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樹葉飄在茶水上,青翠欲滴。
向苼指尖點了點葉片,垂眸斂去思緒。
現在的她與司無櫟關係甚淺,貿然過去尋根究底,未免太過失禮。
這個問題,短時間怕是難有答案了。
她素來不是糾結的性子,決定不去想,便將思緒拋得乾乾淨淨,舉杯一口喝乾茶水,就地盤膝坐下,專心煉化神樹之力。
修真無歲月。
向苼煉化完一整壺茶水,再睜開眼已翌日。
她一抬眸,便看到元墨正站在竹樓門前,遲遲不進來。
見向苼醒來,元墨頓時兩眼一亮,端著一盤精緻點心送進來放在桌上,不自在地擦了擦手,憨憨地說道:「向姑娘,主人正在接見來客,等會兒才會過來。」
說著,他指著桌上點心,「主人怕您不習慣,特地命我去附近修真星世俗界買來的點心,給您嘗嘗鮮。」
向苼柳眉微揚,拾起筷子夾起一塊糯米丸子,左右看了看,又放了下來。
元墨看著心中不喜,怎麼還挑三揀四的?這可是……
「附近修真星?」
向苼放下筷子,似笑非笑地看著元墨:「小女子來時恰巧看到許多星辰,這附近的星辰都是廢棄無光的,敢問元墨小哥,何來的修真星?」
元墨萬萬沒想到會被識破,神情一滯,頓時露出了破綻,心虛地撓頭道:「是我說錯了,附近是沒有,可遠處是有的。」
向苼夾起一枚丸子嘗了嘗,笑得眉眼眯起,「元墨小哥,既然瞞不住了,不如說實話,我是不會告訴你主人的。」
「真的?」
元墨下意識反問一句,再看向苼恍然的表情,哪裡還不知道自己被詐了。
他心中暗惱,這下不說都不行了。
「我真告訴你了,你可別害我。」
元墨拉開凳子坐下來,左右看看,壓低聲音:「這點心是主人親手做的,連真元都沒用,主人就跟凡人一樣,花了好幾個時辰磕磕絆絆做出來的。」
向苼夾著丸子的筷子頓時一頓,唇線下抿,「你家主人為何要這麼做?」
「我怎麼知道?」
元墨一臉無奈,「主人心思向來捉摸不定,可不是我能猜透的。不過這事的確古怪,自打我跟隨主人這麼多年以來,還是頭一次見他這樣。」
向苼用筷子挑著碗裡的丸子,這也是他第一次做?
她想起了一些往事。
可是……他不是已經不記得她了嗎?
就算還記得,這些令她羞於啟齒的遺願,也是寫在現實中的病房裡,在她死之前就被她自己燒毀,他不可能看到。
……巧合?
向苼平靜的內心忽然多出幾個噪點,生出幾番凌亂。
但也只是怔神片刻,她便迅速恢復如常,笑了笑道:「元墨小哥果真實誠,連細節都說得清楚。」
元墨一臉無言。
要不是因為主人態度特殊,他說個屁,早就撂挑子走人了。
他正要起身離開,忽然聽到耳邊傳來主人的話,只得開口道:「向姑娘,主人忙完了,問你要不要過去走走。」
向苼自是欣然應允。
她跟著元墨下樓,走過一段清幽平整的竹林路, 不過數十步,前方豁然開朗,一眼就望見神樹下長身而立的筆直而冷峻的背影。
司無櫟轉過身看到向苼,面上冷意瞬間消融,閃身來到向苼面前,「向姑娘,住得可還習慣?」
向苼笑著點頭,「承蒙公子掛念,竹樓再好不過。」
司無櫟見她笑容,心也跟著輕鬆,語氣變得輕快幾分:「那就好。」
他眸子一轉,看過向苼身後的元墨,道:「我座下有兩名侍從,元墨真身你已經見過。還有泗煙……」
他伸手一招,環繞在神樹周圍的灰霧立刻聚出一團,繞著向苼飛過數圈。
「泗煙乃是泗水邊一煙妖,尚未化形,神智卻已早開,與元墨一般,都是我的得力助手。」
司無櫟語氣平穩,心中卻是打定主意,讓她重新熟悉這裡的一切。
向苼目光閃了閃,沒有說話,只是附和點頭。
元墨站在後面,卻是看得直咋舌。
主人這兩天說的話,比之前一百年加起來都要多了吧?原來主人不是沉默寡言,是跟他們沒話說啊……
元墨面色古怪。
司無櫟見得煩,索性將他趕了出去,留下向苼一人樹下對桌而坐。
向苼視線瞥過桌案一角,微微一頓,那是從前傀儡放置的座台,她還記得,司無櫟不方便時,偶爾會摘下她放在這裡。
只是現在,這座台只剩底座,再不見傀儡了。
司無櫟察覺到向苼視線,頓時心中一動,出聲問道:「你在看什麼?」
向苼思緒立刻收斂,指著桌上的一根斷枝,明知故問:「這根樹枝,似乎與神樹頗為相似。」
司無櫟心下稍感失望,表面卻未露異常,揀起斷枝遞給向苼,「此物的確與神樹同源,兩百年前,這棵樹還只有一盤偌大的樹根,生機凋零。」
「兩百年?」
向苼驚訝,這個時間,遠小於她的預料。
原來距離她死後穿越,到現在的中間空檔,僅僅只過去了兩百年。
是這些斷枝的功勞?
她心中猜測,抬頭望向頭頂濃蔭樹蓋,「能被公子稱為神樹的,當是稀世珍寶,這般樹木,只需兩百年便可長成如此麼?」
「自然不能。」
司無櫟樂得與向苼多說,「此樹,名為玄天樹。乃是上古神物的一種,十萬年前曾被人砍斷主樹幹,拿去做成法寶,以至於生機衰敗。
一千年前,我尋到此物,於是廣發信函,召集修士四處收集神樹斷枝,大多數斷枝生機不存,卻也有少數是意外之喜。
約莫三十年前,有人將一枚樹芯木敬獻過來,神樹才有今日盛景。」
向苼聽得津津有味,更是驚奇,不禁追問道:「以神物為材,那件法寶定是十分厲害,不知是何人有此本事?」
此話一出,向苼便見司無櫟眉頭猛地一皺,蹙眉不語。
向苼見著,輕輕放下神樹枝,補充道:「可是小女子說錯了什麼?若是不方便,公子權當沒聽見就是。」
司無櫟依舊不言,仿佛忽然失去了與向苼交談的興趣。
明明方才還相談甚歡……
向苼略一抿唇,「公子有事要忙,那小女子就不多做叨擾了。」
她起身正要離開,袖子卻忽然被扯住一角。
微怔之下,向苼回頭看到扯住自己袖子的司無櫟,神色莫名。
「向姑娘,你…誤會了。」
司無櫟眼裡伴著一絲懇切:「是在下考慮不周,此事涉及禁忌,本不該輕易交談,攪動天機。
方才在下查驗天機,是以難以回應姑娘所言,實非不耐。」
言罷,司無櫟一揮袖,神樹內的空間立刻擴張開來,包裹住二人天地。
聽到司無櫟的解釋,向苼心中不快早就煙消雲散,重新坐下來,打量神樹空間:「這樣便無事了?」
司無櫟見她模樣,心頭頓松,接著道:「神樹尚在恢復期,尚不能完全屏蔽天機,不過只要不提及名諱,應是無妨。
十萬年前我未出生,見聞皆是從族中典籍獲得,亦不能分辨真假,姑娘且一聽,切莫多信。」
向苼眸光明亮,「公子這般說,我倒是更好奇了。」
司無櫟啞然一笑:「人之常情,禁忌一詞總能多人心弦,在下亦是因此,在族中典籍中多看了兩眼。
禁忌不能印字顯現,典籍所述不多,我只知那人所煉法寶與天道有關,且正是因為逆伐天道,那人的存在才會被引為禁忌。」
「逆伐天道?」
向苼眸光微凝,「既然會得罪天道,他為何要那麼做?」
「後世的猜測有許多,五花八門。」
司無櫟搖頭,「在我看來,都是編造之言。動機若為人知曉,勢必會對天道有害,天道自不會允許任何與其有關之言流傳於世。」
向苼聽著連連頷首,「公子所言,的確有理。」
「……」
時間一天天過去。
在司無櫟的刻意引導下,向苼迅速熟悉了冷竹海的一切,遠比前一世更加熟悉。
學會進出冷竹海法訣的第二天,元墨又送來一籮筐的新鮮靈果。
「向姑娘,這次我送的可真是從好幾個修真星上採買來的。」
元墨放下籮筐,「按主人要求,這裡面的靈果共有一百三十八種,不重樣,而且都對神魂有益。我差點跑斷腿,你幫我在主人面前說兩句好話,不過分吧?」
向苼坐在筐便挑著靈果,聽到元墨所言,頓時失笑:「你跟隨你家公子數千年,論關係怎麼也要比我與他親近,怎麼還求到我這裡了?」
元墨一個白眼差點翻到天上,「向姑娘,你是真看不見?我主人對你可不一般,雖然對我和泗煙也不差,但對你最不一般!」
向苼眼裡掠過一抹笑意:「真的?你家公子從前,就沒有過紅顏知己?」
「哪兒來的紅顏知己,公子以前在族中處境……」
元墨話說到一半,忽然意識到什麼,立刻收聲,「我還得去看管冷竹海,可沒時間和你瞎聊。」
言罷,元墨也不等向苼反應,轉身化為原形騰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