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南潯已經不再是那身灰撲撲的統一制式血仆服飾,而是隨便找了一件流水般的月光白裙子穿上身。
比起血族新娘的繁複禮裙,她穿得實在算得上是樸素,不過沒人懷疑她的身份。
血仆和新娘們雖然都是人類,但其中的區別卻一眼可以看出來,氣質、皮膚、言談舉止都有天壤之別。
而南潯就這樣不費吹灰之力偽裝成了血族新娘,自由在城堡里探索著。
在血族們眼中,血族新娘就像是無害的兔子,當然不會去多加干涉她的行為。
甚至,血族巴不得她們多去接觸那幾位始祖後裔。
白裙的少女在華麗厚重的會議室門口停下了腳步。
看似是在發呆遲疑,實際上,她能夠聽到裡面所有的動靜。
絕對隔音的門板內,由法陣構建的會議正在進行。
「您真的應該考慮繼承王位的事了,血族需要一個王。」
「而且另外兩位親王根本不怎麼管事,如果沒有您,血族的未來怎麼辦?」
「是啊是啊,另外兩位,一位年紀尚小,另一位最為厭惡鄙夷人類,他們都絕不會去碰血族新娘,殿下您就考慮一下吧。」
各種語重心長的討論和建議之中,主座上的男人依舊巋然不動。
五官深沉且銳利,眉眼深邃如同雕塑,面無表情傾聽著一切。
金屬製成的冠冕泛著仿古的色澤,遮住一半前額,銀色長髮被細細編織好,最後匯集成一股垂在肩膀上。
隨著他不作聲,嘈雜的交談也慢慢收斂了些。
「關於這件事,我和弟弟們的態度早已表明。」
他戴著寶石戒指的指節輕輕敲擊著木質的桌子,語調不疾不徐,「歷史上所有爭奪原初血脈的兄弟戰爭都充滿了血腥和廝殺,我不希望這樣。」
「怎麼會這樣呢,您和親王們的感情這樣好。」
「不,我的預言告訴我,若一定要選出王,未來的結局會是兄弟鬩牆、手足相殘。」
……
空氣陷入了詭異的沉默,直到終於有人慢慢開口:「可是,血族需要王。」
「血獵那邊接連出了好幾個天才,他們在到處狩獵血族,血族沒有王,血族各個血脈就不會團結。」
「殿下,血族真的需要一個王。」這句話被不斷重複強調。
「……我知道了,這件事我會好好考慮。」
又是打太極一樣的回應,會議再次無疾而終。
沉庭初沉默思考著,蒼白而修長的指節依舊在會議桌上有規律敲擊。
突然,他似有所感,抬了抬指尖隔空將門鎖打開,沉重的門扉緩緩開了一條縫。
「人類,你想找我?」他的語氣聽不出喜怒,低沉的聲音在室內迴蕩。
少女似乎連推動門都有些費力,於是他再次動了動手指,給她開了一個大一點的縫。
剛好他現在心情不算差,所以倒是有耐心看看弱小的羊羔究竟想做些什麼。
或許會是下跪乞求、或許會是大膽上前勾引,但他不可能會碰任何血族新娘。
但她……似乎不是新娘?
在注意到她那張陌生的臉之後,沉庭初立馬意識到這一點。
逐漸走近的柔弱少女有著一張難以形容其魅力的臉,仿佛古老傳言中的潘多拉,多看一眼都會被蠱惑。
溫熱而柔軟的身體朝他撲了過來,比任何人類都要大膽,直接坐在他腿上,整個人都要貼緊他。
她不怕死嗎?
沉庭初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著努力向自己展示柔軟皮毛的毛茸茸小動物。
弱小、卻又膽大。
似乎是被他的體溫冰到,她打了個冷顫,但還是堅持靠近。
「求、求您垂憐,我不想再當一個血仆了。」
茭白指尖死死抓住了他的手指,傳遞過來應有的乞求。
而沉庭初就這樣看著小羊羔討好自己,冷靜看著她白到近乎透明的小臉。
「你不是血仆。」
聽到他的質疑後,她的眼中閃過心虛和慌亂,連忙搖頭然後把臉貼在了他的頸側,青澀撒嬌:
「那些都不重要嘛。」
語調軟和得如同天邊的雲彩,她好像對自己的魅力一無所知,很害怕被他丟下去,但對高等級的血族又有著特殊的信任,認為自己不會被殺死。
就好像是被誰豢養過。
「你的飼主是誰?」
沉庭初捏住那張臉詢問,銳利的眼神可以看破一切謊言。
對方在他的氣勢下一言不發,而是抓著他的手腕磨蹭討好。
但突然意識到什麼,動作僵住,脫口而出快速的道歉話語:「對不起,我還沒有擦臉就碰你。」
話說完她就立刻捂住了嘴,想也知道這句話不是對他說,而是對那個「原飼主」說。
沉庭初很快勾勒出她原飼主的畫像,但是,卻是一個他想像中根本不可能的血族。
少女還在說話,溫熱的手臂摟上他的脖頸:
「我想待在你身邊,好不好?」
「但是你不能喝我的血。」
簡直就像是被前主人嬌養到無法無天的長毛貓,她分明是要給自己換個主人,卻還在提條件。
「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血族冰冷的手直接扼住她脆弱的脖頸,但沒用力,只是嚇唬。
但她看樣子是被嚇唬慣了,不僅不害怕,反而還順著這力道靠近,去親吻他的唇角。
「你是很厲害的血族,和……一樣厲害。」
「可不可以養我?我會很乖。」
她的膽子很大又很天真,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很特別,而且可能曾屬於他那個高傲又優秀的弟弟。
父親屬意他,母親愛他,他出生就擁有了最多的矚目和所有的一切。
一想到這些,細密的不甘就捆住了心臟。
少女堪稱柔順地低頭伏在他懷裡,儘管脊背被手掌撫摸著的感覺讓她感到危險,也悄然忍受著,乖巧無比。
是否要留下她還是一個問題,他需要再詳細一些的調查。
這樣想著的沉庭初實際已經默許了她留下,但是對方卻因為他長久的沉默而誤以為是無聲的拒絕。
她手腳並用地從他身上下去:「是我的要求太過分了,打擾您很對不起。」
女孩提著裙擺轉身離開,而他當然不可能主動開口讓她留下,而是丟了個定位法術在她身上。
突然到來又突然離去,像一隻逃家的寵物。
她的飼主是不是夕照?他會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