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一走,屋外面又圍過來不少少男少女,扒拉著窗子指指點點。
王拓板起臉來:「功都練完了?要不要我喊教習過來給你們檢查檢查?」
此話一出,眾人齊齊變色,眨眼人就跑了大半,僅有零星幾個膽大的還躲在窗角,默不作聲地往裡偷看。
屋內安靜下來,王拓也懶得多管,回頭對著向苼笑道:「我們村不錯吧?」
向苼看著窗外千山競秀,流水潺潺,微微頷首:「世外桃源,也不過如此了。」
王拓嘿嘿一笑,旋即嘆道:「這裡是我們祖祖輩輩傳下來的小秘境,就是地方偏了點,這次要不是家中巡邏的長輩正巧碰見,咱們倆就要凍死在家門口了。」
向苼怔了一怔,眉頭輕皺,「你也被封印了?」
「無妨。」
王拓揮出一縷火系真元,「四極禁侵蝕不深,我躺了四五天,禁制便自行消解,經脈運轉無礙了。」
向苼聞言眉頭微松,「那就好。」
「你先別想那般多。」
王拓接著安慰道:「爺爺給你準備的傷藥都是極好的,不會引起四極禁暴動,用不了幾天就能下地了。你且先安心,那邊有我盯著,有什麼消息我就立刻過來告訴你。」
向苼沉默了一下,輕輕點頭。
兩人接著閒聊兩句,王拓見向苼露出疲色,便起身離開,順便轟走了剩下熱鬧的幾人。
周圍徹底安靜下來。
見四下無人,向苼心念一動,一隻裝滿元泉的葫蘆驀然出現。
看著手邊的葫蘆,她眼底掠過一抹微光。
元泉不比修真丹藥,性質溫和,喝了也不會引起四極禁暴動,療傷效果絲毫不減。
只是其雖不會引起四極禁暴動,卻會加強四極禁的效果,增多四極禁失控的頻率。
失控與暴動不盡相同,但痛苦卻是實打實的,不管哪一個,她都需要封住六識才能勉強扛過去。
是以在冰川途中,她為了縮短前行時間,一口也沒敢喝。
如今身在王家村,不用擔心痛苦昏睡帶來的危險,倒是能以此加快傷勢復原速度……
沉思片刻,向苼閉了閉眼,終是將葫蘆收了起來。
《欺天》陣盤的秘密太多,她不想給這裡帶來災難。
……
「爺爺,向苼她傷勢到底怎麼樣,你說句話啊!」
書房裡,王拓黏老村長身後,一副不問到答案誓不罷休的模樣。
老村長從架子上拿來一枚古樸的玉簡,放在眉心貼了片刻,又放回去,不慌不忙地繼續找,一邊說道:「俗話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你這麼著急,難不成是看上那丫頭了?」
王拓兩眼一瞪,「有你這麼編排孫子的嗎?我和向苼那是過命的兄弟交情,被你這麼一說……庸俗!」
「不是就好。」
老村長呵呵一笑,「你要是與人族通婚,列祖列宗怕不是會氣得活過來,抽了你的筋,扒了你的皮。」
王拓臉色微變,面上罕見地沒了輕鬆憨厚,冷冷開口:「提這個作甚?」
老村長輕瞥了他一眼,微微搖頭:「出去一趟,怎麼脾性還是這般,一點就炸。」
王拓抿緊嘴唇,「是您老不守約定,先提此事。」
「罷了罷了,是爺爺的錯。」
老村長擺擺手,沉默片刻,緩緩道:「你那過命的兄弟,傷勢之重,實乃爺爺生平僅見。」
王拓心神一震,立刻忘了之前的話題,連連追問:「連你也沒辦法?」
「不是爺爺醫術不到家。」
老村長神情微肅,「而是爺爺想不通,肉身到了那般油盡燈枯的境地,那丫頭……為什麼還活著?」
時間一晃眼過去五日。
這五天過來伺候三餐和換藥的,都是之前向苼醒來見過的那名少女,名叫王玥兒。
王玥兒每每過來,嘴裡從來沒有一句好話,照顧向苼卻很細心,沒出過岔子。
第六天,王玥兒替向苼拆了藥布,看到腿上縱橫交錯的青紫痕跡,臉色有些不自然,別過頭去哼聲道:「雖然好得差不多了,你身子還虛著呢!別亂跑,免得給我添麻煩。」
向苼見她心口不一的模樣著實可愛,溫然一笑:「都聽玥兒姑娘的。」
「什麼姑娘?」
王玥兒起身嬌哼,「我可是問過拓哥哥的,你比我還小,叫我姐姐!」
向苼從善如流,順從地叫了一聲:「玥兒姐姐。」
王玥兒沒想到向苼真會叫,瞬間鬧了個大紅臉,「你……你……」
她你了半天,結結巴巴的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惱羞成怒,抱起藥盒拔腿就跑。
向苼啞然失笑,這般不禁逗。
這王家村的人,淳樸善良得過分,難怪會養出王拓那樣的性格。
她拾起床邊王玥兒早就備好的拐杖,推開房門。
微風拂過,似也吹散了臥床數日的苦悶,向苼臉上泛出一絲笑容,拄著拐杖向外走。
不遠處嬉戲的孩童們看到向苼,立刻一溜煙地圍過來。
「你就是拓叔帶回來的姐姐?」
「姐姐長得真好看,比玥兒姐姐還好看。」
「你說壞話,我要去告訴玥兒姐姐!」
「那我不理你了!」
「……」
孩童們你一言我一語,很快吵起來,很快忘了向苼,爭著往王玥兒住處跑。
向苼正要離開,卻見腳邊還有一個扎著沖天辮的女童,兩眼水靈靈地看著自己,「姐姐,你陪我去聽故事好不好,我一個人不敢去。」
向苼正不知道去何處散心,聞之,欣然應允。
向苼住的客屋離村口很近,被女童拉著沒走多遠,就看到女童口中說的大樹。
這棵樹顯然有了年頭,樹蔭如蓋,鬱鬱蔥蔥,還未接近便能遠遠嗅到一股清新靈粹之風。
成精了。
向苼心中升起這個念頭,莫名地想到夢中那棵足有數十人寬的大樹根。
「喝!」
猝然傳來一聲大喊,驚回向苼神思。
她定睛一看,只見一披頭散髮的老者正蹲在樹根底下,對著樹根在神神叨叨地說著什麼。
劍瘋子?
向苼想起王拓當年所言,眯了眯眼,低頭見女童正也看著她,小臉又是害怕又是期待,「瘋子爺爺講的故事可好玩了,就是嚇人,我娘不讓我跟他說話。」
向苼捏了捏女童的小手,拉著她來到樹根近前。
劍瘋子本來在小聲說話,看到有人過來,立刻不說了,一雙渾濁的老眼直勾勾地盯著向苼,眼瞳發暗,分外瘮人。
女童嚇得小嘴一癟,差點哭出來。
向苼擋過女童視線,正要拱手行禮,劍瘋子卻忽然激動起來,二話不說雙膝跪地,連磕好幾個響頭。
「師父!」
向苼微驚,下意識拉著女童退開。
劍瘋子看到,頓時委屈地兩眼通紅,「師父,您真的不要我了?」
向苼立刻出聲解釋:「前輩,您認錯人了。」
劍瘋子卻好似聽不到這句話,兩眼直直盯著向苼,口中不停地認錯:「師父我錯了,不要拋下我。師父,我不該違逆您,師父……」
向苼蹙起眉頭,正不知如何處理,衣襟又被輕輕扯動。
「姐姐,瘋子爺爺又發病了,你說什麼他都聽不見的。」
女童從背後探出頭來,眼裡已經沒了害怕,反而帶著一股期待:「過會兒就好了,瘋子爺爺清醒後,就會講故事啦。」
向苼聞言心中稍安,便就拉著女童在一邊坐下。
果真沒過多久,劍瘋子念叨聲漸漸慢了,最終停了下來。
他緩緩起身,看到等在一邊的向苼二人,喟然一嘆,「見笑了。」
向苼連忙起身行禮:「是晚輩貿然來訪,還請前輩恕罪。」
「什麼恕罪不恕罪的。」
劍瘋子溫和地笑了笑,撩過一頭凌亂的青絲,在石桌前坐下:「難得見到有外界之人進來此地,還能陪我說說話,很好。」
劍瘋子意外地好相處,向苼心神也放鬆下來,跟著坐下。
女童爬上石凳,迫不及待地問道:「瘋子爺爺,昨天的故事你還沒講完呢!」
「怎麼,你還想聽?」
劍瘋子呵呵一笑,捋過花白的鬍鬚,「這可算不得好故事,你聽到最後,若是哭了鼻子,可不能怪我。」
「不怪不怪,瘋子爺爺,你就接著說嘛!」
女童雙手撐著下巴,一雙眼睛明亮如月,語氣嬌憨得很。
劍瘋子面露無奈,「那徒兒心高氣傲,得天道機緣,自然將師父的警告當成了耳旁風。此後一意孤行,沉迷天劍術數百年,終至大成之境,一身劍道修為已然超過大師兄,當為師門第一。」
「哇,好厲害!」
女童兩眼發光,「那他變得這麼厲害了,他師父肯定不反對了吧?」
「不。」
劍瘋子搖頭,輕聲嘆息:「師父,將他逐出了師門。」
「為什麼?」
女童一臉不理解,「徒弟都這樣了,師父還不喜歡嗎?」
「徒弟也覺得十分委屈,可後來發生的事,證明師父所做的一切,都是對的。」
劍瘋子垂眸掩去情緒,復又笑道:「明日你再來這裡,我接著給你將後面的故事。」
「什麼?才兩句話就不說了,瘋子爺爺,你太過分了!」
女童氣得眼淚直打轉,「我娘說得果然沒錯,你就是大壞蛋!我再也不來了!」
說完,女童頭也不回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