差別對待自己的親骨肉。
她只能卑微的幻想,來生來世自己投胎做個人人喜歡的男娃兒。
結果,她真的重新投胎,卻、卻依然是個女孩兒。
「老婆,你生了個閨女,你聽聽咱們閨女的嗓門兒多大啊,嘿,像我!」
何鴻圖不知道何甜甜正兀自悲憤著,喜滋滋的抱著襁褓等在產房門口,等剛剛做完剖宮產手術的妻子被推出產房的時候,他舉著襁褓,獻寶一樣展示給妻子看。
「我知道是閨女!哼,我自己生的孩子,難道還不知道是男是女?」
田真真的麻藥勁兒還沒有過去,腦子也有些混沌,笑罵了丈夫一句。
「嘿嘿,我這不是高興嘛。」
何鴻圖看著自己的親閨女,小傢伙不像很多剛出生的孩子般紅彤彤、皺巴巴,而是白白淨淨。
哎呀,那小臉白的啊,簡直都能發光了。
「不愧是我閨女,長得就是像我!」
何鴻圖越看越高興,一手抱著襁褓,一手扶著推車,護送妻子一起回到了病房。
何甜甜只顧著哇哇大哭,全然沒有聽到何鴻圖的小聲嘀咕。
回到病房,何甜甜哭累了,也餓了,拼命吧唧著小嘴兒。
何鴻圖第一次當爹,自然沒有經驗,還一個勁兒的夸閨女嘴巴好看。
一旁陪床的老太太看不下去了,趕忙提醒了一句:「孩子應該餓了,趕緊讓你媳婦喂喂!」
「啊?她這樣是餓了?」何鴻圖這才反應過來,不過,他沒有急著把孩子遞給老婆,而是一臉憨笑的跟老太太道謝:「哎呀,大姨,真是太謝謝您了!」
「還是您這樣的老人經驗多,要不老話總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呢。您啊,在您家肯定就是鎮宅之寶!」
何鴻圖年紀不大,也就二十來歲的模樣,他長得不算多英俊,但就是看著讓人很舒服。
國字臉,濃眉大眼,咧開嘴一笑還透著幾分憨厚,說出的話,更是非常讓老年人開心。
老太太直接被逗得哈哈大笑,「還大姨?小伙子,我都快七十的人了,我孫子和你差不多大。你叫我奶奶還差不多!」
雖然嘴上這麼說,可老太太還是很高興。
畢竟對於女人而言,哪怕到了八十歲,也希望別人說她年輕。
「快七十歲了?不像啊,您看著頂多就是五十歲!」
何鴻圖一邊拼命的拍老太太的馬屁,一邊把孩子送到老婆身邊,嘴裡還不忘跟老婆嘀咕:「真真,你來看看,這位大姨像七十歲的人嗎?」
田真真躺了一會兒,大腦清醒了些,十分配合的順著何鴻圖的話,故作驚訝的說:「七十了?可真不像,大姨,我看著您比我媽還顯年輕呢。」
「我就說吧,大姨您保養的可真好。您家的兒孫也一定非常孝順!」
「老公你說得沒錯,日子過得舒坦,人才會越活越年輕。大姨,真是羨慕您啊,您一定是個多福多壽的人!」
小夫妻你一言我一語,沒幾下就把老太太哄得臉上笑開了花。
老太太乾脆撇下自己的孫子媳婦,跑到田真真的病床前,耐心的指導她怎麼餵奶、怎麼給孩子拍嗝兒,還手把手的教何鴻圖換尿布、洗尿布。
「小何啊,我給你說,這些尿戒子啊,先打上一層肥皂,然後用開水燙。什麼屎啊尿啊,統統都能洗乾淨,就跟新的一樣!」
老太太小聲的跟何鴻圖分享心得。
「哎呦,許大姨,還是您知道得多,待會兒我閨女拉了,我就去試試。」
短短一番交流,何鴻圖已經知道了老太太的姓名、年齡、退休前的工作等等。
另外,老太太有幾個兒女,多少個孫子外孫,老伴兒前兩年剛剛病逝,幾個兒子要來接,她也不走,而是一個人住在老宅子裡,這些情況,何鴻圖也在最短的時間內摸清楚了。
而田真真呢,跟丈夫一唱一和,配合度那叫一個完美。
待到田真真住滿了七天,準備抱著孩子出院的時候,這對夫妻已經弄到了老太太的聯繫方式和家庭住址,並許諾:「大姨,等有時間了,我們就去您家看望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