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陣眼龜裂,光線也漸漸消失,就像是被黑洞吞噬了一般。
大地再次開始震動,昭示著即將崩塌的前兆。
更大的碎石從頂上滾落,穹頂破裂,黑霧瀰漫。
「走。」
沉默著立在原地的樓銜雪艱難吐出這個字。
抬手,劍回。
大家互相攙扶著向大門走去,他也離開。
劍尖劃在地上,深入陣盤地表,一步一步,硬生生劃出深刻的、長長的劍痕。
隨著他的走動,烏髮成雪,鎏金眼眸仿佛也被莫名的紫氣侵蝕。
「本以為我可以用更溫和的方法改變,到頭來卻發現,我一直是罪惡的幫凶。」
他不知道這些世家這些年究竟害了多少條性命,也不需要知道。
只知道,所有遭受反噬的人,都有罪。
樓氏、不僅是樓氏,所有參與其中的家族都因為反噬而傷重、有的直接被吞噬生機而死。
但這還不是結束。
隨著陣盤的碎裂,無數道未來得及煉化的魂靈咆哮著竄出,撲上去撕扯那些受到反噬侵蝕的世家族人。
而樓銜雪只是漠然走過,無視這些昔日族人,要去手刃罪魁禍首。
得到消息的宗門修士與散修們也逐漸集結,終於可以報多年仇恨。
但即使如此,已經失去的人也回不來了。
天空陰沉得發黑,是被屏蔽天機的天道在發怒。
他就是在這種境況下對戰無數朝他攻擊而來的世家成員。
樓銜雪終於得以發揮全力。
天地變色,幾乎所有靈力都要被他吸取。
天道之子的光輝初見端倪。
陣法、他比所有人都精通,符籙、沒有一個人的水平能比得上他,法器、根本破不開他的防禦。
他手中的劍是來時隨便奪的一把,卻將其發揮出了神器般的威力。
如指臂使、見血封喉。
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他的劍下。
樓銜雪仿佛陷入了無止境的殺戮,但每一劍奪人性命之時,他就會痛苦一分。
那些人該死。
有些人不清楚原委。
他們害了姐姐,害了這麼多人性命,該死。
有些人只是生在世家,受世家氣運庇佑,罪不至死。
該死。
罪不至死。
他們該死。
我、該死。
良知與和骨子裡的善良在拉扯著他,但他的劍卻一點沒有手下留情。
這一戰持續了許久,久到所有人都知道:樓氏銜雪,背叛家族,將樓氏屠殺殆盡。
本該結束,但還沒結束。
他本性純善,大開殺戒、手刃族人,日日愧疚焚心,卻又覺得他們統統該死。
於是心魔出現,邪惡濫殺,人人自危。
他太強了,更何況如今大部分世家都元氣大傷,根本無力阻止他、他的心魔。
而且,即使樓銜雪沉寂,他的心魔卻不會放過他們。
但是心魔終究還是心魔,放任不管只會釀成更大的禍事。而且,再這樣任由心魔膨脹,他自己也會衰敗。
頂級宗門的修士們一齊上門,拜訪了整日鑽研著找回姐姐方法的樓銜雪。
不過主要和他說話的還是和他有過短暫交集的修士。
「我們近期商量著要重建各種宗門,我也在找人重建,你來取一個名字唄。」
絡腮鬍的修士有些擔憂他的狀況。
「要叫衍宗。」樓銜雪了無生趣擺弄著手中的玉。
姐姐說過,她的宗門,叫做衍宗。
「嗯好好好,這個名字好。」
對方大喜應和完之後,再度小心翼翼提問:
「你還是保重下自己的身體吧,這樣下去,你哪裡找得到方法找回她?」
他眸光微動,眼中重新有了淡淡的神采。
但他聲音還帶著些許嘶啞,「我本來……也是該死的。」
「哎你!何必這麼為難自己!」
樓銜雪握緊了那雕刻潦草的玉。
他該死,但是、不想死。
想要重新見到她,所以他不想死。
真的可以嗎?真的能再找到她嗎?
樓銜雪突然開口:「我的那顆琉璃心,不要了。」
他只需要靠著殘存的愛和執念活著,善良、純粹,於他來說只是累贅。
沒有了那顆心,他就不會再滋養心魔。
「你、你認真的嗎?」
這似乎是消滅心魔最快速且不會留隱患的方法了,但是……
「就這樣。」
樓銜雪臉上失去了笑容。
他根本不需要這些善良,它只會帶來痛苦和毀滅、以及毫無人性的心魔。
「我會儘量約束自己的行為。」
世家已經被殺怕了,只能苟延殘喘,這世間再也沒有一家獨大的壟斷和因他而起的野心。
如果他不是氣運加身之人,樓氏也不會生出妄念,從一開始只覬覦他變為覬覦天下人的氣運。
「那等衍宗建好了,你來。」
「嗯。」
所有人走後,天地間仿佛又只剩下他一個人,哦,還有有形無意的心魔。
注視著桌子另一邊的「自己」,樓銜雪面無表情剝離自己的「心」,仿佛一點也不痛。
修真者到他們這種等級,心已經不再是「心」了。而是可以被作為材料煉化的物品。
比起心,它更類似礦石,原本透明的顏色因為那天的變故染上了淺淺的紫。
他不再需要它了。
*
終於脫離秘境的南潯正聽著009給她解釋詳細情況。
為了避免世界意識察覺趕緊恢復了扶月的容貌,順便給自己上了一個隱匿訣,然後往執脈趕。
009:【女主內傷嚴重,而且在斬雲會上氣急攻心,導致傷勢更加嚴重,長時間都無法修煉。】
【折枝道君回來後責罰了祝衍清,說他對小師妹保護不力,還有陵昭,也因為故意傷害她被打入劍崖反省。】
【沈素回了沈家,搪塞那邊讓世家不要參與,但似乎也拖不了多久。】
【扶月,暫時沒事,但得趕快了。】
她匆匆趕到之前曾經來過的大殿。
依舊毫無擺設、冰冷至極,此時殿中卻跪了幾個人。
大殿終年來空置著的主位終於有人坐了,但還是邊界感極強地用了障眼法。
所有人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坐於其上,卻可以感覺到對方冷冷的眼神掃視過全場。
「師尊……」
沈依然在側邊掩面哭泣,雖然還是隔著遠遠的距離,但已經比所有人都要近了。
她哭訴著:「我不是故意要害二師姐,那是意外。」
「而且、而且我也不是不還那些丹藥,只是暫時沒靈石,更何況當初二師姐都說了隨我用的,現在又來質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