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里草木繁盛,樹枝茂密,騎在馬上的兩人不得不低頭俯下身子,幾乎趴在馬背上。黑馬不需要主人驅趕,仿佛認路一般在林中奮力往前。
廖停雁感覺到顛簸中,身後的司馬焦罩在自己身上,呼吸略顯沉重。同時,她發現濕潤的液體浸到自己肩上,濕濕黏黏,有一股腥味,那是司馬焦傷口上透出來的血。
內心的恐懼感越來越強烈。廖停雁忍不住想,司馬焦是不是要死了?他們能逃出去嗎?身後是不是還有追兵?
黑馬忽然衝出山林,眼前霎時開闊起來,廖停雁發現這是一條有人經過的小道。黑馬沒有沿著小道往官道上去,而是又一腦袋扎進了另一片山林,奔跑許久後,才跨過一條小河,來到上游一處野草過膝的地方停下。
從馬上下來,廖停雁發現司馬焦身上那身衣袍染血,有些觸目驚心。他撐著長劍,靠著岸邊一棵樹坐下,半闔著眼,一張臉比起往日顯得更加冷白。
「你怎麼樣?」廖停雁跪在他身前,抬手就去解他的衣襟。司馬焦沒什麼反應,只那樣垂著眼睛看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廖停雁將他的外袍解開,在他臂上發現了一個綁著的長筒物事。
「這是……?」
司馬焦拆下了那東西,扔到一邊,「改裝過的一種袖箭,只能射一支箭,但威力巨大。」
廖停雁忽然明白過來,陳韞那時候胸口上的一箭,就是司馬焦射的!那個位置,細細一想,仿佛和心臟位置差不離了。
看她一臉愕然,司馬焦忽然笑了,竟然還笑得挺高興。他道:「他想殺我,還敢送信挑釁我,我當然要殺他,那支箭上還有其他東西,他必死無疑!」
廖停雁心道,這瘋子該不會故意的吧?陳韞想用她做餌誘敵深入,司馬焦也用這招,故意以身犯險,示以弱勢將人引來再趁其不備動手,其他人可能做不出來,但司馬焦一定做得出來,不然他為什麼這麼熟練?
一邊想著,廖停雁拉開了司馬焦的衣裳,看到那條長長的傷口。是被劍在胸口上劃出來的,幾乎削去了一大塊肉,看著就疼,廖停雁看得頭皮發麻,對著血淋淋的傷口手足無措,司馬焦卻還笑得出來。
懶得理他這種時候發瘋,廖停雁忽然開始脫自己的衣服。她手臂上傷口處還綁著藥,現在沒辦法,先拆下來給司馬焦應應急吧。
她自顧自的又脫又拆,隨手把衣服披回去,跑到河邊擰了手帕,再回來為司馬焦擦洗胸口上的血,稍作清理後連藥和繃帶一起懟上去。
她盤起來的頭髮早就散了,鬢髮垂落在臉頰,因為太心急,衣衫散亂未曾系好露出肩膀也沒注意,只一心按著他的傷口。
司馬焦看著她不說話。
廖停雁咬了咬唇,終於抬起頭看向他的眼睛,「你……會不會死?」
司馬焦:「你覺得呢?」
廖停雁呼出一口氣:「如果你死了,你的國家怎麼辦?天下無主,到處都會陷入一片混亂。」
司馬焦看上去並不在意,態度異常冷淡:「沒有哪一個王朝能長盛不衰,這個江山也不是一開始就姓司馬,亡國又怎麼樣,一個朝代到了末路,必然就會亡國。多得是人希望我死,你不希望嗎?」說到後面這句話時,司馬焦的目光變得探究。
「我死了,你也能自由了。」
廖停雁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只是看司馬焦這個狗皇帝隨時可能咽氣的樣子就覺得很害怕。她抬手擦臉上的淚,搖頭。
司馬焦起身,稍稍用力抓住她的肩膀追問:「你不想我死?」
廖停雁:「我不想你死,也不想你亡國。」
司馬焦肩膀顫動,笑出聲來,捏捏她的下巴讓她抬起頭,「好,既然你這麼說,我就不死,也不亡國。」
廖停雁:……現實這麼慘,口氣這麼大。
司馬焦躺了回去,捏著她一隻手,「如果剛才你沒有搖頭,我會在死去前先殺了你。」
廖停雁忽然覺得還是讓這個狗皇帝去死比較好。
司馬焦捏捏她的手腕,「不要想著跑,你跑不掉的,如果我死了,我一定要你陪我一起死。不然到了哪裡都無聊得很。」
廖停雁哭不出來了,乾脆坐下來:「那陛下您現在準備怎麼求救呢?」
司馬焦:「你沒發現瑾德沒有和我們一起離開?他去找高太保了。高太保有辦法找到我,等他過來接就是。」
說得容易,如果先找來的是敵人,或者在那之前司馬焦就病死了,再或者時間長一點他們兩個都餓死了,那豈不是太倒霉?
司馬焦:「無所謂,不管怎麼樣都有你陪我一起死。」
廖停雁:拒絕,我不想死。
夜裡的樹林很暗,唯獨天上有一片星光。黑馬靠著他們兩個身側休憩,廖停雁倚在司馬焦懷裡,聽著身畔小河流水潺潺,無論如何都睡不著。
上半夜,她靠著的人身體很冷,讓她時刻都覺得心驚膽戰,怕他真的悄無聲息死去了。只有悄悄靠在胸口,聽著他的心跳還在跳動,才能感到放鬆。
司馬焦也沒睡著,但他不說話,安靜的有些不太像他。廖停雁以為他是失血過多很累,或是傷口疼不願意說話,可偶爾,他又會抬手緩緩撫摸她的頭髮。
在這無邊靜謐里,他們依偎在一起,廖停雁覺得似乎和從前無數次這樣的相擁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可能是司馬焦的動作太緩慢,她感覺到了一種近乎極致的溫柔,慢慢的,連他冰涼的身體都變得更溫暖。
……等等,身體變暖?廖停雁意識到什麼,猛地坐起身,抬手攬過司馬焦的腦袋,和他貼了貼額頭。果然變暖了,尼瑪這傢伙根本就是發燒了!
廖停雁簡直要跪,又沒有藥,她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髮燒啊,話說帕子打濕覆在額頭上這個真有用嗎?她捏著眉心站起來要去水邊洗帕子,被司馬焦拉住了手。他渾身發熱,神情卻仍舊清明,「怕什麼,回來繼續睡吧。」
廖停雁:「你發熱了!」
司馬焦一臉的理所當然:「所以你過來靠著我睡啊,這樣不是更暖和。」
廖停雁要瘋了。
司馬焦把她扯回來抱著,聲音里有一點虛弱,更多的仍是沉靜,「我沒那麼容易死。」
廖停雁很明白,很多事人力不可及,哪怕是司馬焦也有很多事做不到。原著里他不是死了嗎,現在憑什麼他說自己不會死就真不會死呢?說不定明天早上起來他的屍體都要硬了。抱著他的腰,廖停雁忍了半天沒忍住,發出細碎的低泣。
司馬焦:「沒有勇氣的人才會哭。」
廖停雁怒道:「我就是沒勇氣!」她要是有勇氣,還當個屁的貴妃,直接乾死司馬焦當皇帝得了!而且她這可是為了他掉的眼淚,這是什麼狗逼直男反應!
司馬焦:「行,敢罵孤,你現在很有勇氣。」
廖停雁明白自己每次假笑做戲時,為什麼司馬焦都想笑了,她現在也想笑。又想哭又想笑,憋得難受。
「……陛下,我看你精神還挺好,那麼長的傷口你不疼嗎?」一點都不像快死的人。
「腦袋疼的時候比這更難受百倍,這疼算得了什麼。」司馬焦隨意道:「而且我吃了藥。」
廖停雁滿臉懵逼:「什麼藥,我怎麼沒看見?」
司馬焦掏出來個小藥瓶扔給她。廖停雁拿著那藥瓶,神情複雜,「陛下,這是什麼藥?」
「治我天生之疾,不過裡面也放了些珍貴藥材,服食後能讓情緒穩定緩解疼痛。」
廖停雁不由猜道:「陛下身體時常冰冷,是否就是因為此藥?」
見司馬焦點頭,廖停雁的目光不由自主瞄了眼他的某個位置,心道,原來是吃藥導致的不舉。
司馬焦很敏銳:「你在看什麼?」
廖停雁:「……」這樣的夜裡,你眼神怎麼這麼好,瞄一眼都能被你立即發現。
司馬焦仿佛看透了廖停雁的所思所想,涼颼颼的嗓音道:「孤不是不能,只是不願罷了。你不覺得那種事是十分令人噁心的禽獸之行嗎。」
哇哦,好一個文明和諧的奇男子。廖停雁簡直驚呆,半晌才說:「人本來也就是動物,說到底和其他動物沒什麼不一樣。」
司馬焦:「人與禽獸自然不一樣,禽獸不知廉恥,人卻能控制這種**。」
那你好厲害哦,殺人的時候怎麼就不控制一下自己呢。廖停雁撇嘴,不想和一個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不同的古代皇帝討論這些事情。
司馬焦又說:「你總是在說這些,是在暗示我應該對你做這種事?」
廖停雁跳起來,「我不是,我沒有,你別胡說啊!」
司馬焦:「你過來。」
廖停雁:「我不!」傷口都飆血了就不要強撐了不行嗎?
廖停雁覺得自己這一晚上特別累,雖然什麼都沒做,盡和司馬焦鬥嘴了。第二天,他們騎著馬,又沿著河水往上,找到了一個廢棄的山中茅草屋,暫時在那裡停了下來。那像是個獵戶的臨時居所,有燒盡的火堆,可惜他們兩人都沒帶火摺子之類,沒法生火。
路上找到幾個野果,酸得沒法入口,除此外,什麼吃的都沒找到。廖停雁心想,這可搞笑了,一個皇帝一個貴妃,可能要餓死,她這麼多年想過無數種死法,怎麼想得到最後是餓死的。
司馬焦倚在屋外曬太陽,見她蹲在旁邊對著個野果愁眉苦臉,抬手拍了拍她的腦袋,「再忍一天。」
司馬焦這人,很神奇,因為他說的很準,說一天,真的就是一天。這一天過後,果然有人尋到了這裡,帶頭的是熱淚盈眶的瑾德,沒一會兒,高太保也到了。
他們帶著一大群護衛兵士跪下,「陛下!」
司馬焦揮揮手,「先去給皇后找點吃的,她快餓死了。」
本來滿臉喜色的廖停雁:「……」還吃什麼吃,趕緊回去才是正事啊!
怒完她又發現司馬焦剛才說的不是貴妃,好像是皇后。
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