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極為盛大的婚禮,即使時間短暫也完全不顯倉促。
山莊依山而建,層層疊疊的樓宇與山水融合得恰到好處,而如今處處點綴著紅。
婚禮還未完全開始,賓客們就已經陸續到來,都是江湖人士,偶有官方,但也可以通過身上不受約束的江湖氣分辨出誰屬於哪邊。
除了林婉兒。
「讓讓讓讓——」
「感謝借過哈。」
嬌小卻完全不失力量感的小姑娘扛著個大錘在人群中穿行,自己身後的護衛和管家甩在老後頭。
即使周圍人談論著她曾經第一崇拜的高手左無相,她也一點沒有分心去聽。
她要去找一個人。
然而,一隻戴著護腕的手從人群中伸出按住了她的錘子。
抬頭一看,是一張正氣十足的國泰民安臉。
「你誰?」
對面黑了臉,沒解釋,而是無奈指責:「婉兒!這是人家婚宴,你亂跑什麼?」
「師父!你怎麼把你鬍子颳了?!」
「咳咳,這個不重要,總之你別找事,和我一起去見我倆最崇拜的強者。」
「我沒找事!再說了你怎麼就知道我要找事?」
「因為你那個樣子就是要找事,別廢話了,你哪兒也不許去。」
「師父!誰知道他到底會在什麼時候出現啊。」
林婉兒就這樣被帶走。
而他們剛剛談論的那個人正悠悠閒閒穿過熱鬧的賓客,剛好和他們擦肩而過。
那位從來只出現在傳言中的左無相,確確實實於萬眾矚目中出現在了婚宴上。
沒有什麼華麗的出場,身邊也沒有跟任何人,悄無聲息。
他手持一根像枯木枝一樣樸實無華的「武器」,一身看起來稍顯落拓的深藍長衫也掩蓋不了他的容貌俊朗,臉上沒有歲月痕跡,但氣質可以看出他長久沉澱。
左無相從來以武功出名,但通常人們討論他時討論更多的卻是他的容貌。
但就是這樣一個人出現在人群之中,卻沒有任何人朝他投來多餘的眼神。
斂氣功夫做到了極致,讓他矛盾的既高調又低調。
「咦?」
「怎麼了師父?」
「感覺剛才那個人有點眼熟啊……」
「什麼眼熟不眼熟,師父趕緊放我走,我有重要的事情!」
「休想。」
就連他們這種看過左無相的畫像很多遍的崇拜者,都沒有認出近在咫尺的自己偶像,更不要說別人。
大家還不知道自己來參加婚宴的主要原因之一就這樣大喇喇出現在他們面前。
深藍外衫的男人越走越往裡,直到正低聲和其他人說著話的江祟看到他。
只有他能認出他。
在少年時期讓他討厭的、壓在他頭頂讓他喘不過氣的長輩,現在看來,似乎已經不再是不可逾越的山峰。
不是他變弱了,而是自己變強了。
江祟對身旁的人說了句失陪,然後立刻調整表情迎了上去。
「好久不見,二師父。」
他的偽裝一向到位,所以江父還有左無相從來不知道江遠珩身體裡還有另一個人。
因此,對方毫無防備,甚至看到他還露出了令他作嘔的欣慰表情。
「你現在很強。」
「托您的福,劍訣已經快要突破。」
左無相看了他身上的喜服一眼,「可惜你大婚脫不了身,結束之後,有空切磋嗎?」
「今天?」
江祟眼底湧起淡淡諷刺,而後立刻轉移話題,「我們許久未聚,應該好好喝一杯才好。」
「遠珩?」
「嗯,怎麼了,二師父。」
被對方突然用審視的眼神看待也絲毫不怵,江祟就這樣平靜回視他。
身後忙碌的人穿梭走動,而他眉眼如畫,紅衣更襯他容貌出色,比起父親,更像是繼承了母親的美貌。
「沒什麼,只是覺得你有些許變了。」
「二師父,人都是會變的。」
江祟恭敬有禮地遞上酒杯,他的手在空中停頓了幾秒,最終還是被接過。
「大概是我感覺錯了,你沒變化。」
左無相從來不會覺得自己這個光風霽月的友人之子會用什麼腌臢手段暗算他,所以,中招是必然。
他們天南海北交談,一杯又一杯共飲,但是二人面上都毫無醉意。
而江祟,他的目的已經達成,自然就立刻讓出了身體的掌控權。
這是江遠珩被取代的時間最長的一次。
他記得上一秒還是天黑,自己正想去和阿潯談一談,下一秒就瞬間天亮,少時的噩夢出現,正和自己對飲。
他竭力使自己平靜下來,然後悄悄打量著周圍。
婚禮還是照常舉行了,而他,一身喜服。
那天在酒樓里看到的那個說書人被請來在搭的舞台中央口若懸河說著他所熟知的話本故事,耳畔是各種感嘆和恭維。
江遠珩愈發恍惚,頭疼得更加厲害,對這婚禮打心底里的排斥。
他不懂自己為何會這樣,他分明很愛阿潯、他想娶阿潯。
為什麼……他昨天會想再見見她,甚至想要取消這個婚禮。
他捂住心臟。
與此同時,另一邊的辛妱也感覺到了情蠱的不安和躁動。
「新娘、新娘不能在此時出現啊——」
喜婆和一堆丫鬟們追出來,而大紅喜服蓋著蓋頭的新娘腳步靈巧,沒有撞到任何一個路人。
察覺動靜的賓客們翹首以盼,都想見識一下這傳說中的第一美人有多美。
她就如同一團熱烈的火衝進了人群,又和所有人都隔開了一層。
直到接近江遠珩二人,她才停下腳步。
「阿潯?」
左無相和江遠珩異口同聲。
新娘沒有回應任何一個人,而是在喜婆更大的驚呼聲中直接掀起了蓋頭。
極具衝擊力的樣貌,因為上了妝而更加艷麗,恐怕就連世間最頂級的畫師也無法描繪她的美,更不要說用語言來形容。
只有親眼見到,才知何謂天下第一美人。
美是主觀的,但她的美卻無比客觀。
即使是最挑剔的人都無法否認她完全可以稱得上天下第一美人,這種美甚至能夠成為武器。
眾人的驚呼聲此起彼伏,但是親眼見到她後,江遠珩的荒謬感和割裂感卻更加在心中膨脹。
「不是……」
他皺著眉後退。
「你不是她,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