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余道(求訂閱 求月票)
權衡再三,女童點了點頭。
這大概是寧無心活了七年以來做的最大膽的一個決定了。
旋即她又被某一道聲音問住了。
「你知道拜師意味著什麼嗎?」
寧無心一愣,髒兮兮的小臉忽然笑了,她不大清楚,卻知一事,她想活著!
即便眼前的男子——
有點極不靠譜的樣子。
見她點頭傻笑,三十而立的男子,也就是她師尊,大手一撤將她放了下來,反手將背上的木匣子丟給了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很認真的說道:「算你有眼光,那就說好了,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劍客余道的記名弟子,擁有獲取我傳承的一次機會……」
寧無心便見到他眼中其實笑意是越來越濃,但臉上的冷漠卻也來越重,眼前忽然一道風傳來,名為余道的劍客便不見了。
十餘個家丁自然打不過突如其來的劍客,寧無心轉身時,那大戶人家的家丁已經被打了個落花流水,劍客皺著眉扭著拳頭,撇嘴說了句寧無心似懂非懂的話:「近千年沒有動手,拳頭確實生疏了,動起手來,確實比劍差遠了,可又不能用劍,不然這片天地就要覆滅了。」
寧無心反覆嚼著他這段話,有些東西呼之欲出,但終究缺了那麼一口氣。
就像是她說是拜了劍客余道為師,可她沒有行拜師禮,後者也沒有喝她的拜師茶,記名弟子就是記名弟子,距離真正的弟子,也是缺了那麼一口氣。
亂世很亂,可是自從拜了劍客余道為師後,除了偶爾餓上那麼幾頓,其他一切都還好,一切戰火都被這位師尊扛了下來,唯獨讓她覺得遺憾的是,這位自稱為劍客的師尊,都沒有在她眼前出過一劍,一雙拳頭卻似是打遍天下無敵手的架勢。
除了一開始的數月奔波之後,寧無心跟隨劍客余道在一座深山裡隱居下來,劍客正式開始教導她劍術。
時光荏苒,從七歲到十七歲,這十年的時間裡,那個髒兮兮的女童,也已經長成了俊俏少女的模樣,從一開始手持木劍,到後來的鐵劍,又到現在的木劍,兩者一再變換,唯一不變的是少女對於練劍、劍術的執著。
剛來時,劍客說她天賦也就一般,比他而言乃是一個天一個地,至於為什麼看中她,劍客沒說,其後也沒有再提這個問題,而她也完全不在意,就像她當初拜師一樣,冥冥中有個人問了她一句:為什麼學劍,而她同樣報以一笑,為了活著。
十年的時間,她沒有離開過這片深山,但深山之外的戰火,偶爾會波及過來,卻沒有蔓延道他們藏身的偏僻山谷,她也就遠遠看著,從頭至尾,她都沒有出手的意思,即便她這在劍客看來並不值得一看的劍術,其實已經能夠劍挑一百,能夠在數千士兵隊伍中橫掠而過,不沾分毫鮮血。
當她又一次看著戰火蔓延到了腳下的這片河山,依舊很久沒有跟她溝通的劍客,問了她一句,想不想離開,去看一眼這大好的山河?她搖頭拒絕了,覺得時機還不成熟。
而當劍客問她,難道就不想建功立業成就一番事業之時,她心頭其實有些意動,這十年的時間,她除了修習劍術,劍客也會教導她詩書兵法,一師一徒曾在山崖上侃侃而談天下大勢,但依舊沒有回應,這個世道對於女子太過苛刻了,以一介女子身份建功立業,太難了。
一直到有一天,一道浴血的身影倒在他們所居的山谷前,劍客察覺到此人有異,但還是隨手將其救回了。
待此人痊癒離開三月之後,某一天夜裡,沉寂已久的山谷,其中清淨終於被打破。
上萬人將山谷包抄,當有一身著華袍滿身威儀的男子跪在山谷之外時,寧無心認出那男子便是三個月前劍客所救之人。
這一次,寧無心才瞭然自己這位師尊的身份,乃是此國第一劍客,因為一些原因而退隱,而到了這個時候,劍客才終於問了她一句,想不想跟他一起離開這深山大澤,一起建立一番功業之時,她終於點頭。
其後又一個十年的時間裡,劍客帶著她征戰沙場,只是整整十年劍客依舊不曾出劍,就站在她身後,充當軍師,而她便成為了劍客手中的那一把劍!
從一開始的女扮男裝到最後,被人揭發,寧無心知道自己已經不適合留在軍營了,即便戰功赫赫,也只能保住一條性命,她倒是想為女子正名,可天下大勢,朝堂之聲,根本就不是一個人可以抗衡的。
而十年的時間,己國有著劍客與她的十年助力,不只是扳回了劣勢,有著她這把劍,早就一點點翻轉了局勢。
蔓延了數十年戰火,幾乎已經接近尾聲了。
她大概能夠猜出這場『揭發』的來源。
她甚至提醒過自己的那位師尊,只是沒想到,劍客依舊遭遇到了危機,就在她被揭發女子身份不久,劍客也在一次意外中中毒,瞎掉了一雙眼睛,甚至於在一場關乎勝負的關鍵之戰中,因為一些機密泄露,導致險些落敗,當兩國交戰的最後一場戰役落下帷幕,曾經令敵國風聲鶴唳的劍客軍師便被『揭發』通敵賣國,其後便是被押解回京問罪問斬。
寧無心便在遠山站遠遠看著這一切,曾經風聲無限的大軍師披著一件破爛的白衣,被關在牢車中,白衣下裸/露著數不清的傷痕,那都是這十年來,為了收復河山被敵國奸細偷襲所致。
曾經威名赫赫的無心將軍面露嘲諷,但是心卻越發平靜,她這位師尊她是必然要救的,她知道以她一人之力終究無法抵抗千軍萬馬,然生而為人,有所為有所不為,劍客二十年前救了她一命,而今多活了二十年,風光了十年,她覺得夠本了,臨死前,便是想把這點羈絆還清了。
只是當她腦海剛浮現這些念頭時,已經十年不再出現詭異聲音又一次出現了。
似有嘲諷。
誰說一人之力無法抵抗千軍萬馬?!
可是當她詢問如何抵抗之時,這道聲音復又消失了。
她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要呼之欲出了,可靈光一閃而滅,很快便又遺忘了。
一個月之後,寧無心在一個雨夜開始行動。
這二十年的苦練,她不只是劍術極高,便是各類偽裝,輕功身法同樣多有磨鍊,用劍客的話說,除了劍術在他看來是不如流的,然她這些旁門左道,卻已屬當世最強了。
聽似調侃,但何嘗不是一個極高的評價呢?
而以她這十年來的行軍經歷,在踏入軍營附近時,便察覺到了異常,更大約察覺到十有八九這乃是一個陷阱,為的正是將她這個『餘孽』一同拿下,但她依舊潛入了軍營。
她剛剛靠近關押劍客牢車之時,劍客發現了她,也似是早就預料到了她的到來,只問了她一句話,為何而來。
夜雨中她笑了,也只回應了一句話,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此時的劍客約莫五十了,該是知天命的年紀,一場變故後頭髮有一絲絲花白,一雙眼睛緊閉。
當她砍開牢車之時,意料之中的,千軍萬馬圍了上來,更是意料之中的,十年前那個身著華袍滿是威嚴的男子,也就是這個國家的君主再一次出現。
寧無心冷視,心中浮現一句話——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一場殺戮就此展開,只可惜雙拳難敵四手,兩人最終不敵,而一直到了最後,劍客依舊沒有出手,至死都沒有,而她也只能是強行帶著劍客的屍體,殺出了重圍,待她逃出升天,才知道,劍客不是不想出手,而是手筋腳筋早就被挑斷了,成為了一個廢人。
將劍客埋回了曾經居住了十年的山谷後,寧無心開始著手報仇事宜。
她收留天下無辜女子,傳其劍術,偽裝技巧,將她們錘鍊成為最頂尖的細作,將其中一批悟性最高的女子安插到各個高官大臣,乃至君主的皇宮,作為後手。
而後用三年的時間在曾經的敵國建立起一隻女子軍隊,天下女子被壓迫的太久了,她的聲音幾乎一呼百應,便在新國沉浸在享樂之中時,寧無心憑藉著過人的領軍能力,憑藉手下源源不斷的女子兵不怕死的那一股韌勁,一路崛起,掀起熊熊戰火!
她自然知道,以她的本事,想要暗殺君主並非難事,但她便是要以這種方式去報復。她與師尊花了十年打下的江山,她自然要奪取回來。
又花費了近三年的時間,寧無心拿下了十餘座城池,在她三十三歲那年建立了『劍國』,其後,憑藉那一批細作的消息,寧無心在四十三歲那年,重新殺回了國都。
當將君主手刃之,看著血灑一地,寧無心繃了十六年的心終於落下。
『劍國』興起,只是寧無心早就不感興趣了,二十六年的戰火,二十六年的廝殺,她早就厭倦了世俗,厭倦了權力,在新國成立的第三年,她四十六歲那一年,她退位離去。
活了大半輩子,在退位之時,她終於記起了一件事,曾經在夢裡聽過的那聲音曾提醒過她——千萬不要忘記什麼?前世,今生?以及那一句,誰說一人之力無法抵抗千軍萬馬?
寧無心腦海中時而會一些很模糊的記憶,而她也循著這些記憶不斷去追尋,仿佛那一道聲音又在耳邊縈繞,詢問她,你還記得自己的道嗎?可很快這些聲音又逐漸模糊了。
隱約只記得一個字——道。
她遊歷一年,最終踏進了一座道觀,在道觀中她聽到了一些很不一樣的見聞,譬如在這個國家的最北邊,又一片延綿不絕的深山,據傳深山盡頭,有著仙人的蹤跡……
為此,寧無心拖著已經一副曾經千瘡百孔,而今只能勉強殘喘的身軀,用了五年時間,從劍國最西便一直走到了劍國北部,那座所謂有著仙人蹤跡的龐大延綿不盡的大山。
有沒有仙人,寧無心不知道,可是這片延綿不絕的大山實有些古怪,她發現自從吃了其中的一些野果後,她身體一點點開始好轉,而腦海中那一道聲音也越發清晰了,一些很細碎的畫面也開始不時浮現,只是終究缺了點什麼,而最終她也沒有找到屬於仙人的痕跡。
只是當她離開這座大山重新回到了市井,她發現一切似乎都變了。
可謂『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輝煌一時的女兒國『劍國』,早在幾百年前就覆滅了,國家又一次被男子掌控,只是經歷了那一場變革後,女子的地位倒是比幾百年前高了很多。
其後一年,十年,百年,千年時間寧無心為了掩蓋自己不死的秘密,就輾轉各國各地,按理說,長生不死乃是世間所有人夢寐以求之事,可是活了一千多年的寧無心卻越來越覺得不對勁了。
不是活膩了。
只是,覺得這片世間與她夢中所知,不一樣,可究竟怎麼各不一樣,她又說不出來。
最終她隱匿到了深山大澤,又重新回到了曾經那座山谷,劍客的墓碑已經不見,墳堆也早就夷為平地,更別說曾經的茅廬了。
而直至此刻,望著遠山,寧無心那雙略微渾濁的眼睛,開始清明,早些年遺忘的一些事在她踏入了這座山谷後,一點點復甦,她開始循著記憶的痕跡一點點尋找,最終找了七歲那年,那個笑眯眯的瀟灑劍客揣著的酒壺,而後一口飲盡——
酸甜苦辣,瞬間瀰漫!
「上古大能的所設下的幻境果然恐怖……」寧無心重生後覺得自己心性心境極為不錯了,卻沒想到,卻依舊用了千年的時間才看破了眼前的世界——
不過虛幻,不過是一場試煉罷了。
而到了此時,她曾經埋葬劍客的所在,陡然間出現了一道身影,相互陪伴了二十年的人再度出現,依舊是笑眯眯的一張臉,極為和氣,還有著尋常人沒有的瀟灑,他手裡揣著一個酒壺,正是寧無心手中那個,飲一大口之後,忽然咧嘴一笑,「你是我看守這一關數十萬年來,見到過的用最久的時間破關的修士,但同樣的,也是我遇見的意志力最強的一個……」
一笑之後,目光逐漸深邃,嘆了一聲:「其實你早就在過關了,早在七歲那一年,只是我覺得太沒有面子了,也實在是有近千載沒有見過活人了,這才安排了那一齣好戲……」
「其後的機會一次又一次,其實都差一點,你就能夠明悟了,你大概是我唯一一次讓我屢次出手,不停鎮壓那你那股意念復甦的修士……」上古之後數十萬年,符合金丹以下,肉身達武道淬體三境極境的修士太少了。
「這一千年,我看的很過癮,眼下只剩下最後一一道關卡,只要你能夠在一天之內過關,結果就算你沒有獲得最後的傳承,我也可以答應你一件事。」說完這段話,劍客又喝了一口酒,而後身影一躍落在了懸崖之上,遠遠的,寧無心仍能夠看到劍客眼中的落寞。
即便只是一縷殘魂。
最終寧無心一腳一步爬上了懸崖,坐在了劍客的身旁,兩人就沉默著看了一夜星河,一直到了最後,寧無心也沒有說話,只是拍了拍劍客的肩膀,然後握住了手中那柄長劍,朝著咽喉一抹。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