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向苼躲入冰雕後面的一剎那,猛烈的狂風夾雜著細碎的雪席捲而至。
一時間,向苼耳邊響起一連串密集的「叮叮」之音,脆弱的雪片在風力加持下,猶如根根鋼針刺入冰雕。
僅是一眨眼的功夫,不遠處幾座厚度偏薄的冰雕就被砸成一堆粉屑,被狂風裹挾著飛向遠方。
向苼冷眼看著這一幕,龜縮在冰雕後面,一動不動。
碎裂的冰雕多了,藍汪汪的寒潮中多出一縷詭異的紅色,在猛烈的寒風中吹向更高的天空,逐漸遠離向苼視野。
風聲漸小……
向苼伏立不動,默默估算時間。
而在她看不見的冰谷入口,正有三名宗門弟子踏足谷口,好巧不巧,迎面遭遇寒潮。
三人看到那寒潮的一瞬間,皆是臉色劇變,二話不說轉身就逃。
然而還未等逃出谷口,空中飛卷的寒潮驀然下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瞬間就將三人淹沒。
三人的動作、表情,俱都定格在這一瞬間,只剩下驚恐的雙眼還能微微轉動。
密密麻麻的冰花裹挾而來,冰雕瞬間千瘡百孔,碎成一地血色冰沙,隨著寒潮一起沉入冰層。
寒潮喧囂在谷口前生生停下,一絲一毫都不曾泄露出去。
半個時辰後,寒潮最後的風聲也完全消失。
向苼擊碎冰雕兩側延伸而出的新冰,長身而立,沒了風聲,冰谷內又恢復之前的死寂。
寒潮打碎了不少冰雕,可一眼望去,冰層上的冰雕卻沒少多少,還是密密麻麻,數不勝數。
向苼走出兩步,忽然腳下踩到一枚巴掌大的方形冰塊,一枚古樸的玉簡冰封其中,還是完整的。
她伸手一招,冰塊自行飛入手中,表面冰化開,露出玉簡原本的模樣。
此地靈識不能外放,向苼猶豫了一下,將玉簡貼在眉心,一股濃郁到極致的瘋狂氣息瞬間沖入識海。
「悔之晚矣!恨之晚矣!!!」
「都被她騙了!」
「她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她該死!」
「地陰界的人,都該死!!!」
「……」
向苼眉心狠狠一擰,從怨恨瘋狂的氣息中擺脫,玉簡登時裂成兩半,掉在地上碎成更多瓣。
看著地面上的玉簡殘片,向苼蹙眉不語。
這是什麼?
死在浩劫前的古人,他在恨誰?地陰界又是什麼地方?
上古修真界的覆滅,是因為一場騙局?
斂去種種思緒,向苼揮袖掃去地上的玉佩痕跡,繼續向前走。
前面,說不定還有更多的線索。
兩日後——
冰谷之外又來了一群人,隊伍比上次到來的三日龐大不少,看其制式弟子服,便能看出他們都是來自五大宗門之一的千星殿。
「這裡就是上古回音谷?」
魏樂言睜大兩眼打量裡面白茫茫的一片,語氣古怪,「一點也不像古籍描述中的那樣,大哥,你不會記錯了吧?」
魏樂生沒有理會弟弟,當先一步踏入谷中,沉聲道:「都進來,上古年間大戰,回音谷落入一柄至寶飛霜鏡,而今餘威應猶在,小心寒潮波及。」
魏樂言聽著撇了撇嘴,他這位好大哥,論年紀比他也就大了三十歲,性格老沉得就好似大了他三百歲似的,無趣。
回音谷內安安靜靜,千星殿眾人走在冰層上,只有偶爾踩碎冰晶的爆裂聲,除此之外,一片死寂。
不多時,他們也走到向苼停頓之地,不由齊齊倒吸一口冷氣。
栩栩如生的古代死者,光是遠遠看著,就足夠令人頭皮發麻,更何況他們接下來還要穿過去。
魏樂生卻是神色如常,左右看過一眼,道:「此處兩三日前,應刮過寒潮,接下來一輪寒潮,至少是在十天之後,暫時安全,我們繼續走。」
眾人不敢違逆,繼續前行。可走了沒幾步,魏樂言忽地驚叫一聲,抬手指向一方,「大哥你快看那裡!」
魏樂生轉頭,眼前便閃過一陣鏡面似的光芒,隨後便見遠處密密麻麻的冰雕之間,一道纖弱的背影轉瞬即逝。
雖只是驚鴻一瞥,魏樂生也能分辨出來,那絕對不是上古鬼魅,而是一個活人。
「這是飛霜鏡折射而出的幻象。」
輕吐一口氣,魏樂生沉穩的聲音響起,安撫著眾人心神,「前幾日有人來過這裡,被飛霜鏡記下而已,我們繼續走。」
眾人暗鬆了口氣,跟著魏樂生繼續向前。
魏樂言心思卻是活絡開了,忍不住暗中傳音道:「大哥,你不覺得那道背影很像一個人嗎?」
魏樂生目光微閃,睨了一眼親弟弟,「像誰?」
「呂氏妖女,向苼!」
魏樂言像是發現了一個了不得的大秘密,煞有其事地傳音道:「按理來說,這呂氏妖女消失了好幾年,早該死翹翹了,不可能還活著。可剛才我看得很清楚,那人八九不離十,就是向苼!」
魏樂生斂去眸光,淡淡回應:「是非定論,過去看看便能知曉,莫要自己嚇自己。就算是她,我們與她無冤無仇,你怕什麼?」
「我沒怕。」
魏樂言乾笑一聲,心中卻是叫苦不迭。
他們千星殿與向苼的仇怨是不大,可他自己與向苼之間,說不定還是大仇啊。
五年前的向苼就已經那麼恐怖了,消失五年後再見,若是認出他,還不得扒了他的皮?
魏樂言想著,往魏樂生身邊又靠近了一些,恨不得貼著大哥一塊兒走。
魏樂生嫌棄地挪開兩步,心中同樣在想方才的那道背影。
向苼……姜易曾經與他說過,四極禁強行攝入體內,雖有封印之能,可對肉身的破壞與魔種真元比起來,亦是不遑多讓。
若是不能在三年內找到消除魔種真元的辦法,四極禁也會導致向苼身死。
眼下距離四極城一戰,已經過去五年之久,向苼若是還活著,怎麼可能這兩年間都是銷聲匿跡,毫無蹤跡可尋?
還是說……
魏樂生心中驀然升起另一道猜測,神色微凜,沉聲道:「提前列御魂陣!」
魏樂言一聽臉色頓時變了,「大哥,你是說…我看到的是游……」
「噤聲。」
魏樂生一口打斷弟弟發言,「此事說不準,列陣只為以防萬一,莫要自亂陣腳。」
魏樂言等人鬆了口氣,連連點頭,行進速度卻慢了不少。
而與此同時,走在山谷深處的向苼亦是被一面刺眼的鏡光照到,她眯了眯眼,頂著光隱約看到一扇如山嶽般高聳入雲的巨門。
隨後,這扇巨門從鏡光中拉近、消失,照出門後的一角景象,一抹帶著尾巴的血色光點如同彗星一般飛過鏡面視野。
向苼瞳孔驀地收縮,雖只是短短一瞬,她卻認了出來。
其狀橢圓,如血色彗星,介於虛實之間遊蕩不定。
那就是她要找的元胚!
她立刻抓出妖神雕像,迅速問道:「妖神大人,那扇門您可認得?」
雕像眼珠子泛出一片暗紅之光,卻未有聲音傳出。
向苼微微蹙眉,指尖在掌心劃出一道深深的血痕,大量血液迸出,澆在雕像表面。
只一眨眼間的功夫,雕像表面的血液就被吸收進去,涓滴不剩。
一陣妖異光芒閃過後,那兩顆石眼珠子忽然變得靈動無比,竟不再是僵硬地來回亂轉,而是像活人一般眨了眨眼,眼裡儘是饜足之意。
「那扇門?桀桀桀……本神怎會不認得?在上古年間,那扇門大有來頭,整個東洲修真界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妖神雕像眯眼直笑,「看在你的確虔誠的份上,本神這就帶你過去,先直走三百里,然後……」
向苼二話不說按照妖神雕像的指引飛速掠行,在山谷內七拐八拐行過數日後,來到一座谷中雪山前。
這座雪山出奇的高,峭壁上下筆直,覆滿霜白。
「差不多了。」
妖神雕像比起前兩日更多了一分靈動,眼珠子以下的兩個爪子也能略微動彈,指向左前方。
「要是本神記得沒錯,這裡有一個缺口,你轟開冰層,就能進去。」
向苼聞言,並指點過虛空,環繞身周的飛劍立刻飛出,來回穿梭在峭壁厚厚的冰層中,猶如切豆腐一般,切出一個門戶來。
妖神看著連連拍手,高興極了,「就是這裡,快進去。」
向苼默然望著那門戶內的冰藍的世界,直到妖神又催促一聲,才緩緩開口:「妖神大人,您想清楚了,真要我進去?」
這一聲來得沉靜淡漠,遠不如之前恭敬,妖神聽著莫名生出一絲不安,可很快,他的貪慾就蓋過了不安,呵斥道:「當然!愣著作甚,你還想不想要元胚了?」
向苼抿了抿唇,在妖神期待的目光中,一步踏入門戶。
就在她踏入峭壁的一剎那,飄蕩在峭壁內部的幽藍色的冰寒氣息瞬息匯聚而來。
徹骨的寒意大大限制了向苼行動。她不及閃避,便被凍住大半身軀,動彈不得。
「哈哈!」
妖神大笑,一抹暗紅之光從雕像從遁出,直往向苼眉心鑽去。
「愚蠢的凡人,你這副上品神魂,是本神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