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池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坐在巨木梧桐的樹枝上仰望夜空,這一晚他坐在樹枝上,望著皎潔明月,忽然來了興致,拿出鳳琴準備彈奏一曲。就在這個時候,他聽見了斷斷續續的琴聲。
鳳池:「……」多麼熟悉的難聽琴聲,他今天已經被這聲音折磨了快一下午了,就在剛才,那不成曲調的聲音還在他耳邊揮之不去,擾得他半夜不睡覺跑出來看月亮想換換心情,結果這擾人的聲音又來了。
他透過茂密的梧桐樹枝葉往下看,果然見到那個陸林生坐在樹底下。雖然隔得遠,但鳳池還是能清楚地看見陸林生和白綾坐在那兒一個彈曲一個聽。
作為鳳凰一族的少族長,鳳池當然知道這兩位客人的到來,他雖然性子驕傲不太愛搭理人,但對白綾這個白龍族最後的遺孤還是有兩分可憐……他就不該有這兩分可憐,否則也就不會一時心軟答應教陸林生彈鳳琴,導致自己耳朵聾了一下午。
尊貴驕傲的少族長鳳池,音樂天賦極佳,最受不得那些亂七八糟的樂聲,對於陸林生這種正常人範疇的音樂天賦,他簡直嫌棄得要命,耐著性子教了兩個時辰就把人放生了。
彈成這樣,鬼才聽得下去。鳳池心想。
「啪啪啪!好,彈得好,比剛才大有進步,比我們之前看到的那個少族長彈的還要好聽!」鳳池聽到樹下那條白龍這麼說。
鳳池:「……」什麼玩意兒,耳朵聾了嗎?龍族果然就是這麼沒節操,各個都能睜著眼說瞎話,為了追對象不要臉,什麼假話都說得出來。鳳池感覺自己被侮辱了,憤憤抱著鳳琴,差點忍不住砸下去把樹下那對狗男女砸的清醒點,竟然這樣污衊他。
「好吧,對方是客人,原諒他們的愚蠢,不要和他們計較。」鳳池深吸一口氣喃喃,緊接著又聽到樹下陸林生開始彈琴。
這地方是待不下去了,他抱著自己心愛的鳳琴回去睡覺,結果一晚上都沒怎麼睡好,夢裡都是那難聽的噪音,這讓他一大早起來就有些煩躁,去見凰王的時候忍不住問她:「那兩個人,什麼時候走?讓她們早點走。」實在受不住這噪音污染。
凰王詫異地看向他,旋即拉下臉訓斥:「看看你這是什麼話,來者是客,即便我們要避禍沒法庇佑白綾,也不能如此無情無義,你這樣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樣,我是這樣教你的嗎?!」
被親娘劈頭蓋臉罵了一頓的鳳池差點委屈死了,他懶得解釋,哼了一聲就氣呼呼地往外走。沒走多久,遇上了陸林生。他警惕地看著對方,「你又來幹嘛,我不教了,我很忙的。」
陸林生拿出他昨天隨手給出去的那把鳳琴:「斷了一根弦,請你幫忙續上。」
這種絲線柔韌,是用一種孤山之魚魚腹線製成,沒有用上幾百斤手勁是不可能扯斷的,他懷疑地看著陸林生,「你拿這個弦幹什麼去了,釣鯤鵬去了嗎?」
白綾過來,看見這兩人坐在一起,鳳池一臉嫌棄的在給鳳琴上新弦,簡短地說了幾句要怎麼換,陸林生就在一邊看著他手裡那鳳琴,臉上表情平平——除了白綾,他對誰都這個樣。
這難道是,交了朋友嗎?白綾向陸林生問起,陸林生笑著說:「當然不是朋友。」對他來說,這世界上可不存在什麼朋友。事實上,鳳凰這種生物的血肉還挺吸引他,如果不是為了白綾,他說不定會吃了這裡的鳳凰,吃不了裡面那隻凰王,但這個小鳳凰他應該是能吃的。
陸林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和魔更加相似,不過和魔不同的是,他有理智,能克制身體裡的吞噬**。現在在這裡吃了這裡的鳳凰,白綾會有麻煩,他就不會吃。吃的東西哪裡都有,以後也不是沒機會。如果以後有合適的機會,他當然會吃這些看上去還不錯的食物,哪怕他手上還拿著人家送的鳳琴,動起嘴來也不會有半點不好意思。
當天下午,凰王又把白綾叫去了,鄭重地給了她一副純白的鎧甲。「這是當年白龍族一位嫁入神木山的前輩留下,他們那一支沒有留下後代,這幅鎧甲就一直放在族內無人繼承,我特地取了出來給你,希望你能躲過這場劫難。」
白綾摸著輕軟的白色鎧甲,這已經足以被稱作寶物了,凰王能做主將它送出也不容易。白綾收下鎧甲鄭重道過謝,「要是幸運能避過這一次劫難,下次我會準備禮物再來拜訪。」
她沒有在神木山多留,很快和陸林生離開了這裡。
「這下好了,咱們還能去哪裡呢?」老貝殼哀嘆連天。其實他也知道,走得再遠也是徒勞,魔龍是龍神,只要他想找,很快就能發現白綾在哪裡。哪怕這位龍神被鎮壓這麼多年,已經被大大削弱了力量,可人間有個道理叫『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魔龍再怎麼虛弱也不是小主人這條小龍能對付得了的。
必須得找個能力強大,能庇護小主人的人。
「小主人啊,你就聽我一聲勸吧,先去幽浮山道個歉,好好地求玄蒼上神,他說不定會願意護著你的,至少能留下一條命。」老貝殼開始不斷給白綾傳音,試圖說服她。
「我知道小主人不願意,可現在也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老貝殼苦口婆心勸白綾的時候,渾然不知玄蒼上神就在她們上方的雲上冷眼旁觀,正等著白綾求上門來。
若按照玄蒼上神的想法,白綾掙扎不了多久,還是要向自己低頭。他當然看得出來白綾的猶豫,她確實還是個年輕的,不懂事又好面子的小女孩,但小女孩終究要長大,吃了苦頭就會懂事了。他好整以暇地等著,可是,沒等來白綾的認輸,卻先等來了東海的龍神封印徹底碎裂。
魔龍,出來了。
白綾感覺到一陣強烈的心悸,她本來正在休息,拿著陸林生那把鳳琴在好奇擺弄,突然間表情一凝,手中鳳琴摔落,她整個人都被一陣強烈的眩暈給衝擊的摔倒在地。
陸林生笑臉一變,立刻將她扶住,感覺她整個身子都在顫抖。
「怎麼了?」他沒感覺到什麼,伸手去撫白綾的額頭,卻見她的腦袋上長出了一對龍角,她還是幼龍,龍角也小小的,頂端還透著點粉紅。
白綾靠在陸林生胸前喘氣,摸著自己的腦門,頑強爬起來,斷斷續續說:「我有種感覺……龍神……魔龍出來了,很遠的地方,東邊,有什麼東西碎掉了。」她被那道力量衝擊,連形態都受到了影響。
陸林生看著她腦袋上的龍角,眼珠子都不轉了。
白綾有點神智不清,撓了撓長出龍角的地方,覺得痒痒的,「我現在覺得很不好,有好危險的感覺,那個魔龍這樣快就要找來了?」
陸林生聲音軟和:「腦袋是不是有點癢?我幫你撓一下?」
白綾隨口說:「哦,行。」
本來急的不行的老貝殼看到這一幕快瘋了,大聲在白綾腦子裡尖叫:「行啥子行!不行!讓他把手放下去,別亂摸!那是他能亂摸的地方嗎!」
白綾痛苦地捂住腦袋:「幫忙撓個腦殼而已,又沒讓他幫忙撓後背。你別喊咯,喊得我腦殼痛。」
貝殼老頭聲音低下來,開始啜泣,「魔龍已經沒有理智了,性格兇殘,他記著是我們白龍族做的最後封印,現在肯定要來找小主人的麻煩,這種時候小主人你還不急,在這裡跟旮旯角落裡長出來的奇怪小妖怪早戀,你還這么小……」
白綾覺得老頭子可能是急瘋了,都開始口不擇言。
「急是沒得用的,冷靜點。」白綾晃晃腦袋站起來,遙遙看向東邊,眼中有一抹隱憂。她現在有嚴重的危機感,這種如芒在背的感覺,讓她終於明白了老貝殼為什麼之前那麼害怕,她的本能在驅使她逃跑,逃得越遠越好。可她又擔心著如果自己躲藏好了,那魔龍找不到自己,會去歸一仙宗,那裡也有她留下的氣息。
老貝殼聽到她的擔憂,不以為意:「魔龍不太可能去歸一仙宗,就算他要遷怒發火,也不會是歸一仙宗,還有白海……」他說到一半察覺不對,含糊了過去,「反正小主人你現在還是先擔心自己。」
「我知道有個地方,可能可以去。」陸林生忽然說。
白綾看向他。
陸林生:「妖魔澗。」
妖魔澗有別於人間界,屬於另一方天地,兩邊的氣息都是隔絕的,如果想要暫時躲過魔龍,妖魔澗或許會是最適合的地方,那裡又是陸林生最熟悉的地方。唯一的問題就是,妖魔澗入口在東海,魔龍現在也在東海。
「妖魔澗,就是你之前和我說的,你從前待的地方?」白綾想了想,下了決心:「好,我們就去妖魔澗。」
老貝殼:「不行,他肯定是心懷鬼胎,故意要騙小主人你去東海送死!去哪裡都可以,就是不能去東海,小主人你不要被美色所惑!這個美色還不怎麼美!」
白綾敲著貝殼,沒有回答他。她能理解老頭子不想讓她去東海的心情,龍族對於那個魔龍有天然的畏懼,老貝殼這種依附龍族的種族更是這樣,他又膽小,恐怕膽子都要被嚇破了。但除此之外,她也沒地方能去。
「我們要快點了。」陸林生看著遠方天際,現在他也能隱隱感覺到什麼。有一片紅霞從天際出現,綺麗旖旎。
「你不喜歡高處,如果看不見會感覺好些嗎?」陸林生問。
白綾:「……如果不知道自己是在高空的話。」
陸林生:「好,那我裹著你,我們就飛到普通樹梢那樣的高度,而且你看不見,這樣可以嗎?」
這個高度白綾還是能接受的,但……「你裹著我是什麼意思?」
就是變成原型,把她裹在那些黑色絲線里的意思。白綾被陸林生說得好奇起來,直接答應了。躺在一片黑暗中,她覺得自己像只被困住的貓。
陸林生的原型背後有一對巨大的,宛如烏鴉一般的黑色翅膀,只是他很少用到。此刻,他感覺到白綾待在自己的身體裡,整個身體好像被充滿了,他奇蹟般的有種完全吃飽了的感覺,再也感覺不到那種無處不在的飢餓與食慾。
那雙黑色的翅膀猛然張開,帶著他飛上天空,速度快的像閃電一般。和他之前說的在樹梢高度不同,他直接拔高到了天空之上,身邊都能觸碰到濕潤的雲。
但白綾不知道,她躺在陸林生的身體裡,覺得很神奇,因為他完全就是黑色絲線組成的,內臟啊什麼全都沒有,這樣子看上去就是個空空的黑箱子。一陣顛簸後,她感覺應該是陸林生飛起來了,有一點暈眩,但不是很嚴重,大概就像是從前坐火車睡在臥鋪上的感覺。
「嗚嗚嗚我就說這個陸林生不安好心,把小主人騙到自己嘴裡,他這不就是要吃掉小主人嗎?小主人你為什麼這麼傻,人家張著嘴你還往裡跳,這下子真的要死了我的小主人怎麼這麼命苦啊嗚嗚嗚!」老貝殼痛哭流涕。
白綾:「你怕啥子,我相信陸林生不會吃我,就算他要吃,反正都是死,還不如讓他吃了算咯,我跟他比較熟,又不認識魔龍,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誒。」
老貝殼:「……」
白綾:「老頭子你別哭了好伐,到處都滾的是珍珠,我身下好咯人,咯的我腰痛。」
她把滾到自己身下壓著的珍珠撥到一邊,閒著無聊開始好奇的摳摸那些黑色絲線。這些絲線非常柔軟,雖然捕食妖魔的時候可怕又兇殘,但現在托裹著她的時候軟綿綿的毫無攻擊力。白綾暗搓搓還有點興奮,到處亂摸,結果被她摸出來一個線頭。
線頭?白綾趴在那就開始往手指上繞線頭,繞著繞著她發現面前稀稀疏疏透出光來了。
白綾:糟糕!陸林生的後背被我扣破了!
她想起自己小時候上課無聊扣衣線頭,結果她繞出來一個團的時候,身上那件好好的衣也只剩下一半,變成了個小背心。
白綾鬆開那線頭,不敢再扣了。
「陸林生,你沒得事吧?」
陸林生的聲音和他人形時有點不一樣,悶悶的聲音,不過好像帶著點笑,「沒事,就是不知道為什麼身體好像有點漏風。」
白綾心虛地用手捂住了自己摳出來的地方,一下子都忘記了自己在空中的事。
她就在自己身體裡,做了什麼陸林生怎麼會不知道,如果他現在是人形,可能已經笑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