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

  只可惜,廖停雁動作太慢,而那兩位劇透的女侍嘴太快,沒等她走出去兩步,那邊兩人就已經把重點說完了。

  「誰能想到陛下其實並非那位段皇后所出呢,之所以將他記在段皇后名下,不過是因為陛下生母特殊罷了。」

  「特殊?怎麼個特殊法?」

  「其實,陛下生母並非先帝後宮任何美人,而是從前那位早逝的慈鈺公主殿下。」

  「慈鈺公主殿下?!那不是先帝的親妹妹嗎?那陛下、陛下不就是兄妹亂.倫所出?!」

  啊——

  廖停雁扶住額頭罵了句髒話,我操真是好大一個秘密!聽到了這種秘密肯定會出事,所以趁著現在還沒出事,趕緊帶著人走!

  打定主意一抬頭,見到司馬焦面無表情站在不遠處,顯然聽見了方才那幾句話,因為他身後那些宮人都好像快要嚇死了。

  廖停雁:「……」

  出現了,背後說人長短一定會被正主聽見定律,還有聽到秘密必然被人發現定律!所以,為什麼卡時間卡得這麼巧呢?充滿了一種好像被人安排好了的違和感。

  一牆之隔的兩個女侍還在說話,「當初慈鈺公主殿下得了瘋病,就住在離這片梅園不遠處的舜華殿裡,有一日突起大火,整座宮殿連同裡面的公主殿下和幾十位宮人全都被燒死了。」

  「啊?!」

  「再之後過了不久,就發生了太極殿那件事。」

  眼看司馬焦的神情越來越恐怖,廖停雁簡直想朝那兩位劇透的女侍喊閉嘴。這下子是真的要死人了,廖停雁看著司馬焦可怕的臉,背後的寒毛直豎。

  她是第一次在清醒狀態下親眼看到司馬焦發病的過程,比她先前見過的任何一次都要恐怖。他的雙眼蔓延出血絲,乍一看去,顯得奇怪而可怕,他的神情也變得兇狠暴躁,好像壓抑著什麼痛苦,不斷喘息著。他被狠狠地激怒了,表情中沒有了一絲往昔面對她時的無害,只有全然的怒火與殺意。

  「去。」司馬焦從牙縫中擠出這一個字,抬手指向廖停雁身邊的花窗,「把那兩個給我拖過來。」

  此話一出,他身後走出來兩個低頭的宦者,快步跑過長廊,轉到後面抓住了那兩個說話的女侍。廖停雁只聽到兩聲驚叫,那兩個驚恐萬分的女侍就被拖到了司馬焦身前。

  司馬焦一腳踩上說話女侍的手指,聲音冷酷,「是誰讓你們在這裡故意說出這番話的?」

  女侍痛叫,「陛、陛下,沒有、沒有人啊……奴……奴只是、只是胡說的,啊——」

  司馬焦紅著眼睛,腳下一碾,一陣令人牙酸的咯吱響和一陣變了調的慘叫傳入在場眾人的耳朵。

  廖停雁閉上眼扭過頭去,可那慘叫聲更為清晰,同時響起的還有司馬焦冰涼的聲音,他說:「這段時間,孤太過寬容,讓這些狗東西都忘記自己到底是誰了。帶下去問清楚,如果不肯說,就剝了她們的皮,和以前一樣,掛在太極殿前。」

  一陣簌簌的聲響後,那兩個人被捂住嘴拖了下去。廖停雁只看到雪地上留下一灘鮮紅的血,司馬焦沒看她一眼,扭頭走了。

  梅花林里恢復了安靜,廖停雁一時不知該怎麼辦,卻聽到身邊的桂葉帶著哭音道:「貴妃,救命啊,奴、奴不想死!」

  廖停雁發現她滿臉恐懼,眼中都是淚水,不由愕然,「怎麼了,陛下不是沒有說要殺你嗎?」

  雖說她剛才也被司馬焦嚇得回不過神,但她並沒有體會到桂葉這種極端的恐懼。

  桂葉搖頭哭道,「不是的,聽到了這些事,陛下一定會處理了我們。」

  廖停雁又看向另外那些陪著她過來的女侍和宮人,他們俱是一臉絕望。她看到那兩個有意無意引她過來的女侍,也是渾身顫抖怕極了的樣子,皺皺眉道:「先回去吧。」

  剛回到芙蓉殿,廖停雁就看到一個青衣宦者帶著一隊宮人站在殿門口等著她。

  「貴妃,奴是奉陛下旨意,前來帶人的。」青衣宦者上前道。

  廖停雁問:「包括我?」

  青衣宦者忙賠笑,「貴妃您說笑了,自然只有您身後這些宮人,您放心,已經選了一批新的宮人來伺候,這些新人只會更聽話更合您的心意。」他彎著腰,態度十分恭謹。

  廖停雁沉默片刻,聽到身後眾人絕望地啜泣,她捏了捏自己的手指,指著兩位捧花女侍,「只把她們帶走吧,其他人我要留下。」

  青衣宦者遲疑道:「可這……一向都是如此,沒有這個規矩……」

  廖停雁:「留下他們,我會親自和陛下說。」

  宮中從未有違抗司馬焦決定的,若是其他人,青衣宦者也不必多想,直接不予理會把人強行帶走就是,可廖停雁不同,這些日子她與陛下的相處,他們這些伺候的人全都看在眼裡,拿不準陛下會不會因此寬恕這位貴妃,答應她的要求,因此十分猶豫。

  最後青衣宦者一咬牙,還是選擇聽從了廖停雁的吩咐,只讓身後那隊來拿人的宦者們帶走了兩位捧花女侍。

  他們一走,桂葉等人都有逃出生天之感,當即跪下感激道:「謝貴妃!謝貴妃!」

  廖停雁擺擺手,默然穿過那珍珠簾走進殿內。分開又落下的珍珠帘子撞擊,發出嗒嗒輕響。

  青衣宦者回到太極殿復命,此時的太極殿後殿內一片狼藉,司馬焦坐在中央,散著發,蒼白的指節用力抵著青筋暴突的額頭。

  聽到青衣宦者的回話,司馬焦抬眼,「哦,所以你就只帶了兩人回來?」

  「是。」青衣宦者緊張地回答,並不敢看他的眼睛。

  司馬焦扯了扯嘴角,「既然貴妃不願,那就算了……」

  青衣宦者聽了這話,提起的心這才放鬆。然而下一刻,他聽到司馬焦說:「但孤覺得必須死這麼多人,既然那些人逃過一劫,該死的人,就從你帶過去的那些人里選。畢竟,你們辦事不利,總要為此負責。」

  青衣宦者白著臉下去之後,高太保走了進來。見到司馬焦的樣子,他露出些擔憂神色,「陛下,可需要吃些藥?」

  「吃藥……吃藥?那種吃了就會讓我成為死人一樣的藥嗎?」司馬焦突然爆發,將身前唯一還好好擺著的案幾和燈架踢倒在地。高太保習以為常,連眉毛都沒動一下,只等他發泄完重新坐回去之後才繼續道:「陛下若不想吃藥,不如去見見貴妃?」

  司馬焦神色陰沉,「不必,她被我嚇到了,讓她冷靜一會兒。」

  「查到了嗎,是誰特意給孤送了這麼一個特別的『禮物』?」

  高太保:「雖然還不能肯定,但和段家脫不了干係。」

  「哈哈,段家。」司馬焦臉色扭曲,「孤就猜到是段家,他們還記著他們段家那位死去多年的先皇后,以及那個沒能長大的皇子,怎麼甘心看到孤有子嗣……他們是故意提醒孤,也是給孤身邊人警告……哈,段家。」

  「孤真的忍了他們太久了。」司馬焦滿臉殺意,毫不掩飾。

  哪怕看著他長大的高太保都覺得心驚,小心勸道:「陛下,段太傅一心為了家族繁榮,倒不像會做出這種衝動之事的人,而且這事處處都是破綻,不像段太傅一貫的手筆。」

  司馬焦攥著自己手腕上的木珠,「孤知道不是他,但他段家人做下的蠢事,如果找不出該負責的人,就得讓他來擔著。」

  他說這話時,用力一扯,那串木珠珠鏈頓時斷裂,珠子紛紛滾落四散,在地上彈動滾遠。

  「段家必須死人。」

  …………

  段家主宅,段太傅狠狠一巴掌將自己的二兒子抽倒在地,「混帳東西。」

  段松峰從地上爬起來,跪在父親身前,一臉無謂。

  段太傅向來喜怒不形於色,見兒子如此,怒氣卻是壓抑不住,質問道:「是不是你做的?」

  「父親不是知道了,還要來問兒子幹什麼。」段松峰嘲諷地回答道:「兒子也不覺得做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不過是提醒一下咱們的陛下,他身上的血脈有多髒。」

  說著說著,他的表情越發憤憤,「這樣的亂.倫之子,我們竟然還要向他俯首帖耳!若不是先帝發瘋殺了其餘的皇子,就剩下這麼個東西,這皇位怎麼也輪不到他來坐!先帝,這個瘋子!他殺了妹妹,殺了屬於我們段家的皇子,就為了這個小畜生,現在這個小畜生得意了,他還想延續血脈?我呸!」

  段太傅看著兒子瘋瘋癲癲的樣子,氣得又是一腳踹過去。「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司馬家的皇帝,都是瘋子,如今這位陛下,比先帝還瘋,既然知道,你還要去招惹,是覺得我們段家如今過得太.安穩不成!」

  段松峰坐在地上,一手按著胸口,對父親的憤怒不以為意,「他是瘋,又不是傻,難道還真會對我們段家出手,呵,他敢嗎,他也就只敢殺幾個宮人泄憤,那個沒用的小畜生。我就是要看著他斷子絕孫,他不是寵幸一個女人嗎,我倒是要看看,知道他的秘密,還有哪個女人敢為他生下孩子,他活該斷子絕孫,哈哈哈哈!」

  搖了搖頭,段太傅失望地看著這個兒子,「你這些年,真的做了太多錯事。」

  段松峰用同樣失望的眼神看著父親,「我不覺得我做的是錯事,相反,父親和大哥才做錯了,我不能理解,你們為什麼在司馬虞殺了妹妹和她的孩子之後,還能毫無芥蒂地繼續忠心於他,甚至如今還要繼續扶持這樣一個雜種當皇帝,處處容忍,這不是太可笑了嗎?!」

  段太傅只是看著他,平靜地搖頭,「松兒,你不適合當段家的人。」說罷,他拂袖走了出去。

  門外站著個長髯中年人,見段太傅出來,他道:「父親不必如此生氣,二弟一貫如此任性妄為,如今最重要的還是如何解決此事。」

  段太傅神色冷淡,「還能如何解決,司馬焦身邊有高太保那條忠心耿耿的狗,查上門來是遲早的。」

  「那父親的意思是?」

  「松兒實在太讓我失望,這些年我已經給了他無數次機會,他卻一直沉浸在個人的仇恨中,看不清如今將亂的局勢,再任他亂來,總有一日要惹出更大的麻煩。我們段家不需要這樣的存在,他也該為了自己的愚蠢負責。」

  「兒子明白了。」棄車保帥,勢在必行。

  父子兩站在廊下,段太傅抬手接住一片落葉,幽幽道:「洛京寒風凜冽,卻不知南方春風能渡否?」

  南方,蠢蠢欲動的秦南王。

  ……

  廖停雁這一晚沒有去司馬焦的寢殿,她睡在自己的芙蓉殿,司馬焦那邊沒人來召她,今夜的宮中,安靜的超乎尋常。

  半夜裡,廖停雁被一陣風雨聲驚醒,猛然睜開眼,看到床邊坐了個黑乎乎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