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肉身自愈能力極強,即便向苼自損經脈,僅僅療傷半日,傷勢便也恢復得七七八八。
她從入定中醒來,眼眸微抬,頓時瞧見靜坐在不遠處的陸玉山。
察覺到目光凝視,陸玉山偏頭看來,神情溫和:「醒了?」
向苼唇間微抿,輕嗯一聲。
陸玉山見她神情,微微一笑,揮袖掃過虛空,幽暗的方寸集壁障頓時變得透明,映出外界萬丈高空。
「你不必感到害怕,我並非萬神殿修士,請你過來,只是為了問幾句話。」
溫厚的嗓音,在空間內迴蕩。
向苼雙眸定定看著陸玉山,這一刻,她好似又回到熾焰宗水照亭,與陸玉山初見之時。
那時的陸玉山,還是熾焰宗盪塵峰一名體弱多病的弟子,一言一行,也是如今日這般溫柔。
可惜,不論是當年,還是今日,對方所表現出的溫柔,都只是假象罷了。
陸玉山見她始終沉默,也不惱,反而輕笑一聲,說道:「曾幾何時,我也如你一般,在師兄的帶領下,為了阻止萬神殿惡行,四處奔走。」
向苼聞言心中微動,表面卻是一副我不信的模樣。
「不信嗎?」
陸玉山哂然,神情有些惆悵:「你是該不信,若將你換作是我,我也不信。
可當年的我,也是如你一般的單純。
我曾經有個師兄,是劍修。
師兄待我極好,所以對師兄的話,我從來都是言聽計從。
可後來有一日,我忽然發現,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陸玉山說到此處,臉上笑意不自覺斂去,似乎陷入了某種情緒之中,再不言語。
向苼看著陸玉山,若有所思。
所以陸玉山轉世重生,是因為前世被自己最信任的師兄害死?
而也正因為那師兄是劍修,當年在熾焰宗時,他遇見自己,才會無端生出惡意?屢屢想要害她?
曾經橫亘於心的疑團解開,向苼看向陸玉山的目光,多出一分憐憫,但也僅僅只是一分。
愛之深,恨之切。
看來他即便轉世重生數百年,依舊被執念,困在過去。
如此說來,陸玉山此人覆滅熾焰宗,創立天衍教,也是為了他師兄?那天衍之名,豈不是……
「我那位師兄,曾化名天衍。」
向苼不及多想,便聽陸玉山再次開口,「師兄太過神秘,我對他的身份來歷,一無所知。唯一的線索,便是他曾經表露出的劍修手段。
小丫頭,你那師兄修為高深,連廣鶴都忌憚,想必你在萬脈劍宗也不是無名之輩,可曾聽過,秦天衍之名?」
秦天衍!
向苼心頭微震。
無名峰峰主,竟然真的是他。
陸玉山曾經也是無名峰的一份子?是秦天衍所收的師弟。
不對……若真是如此,陸玉山不該不知無名峰之名。
秦天衍與陸玉山相識,還在無名峰建立之前?
無名峰主不收弟子,只收師弟師妹,會不會就是因為陸玉山……
向苼心中一連升起許多猜測,表面卻是不動神色,視線飄向外界,岔開話題道:「我們要去何處?」
陸玉山微微蹙眉,但為了安撫小丫頭情緒,還是耐著性子回答道:「藥園秘境。」
向苼眸光瞬凝,「陸師兄,那十萬年朱果樹,是真的嗎?」
「你叫我什麼?」
陸玉山神情錯愕,盯著向苼,仿佛在重新認識她。
「師兄啊。」
向苼歪頭看著陸玉山,一臉理所當然:「你比我年長,不叫師兄叫什麼?師兄還未回答我的問題。」
陸玉山怔怔地看著向苼,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作答。
他從未想過被他擄來的小丫頭,非但絲毫不怕,大膽地稱自己為師兄,甚至還有空關心朱果樹之事。
當真,當真是……
陸玉山心中滿是荒謬之感,臉上卻不自覺露出一絲笑容,溫聲說道:「藥園機緣是假,那十萬年朱果是卻是真的。」
說到這裡,陸玉山伸手一抹儲物戒,巴掌大小的果子立刻落入手中,清香之味瀰漫。
「這便是十萬年朱果,師兄送你一枚。」
陸玉山遞出朱果,向苼伸手接過,二話不說用袖子一擦,張嘴咬了一口。
霎時間,果香四溢。
濃郁的藥力順著喉嚨湧入四肢百骸,向苼只覺得渾身微暖,肉身淬鍊進度,肉眼可見地向前推進一分。
好東西!
向苼心下輕贊,表面卻是抬頭看著陸玉山,冷哼一聲,道:「陸師兄,你連朱果都有,還說自己不是萬神殿修士。」
陸玉山輕輕一笑,「我雖非萬神殿之人,卻也未站在你萬脈劍宗這邊,些許合作,為何不可?
有人贈我朱果,又告知我你和那小子在萬脈劍宗身份特殊,可抓來詢問。
我雖知他是在利用我試探你們,不過只要能得到我想要的,卻也無妨。」
陸玉山是受人指使而來?
向苼眼神微微變幻,「陸師兄,給你朱果之人叫什麼?」
陸玉山啞然一笑:「怎麼?你也想去要點朱果?」
「倒也不是。」
向苼低低回了一句,低頭躲過陸玉山的注視,眼神微暗。
廣鶴死後,陸玉山立刻現身,時間掐得恰到好處,足以證明陸玉山一直走在暗中看著。
她本以為廣鶴是受到陸玉山利用,如今聽到陸玉山這番話,頓時明白自己猜測有誤。
不是陸玉山,那就是……
向苼腦海中閃過在妙緣閣窺探到的畫面,心生波瀾。
是他,鹿玄機。
與閆真會面時,廣鶴明顯是主導,鹿玄機坐在一邊一言不發。他在萬神殿的身份地位,應該在廣鶴之下。
廣鶴攻來時,卻未見他身邊帶著鹿玄機,只孤身一人,大抵是想抓住她和李小六,獨占功勞。
可惜,他卻不知自己早就陷入鹿玄機的算計,成了一顆投石問路的棋子。
陸玉山亦是棋子,只不過他比廣鶴要清醒許多,聰明許多。
若非東景煥這個變數,他怕是早就抓到李小六離開,不會耽擱半點時間。
不過即便東景煥沒有出現,她也會設法將李小六換成她自己,脫離萬脈劍宗視線。
這種種猜測說來漫長,實則向苼只是在低頭的一瞬間,就完成了推測,只留下一點疑團,令她心中在意。
鹿玄機早知他們身份特殊,那三師兄姚子逸被調虎離山,多半不是廣鶴的手筆,而是他在幕後操控。
廣鶴是試探,是用來消耗李小六底牌的工具,陸玉山被他叫來的目的,又是什麼?
是否就如陸玉山所說,是來試探?可她和李小六,又有什麼好試探的?
除非,她能看破自己的偽裝。
可連玄殿主都不能識破自己,他鹿玄機憑什麼?
向苼眼神微冷。
這種熟悉的迷惑感,令她不由地回想起在東洲,她差點被鹿玄機用香火算計致死的陳年往事。
雖不知鹿玄機是否真的看穿她的身份,可同樣的錯誤,她不會再犯。
來而不往非禮也。
鹿玄機令她如此費神,若是讓對方過得太舒服,豈非失了禮數?
向苼最近划過一抹森冷的弧度,思緒收斂,扯過陸玉山袖袍,抬頭一雙眸眼直直盯著陸玉山,祈求道:
「陸師兄,那朱果樹在哪?你帶我去摘朱果可好?」
陸玉山被這般叫著,心神微有恍惚,竟有種自己真是對方親師兄的錯覺。
他面露無奈,笑容溫和,隱約透著一絲寵溺:「那地方可去不得,師兄可以再給你找點別的靈果,助你修煉。」
「我不!我就要去。」
向苼撒開手,偏頭哼了一聲:「陸師兄,你若不帶我去,我就不告訴你秦天衍的下落。」
此話一出,陸玉山臉上笑容瞬間消失,猛地起身抓住向苼雙肩,雙眼凌厲地盯著她。
「你知道?」
向苼毫不客氣地回瞪回去,「你不帶我去藥園秘境,我半個字也不會說的,死也不說!」
陸玉山聽出她語氣中的堅定,雙手下意識鬆開,神情一陣變幻。
沉默片刻,他恢復冷靜,沉聲問道:「為何非要去藥園秘境?若是你想救你師兄,那大可不必,以你師兄的手段,萬神殿絕對奈何不了他。」
「陸師兄,你錯了。三師兄吉人自有天相,我一點不擔心。」
向苼笑容微露:「我想要的……是那一整棵朱果樹!」
「不可能。」
陸玉山臉色發青,「那朱果樹並非出自藥園秘境,而是萬神殿特意移栽而來,拿了那棵樹,你我都要被萬神殿追殺。」
「那不讓他們知道是我們拿的,不就好了?而且,那萬神殿的傢伙不僅算計我們,也算計師兄你了,你心裡就沒有半點不舒服?」
向苼看著陸玉山,一臉失望道:「陸師兄,你不會連這點本事都沒有吧?」
陸玉山頓時一陣氣結,說不出話來。
他看著面前的小丫頭,分明是同樣的面孔,此刻在他眼中,卻變得有些可惡。
小小年紀,如此膽大妄為,絲毫不懼萬神殿,甚至還想報復回去,該說她不愧是萬脈劍宗重點培養的弟子嗎?
如此想著,陸玉山細細咀嚼向苼所言,竟詭異地覺得有些道理。鹿玄機此人著實惡劣,若是真能讓他吃癟,倒也不失為一件樂事。
同時他還能得到小丫頭認同,得知秦天衍的下落,一箭雙鵰。
種種念頭自心中縈繞而過,陸玉山表面卻是迅速恢復漠然,緩緩道:「激將法對我無用,萬神殿若是有那麼好糊弄,豈非浪得虛名?」
向苼聽到這句,心知他是動心了,不禁暗笑。
她悄然撬動欺天之力,伸手在儲物戒上一抹,拿出一面普通靈龜甲。可在欺天之力的運轉下,落在他人眼中的,卻是玄甲法寶。
陸玉山看到此物,臉色瞬間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