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使君在洛京住了幾日,司馬焦特許他每日進宮,還能在宮內和廖停雁一起用膳。幾日下來,廖使君覺得司馬焦和他從前想的那個司馬焦不一樣——他從前曾來過洛京,也在朝會上面見過司馬焦,但遠遠看著還低著頭,壓根沒看清楚過司馬焦的臉,更沒親身體驗過他的性格如何。
就在這幾天,他發現,那個傳聞中心狠手辣,殺人如麻的暴君,對自己女兒真的是千般疼愛,萬般寬容。廖使君目瞪口呆之際,甚至懷疑起女兒是不是給陛下吃了什麼**藥。
女兒吃的用的,廖使君開始沒注意,後來某天參加宴會,發現宴會上外邦使者進貢的國寶杯子,轉頭就到了女兒那裡,被她用來裝牛乳,不小心掉到地上也沒想彎腰去撿,連多看一眼都沒有,他這才注意起周圍的擺設,然後驚覺幾乎整個殿內擺設全都是重寶,要是在這裡放一把火,能燒掉整個內庫一半的寶貝。
這些寶貝不是應該藏在寶庫里嗎,為什麼直接擺出來給女兒隨便用?!
廖使君看著女兒雖然長胖了一點但仍舊美麗動人甚至更顯白皙的臉蛋,覺得司馬焦可能是腦子壞了,這一點倒是和傳聞中的一模一樣。
眼看親爹又對著自己露出那種微妙的惆悵表情,廖停雁不得不放下銀筷,擦了擦嘴對他說:「爹你放心,我還沒胖成豬呢,等明年天氣熱了,我絕對能瘦回去。」她爹這幾天每次看到她都好像想嘆氣,她明白,任誰家裡養的漂亮女兒嫁了人後被從小白菜養成了大白蘿蔔也不會高興。
不過,其實換個思路來想,胖了也不是沒好處,至少以後萬一司馬焦亡國了,而她變成了個看不清臉的胖子,就不會被人稱作紅顏禍水了,那些老頭子也不會搖著頭感嘆司馬焦因美色誤國,只會正視亡國原因大部分是因為司馬焦太作死。
根本不是胖不胖的問題啊!看著女兒那毫無自覺地模樣,廖使君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停雁,爹很快就要回河下了,你記住,享富貴時不猖狂,他日落魄也莫神傷,不管怎樣,好好活著才最重要……」
親爹眼裡就差沒寫上『和皇帝談戀愛沒有好下場女兒你要寵辱不驚千萬保重』,廖停雁失笑,她選擇來到司馬焦身邊,就是為了讓自己和這位爹好好活著,可沒想過和司馬焦談情說愛。司馬焦這種人,能不能愛人還真不一定,對她這麼好,也不一定是因為愛。
反正她不想多考慮這種問題,她只是想在這個世界好好活著,最好能一直像現在這樣當個事事無憂還有大佬罩著的肥宅罷遼。試問這樣的生活誰不想要呢?
廖使君繼續逼逼叨:「還有,洛京沒人能照料你,你自己需得放聰明點,多幾個心眼……」
廖停雁:「爹,宮裡不缺聰明人,人人心眼都很多,我這樣就很好了。」畢竟司馬焦可是親口承認他就喜歡這種平平無奇毫無心機天真可愛的傻女孩啊。如果夠傻就能得到司馬焦的喜愛,廖停雁明白為什麼原著司馬焦也把原女主放在身邊那麼久了。
再等一下,這豈不是側面印證了她其實和原著女主智商差不多的悲慘事實?而且她待遇比原著女主高出好幾個檔次難道代表著她的智商也比原女主低了好幾個檔次?!
……這個眼瞎的暴君,還是亡國吧。
沒多久,廖使君返程回河下,廖停雁專門去送了他。穿著斗篷在寒風中遠遠望著車馬遠去,廖停雁呼出一口氣,搓了搓手。
旁邊的司馬焦拉過她的手,他的手也不比這冬日冰雪溫暖多少,廖停雁哆嗦了一下,但沒放開,反而自然地反手握住他的手,「陛下,咱們回去吧。」
司馬焦注視她的表情,「你若不捨得,我下旨讓你爹來洛京做官就是,你想讓他當做什麼官職?」
廖停雁搖頭,「不了,爹在河下過了大半輩子,他的心血幾乎都在哪,搬去哪裡他都不習慣,還是讓他安生在河下養老吧。」
司馬焦又說:「你家也沒個什麼親近的親戚,不然讓他們到洛京來做官。」
來了,昏君必備,寵幸美人就一定要連帶給她家裡人升官,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裙帶關係自古以來就是古代宮廷里的必備。
廖停雁撇了撇嘴,很不以為意,「算了吧,雖說是親戚,但當年因為我母親的事鬧得不愉快,我家和本家也不怎麼來往了,沒什麼交好的親戚。」
司馬焦無用武之地,覺得身邊的貴妃像只烏龜一樣讓人無處下口。
「那你還想要些什麼嗎?」司馬焦盯著她。
廖停雁:「……」司馬焦這個恨之欲其死,愛之欲其生的性格,真是在每時每刻都展現得淋漓盡致,每天不給她點東西就不舒服,搞得她現在都快視錢財為糞土了,甚至看到眼前一大片黃金,都會嫌棄太閃眼睛,這是何等奢侈的體驗。
發現廖停雁沒以前喜歡那些寶物了,司馬焦又琢磨起了其他的玩意兒。
有一日,司馬焦頗有興致地來問,「給你建個天台如何?」
廖停雁:「……天台?」什麼天台,哪天想不開了跳下去輕生,妥妥能摔成一灘爛泥的那種天台嗎?
司馬焦笑道:「一座百尺高台,就建在宮城中間,在上面可以遍覽都城風光,如何,你不是喜歡賞景嗎。」
廖停雁:草要死要死好耳熟的劇情這不是摘星台嗎!好像真的要變妲己了這不可以!
「不瞞陛下。」廖停雁撫了撫胸口,神色認真嚴肅地胡謅:「其實妾一到高處便會感覺頭暈目眩,四肢無力,噁心想吐,越高越喘不過氣。這毛病,河下一位醫者說是『恐高症』,所以天台妾恐怕無福消受。」
司馬焦聽她此言,頓覺無趣,擺擺手:「那便算了,你若不能跟我一同賞景,那天台建了也沒用。」
他轉頭回到前殿,見到一個諂媚的宦者迎上前來,想也沒想,指了他便道:「把他拖出去殺了。」
那宦者聞言,笑容變成恐懼,「陛下!陛下為何啊——」嘴立刻被人捂住,再發不出聲音。
司馬焦坐到案前,隨手無聊地翻著各大臣們呈上來的文書。他不介意有人懷著小心思慫恿自己做什麼事,如果恰好是他想做,那就做了,可如果他不想這麼做了,那提出這個建議的人,就得死。
太極殿前掛著的屍體又換了新的。
當年年紀尚幼的新帝司馬焦,要將屍體和剝下的人皮掛在太極殿前,惹來朝臣非議,眾大臣慷慨激昂斥責新帝年幼暴虐,結果便是太極殿前當日掛上了一排新的屍體,鮮血淋漓,染紅了玉階。後來但凡有反對之聲,那掛上的屍體就多上幾具。
朝臣們前來參加朝會時,從太極廣場另一端,就能看到那杆子上破布一般在風中搖擺的屍體,走到殿前,更能聞到那濃烈的血腥味,眾大臣無不噤若寒蟬,心生畏懼,待走進殿內,看到那坐在上首滿臉稚氣卻不掩陰鬱的陛下,再也不敢因為他的年齡而輕視敷衍於他。
到如今,年幼的皇帝長大,大臣們也已經習慣了太極殿外不時飄蕩的血腥味和高高掛起的屍體。
「前些時日沒見到陛下殺人掛屍,還道他回頭是岸,如今看來,卻是劣性不改。」
「可不是,先前還有人說陛下是得了貴妃,心性也隨之改變,我早便說了,不過區區一個女子,哪能左右陛下心性,如今可不應驗了。」
「你們可別說了,也想掛在上面不成!」
說話的臣子互看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畏懼之意,立刻閉上了嘴。
卻說這邊廖使君,平白無故被召來洛京,什麼事都沒做,只陪了女兒幾日,然後就帶著陛下的一大車賞賜回去河下,因為這些賞賜,廖使君回去時速度就慢了幾分。
河下在庚州境內,從洛京回河下,有一條官道與堯州接壤,而這堯州,乃是秦南王封地。廖使君一行轉上這條官道時,正好遇上一隊神色肅殺的騎兵,這些人甲冑上都有秦南王家徽。見他們來得急,廖使君主動讓出了官道位置,免得忙亂中撞著人。
可他們退至一邊,那隊人反而在他們附近停了下來。為首的武者是個黑臉大漢,他勒馬上前,語氣並不好,指著他們的馬車問道:「裡面是什麼人?」
趕馬的侍者道:「是我家主人,我家主人乃河下廖使君,方從洛京歸來。」
廖使君端坐車中,將車簾完全掀開,皺眉看向那為首騎兵,「諸位有何指教?」
聽他表明身份,那黑臉大漢收斂了臉上表情下馬行禮,「不知竟是廖使君,當真失禮了!屬下是秦南王府參將秦庸,奉命追捕一個……流竄到此地窮凶極惡的竊賊,因事態緊急冒犯廖使君,還請廖使君恕罪!」
雙方人馬錯身而過後,廖使君望著這隊人遠去的背影,不自覺顰了顰眉。什麼樣的竊賊,要輪到秦南王私兵來追捕?更何況那參將秦庸,據說還是秦南王身邊一個得用的下屬,來抓一個竊賊,豈不是太過大材小用?
車馬又往前行了一段路,遇上一架停在路邊的驢車,車上堆著紮好的幾捆皮毛,還有些擋風擋污泥的稻草,堆得高高的,一個青年男人在旁邊喝水休息。
廖使君正往外看,見了這人,覺得有些眼熟,隨車奴僕恰好認識這青年,忙對廖使君解釋道:「去年女郎在山道上遇到山匪,便是這位陳郎君相救,才得以逃脫。」
如此一說,廖使君便想起來了。讓人停下車,他對那疑惑望過來的青年招招手,「陳郎君。」
原來這運了一驢車皮子的青年正是陳韞。
——也就是原著男主。
陳韞走過來,身姿挺拔,哪怕見了大人物也不卑不亢,拱手道:「不知廖使君喚我何事?」
廖使君難得露出點笑意,「原來你認得我。」
陳韞語氣誠摯:「河下百姓,誰人不知廖使君。」
廖使君見他面對自己態度尋常,絲毫不見諂媚之色,神情更是大方疏朗,不由欣賞,提醒他道:「看你是要往堯州方向去,方才我遇上了一隊騎兵,據說正在抓捕一個窮凶極惡的竊賊,你一人孤身趕路,可要小心。」
陳韞目中露出感激之色,「多謝使君提醒,我自當小心!」
他說完這句話,似乎又有些猶豫,問道:「據說使君前些時日去了洛京,如今可是剛從洛京歸來?」
……
廖使君的車隊重新啟程離開,陳韞立在原地望著那煙塵滾滾中遠去的隊伍,不知在想些什麼。
此時,他身後驢車稻草堆里忽然冒出個腦袋,一個嬌俏女聲哼道:「人都走了你還痴看什麼,那就是你那心上人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