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廷邪搖下車窗朝外吐了口煙，通過手機轉播查看著自家隊員的戰鬥情況。

  李清一如既往地穩紮穩打，他的對手正是打過不下一次照面的黑髮。

  奇怪的是，明明是窮凶極惡的組織，黑髮卻只是以刀術基礎式為主要攻擊手段，這樣不僅無法辨別出他究竟來自於何門何派，看上去也完全沒有下死手的意思。

  兩名青年年齡相仿，實力相近，眼見著這一邊暫時分不出勝負，伊廷邪又把鏡頭切到了另一邊。

  「喲，還挺能幹。」看到少女接連破招，與敵人打得有來有回，他下意識稱讚道。

  然而很快，少女就被打翻在地，伊廷邪扶住刀鞘卻沒有立刻行動。

  他知道，少女體內的異界饋贈可不是省油的燈。

  何況……林祖祖也從來不是什麼天真魯莽的小女孩。

  果然，僅僅十幾秒後，戰況再次逆轉。

  「又把自己弄成這樣，真是多此一舉。」伊廷邪死死捏著手機，沒有發覺自己緊皺的眉頭。

  眼看少女的大仇即將得報，伊廷邪正準備鬆口氣，卻突然背生寒意，這是幾乎沒有發生過的情況。

  有什麼……要來了！

  下一個瞬間，靜默結界同時失效，放眼望去建築物卻沒有受到任何毀壞。

  不對，不對……

  這不可能……

  突如其來的巨大威壓讓遠在百米之外的伊廷邪也能清楚地感知，一滴冷汗從他的額頭滑落。

  這是——

  貨真價實的S級！

  ***

  柔和男聲剛一落地，林祖祖立刻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甩飛，重重地砸到了屋子盡頭的牆壁上。

  她沒有看清對方是怎麼出手的，也許他根本就沒有出手，這樣強大的衝擊僅僅是因為他的到來。

  林祖祖來不及在意身上的疼痛，有一種更為深刻的感受壓過了生理上的不適——恐懼。

  是出自於本能、無法規避的情感，是生物對於強者天生的敬畏。

  也許是因為言的存在，林祖祖強忍著顫慄，撐起身子看過去，發現那是一個稍顯纖瘦的男子背影。

  不知道男子是如何快速而安靜地取下那兩柄穿透伊莉絲手掌的長刀，他已經抱起了受傷的精靈，幽幽地轉過身來。

  男子穿著寬大的黑袍，上頭裝飾著和伊莉絲同樣的暗金色玄鳥紋樣刺繡，而與古樸穿著違和的是他那一頭微微捲曲的暗紅色長髮，分別從兩側取了一股頭髮於腦後束起，顯得隨意自然。

  他的臉龐溫潤如玉，眉眼含著笑，看上去沒有什麼攻擊性。

  然而，林祖祖仍然感到不寒而慄。

  「你……原來是你把我的鈴兒傷成這樣的。」男子說著，不再看向少女。

  他用手指輕輕摩挲著精靈的臉龐，柔和卻不可抗拒。

  伊莉絲的傷似乎好了大半，她顫抖著迎合著男子修長卻又冰冷的手指，一副討好的模樣。

  林祖祖突然明白了，原來伊莉絲剛才表現出的恐懼並非來自於自己，而是這位不知名的大人物。

  對方並不是什麼以命搏命就能獲得一線生機的對手。

  如果是猛虎與羚羊，那還能掙扎一下，可現在是螞蟻之於人類……

  洗洗睡吧，再也不醒的那種。

  「如果你晚來一些，我還會殺了她。」因為實力過於懸殊，林祖祖也不準備拿出自己一貫的巧勁來掙扎著活命。

  她勉強靠著牆坐了起來，想著能在死前舒服些，只不過她仍然沒有放下手中的長刀。

  面對這挑釁的話語，男子默默地打量著少女，他的眼眸中不時閃過一絲紅芒。

  這讓林祖祖立刻明白了對方的種族。即使沒有李沁的視頻課件，她也知道這個在影視劇中大熱的種族——血族。

  同時，她也發現剛才在伊莉絲身上的違和感是什麼了——暗黑精靈原本黑色的眼眸中也揉入了一絲紅色。

  可是……

  「但她並非是血族。」言適時地解答了少女的疑惑。

  原來如此……我懂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祖祖先是壓抑著笑聲，繼而逐漸克制不住地狂笑起來。

  「鈴兒？為了復仇，你連自己的名字都弄丟了嗎？」聰明如少女早就猜到了這個名字背後濫俗的替身文學劇情。

  頓時，伊莉絲本就蒼白的面色又白了幾分，但林祖祖並不準備就此放過這個能夠大肆輸出的機會。

  既然遲早是要死的，乾脆死前嘲諷個痛快。

  「伊莉絲，你可是他最親愛的妹妹，最親密的愛人，是他寧願墮落也要守護的人，就這樣變成他人的玩物……嘖嘖嘖。」

  「卡洛斯要是知道了，他會傷心嗎？」

  「住口！林祖祖，我要殺了你！」暗黑精靈終於忍耐不住這樣的羞辱，她小心地掙扎著，想要掙脫男子的懷抱。

  「來啊！你來試試看啊，手下敗將！」林祖祖聞言，吃力地扶著牆壁站起來。

  男子緊了緊胳膊，沒有讓精靈掙脫，繼而他淺笑道：「女子吵起架來簡直太恐怖了，你說是麼？「劍聖」的小弟子。」

  下一秒，一陣勁風在封閉的室內刮過，一個高挑修長的身影出現在了少女身前。

  伊廷邪將自己的弟子護在身後，卻罕見地沒有發動攻擊。

  雖然不甘心，但他知道，這不是他能夠對付的敵人。

  明明所有的越界者都應該記錄在冊，這又是哪裡突然冒出來的怪物？

  歷史上曾有作亂的S級，但為了世界的和平安穩，為了不打破力量的平衡，現世的其他越界者便會如所約定的那樣聯合起來，進行圍剿。

  因此，即使狂如龍修夜，也不敢挑釁這個世界上所有的S級。

  可面前的這個血族是連「天眼」大人都不曾發現的S級……

  突然，伊廷邪感到自己的衣角被扯動了，他輕輕偏頭望去，是林祖祖。

  他明白她的意思，但那隻滿是血污的手讓他心頭一滯，於是他執拗地擋在她的身前。

  「主人，讓我去殺了她，我不會再失敗了。」伊莉絲憤憤地盯著少女，但她並不敢繼續做出違逆面前這位大人的舉動。

  「鈴兒，聽話。」男子柔聲道。

  「是，主人。」伊莉絲低下頭，不甘地握緊了已經恢復如初的手掌。

  「不過你真的很有趣，是和「魔靈」不一樣的有趣。」男子看著少女若有所思。

  組織的情報中關於七人眾的情報中有一位一直處於空白的狀態，情報部門將之視為七人眾之首，也是組織真正的領導者。

  現在看來，這個神秘的位置也許就是面前這個橫空出世的S級。

  真是最差的情況。

  「為何一個如此強大的血族要幫她？」林祖祖憤怒地嚷道。

  男子聞言竟是一愣神，似乎進入了某段回憶之中。

  伊廷邪立刻明白了少女的用意——她在拖延時間。

  既然對方沒有在第一時間殺死他們，那麼很有可能他並不想這麼做。

  他們既不能硬拼，也不能就這樣放他們走。

  然而，在這個區域中現在還有誰能夠有實力牽制住一個S級？

  血族自嘲似地笑笑，自言自語道：「為什麼呢……」

  不過這樣的情況沒有持續多久，他隨意地說了一個答案：「可能她的血好喝吧。」

  「說起來，你的血也有不屬於這個位面的氣味……要不要讓我嘗嘗看，說不定我會改變主意。」男子的笑容中多了一絲玩味。

  伊莉絲聽到這樣的話頓時面無血色，她下意識抓緊了男子的衣襟。

  「呵呵，可愛的鈴兒，我開玩笑的。」在他看來，少女的雙眸中所展現的並不是會輕易順從的眼神，他可沒那麼多心思去調教一個玩具。

  不過，他想到另一件好玩的事情。

  男子溫柔地放下了精靈，待她站穩囑咐了一句道：「等我一下。」

  血族向著師徒二人靠過去。

  時間仿佛靜止一般，一直等到男子已經走到了面前，伊廷邪才像突然反應過來一般出刀。

  纏繞著鬥氣的刀鋒落下，又在靠近男子身側時停止下來。

  沒有反彈，沒有撞擊，安靜而又平穩。

  伊廷邪吃了一驚，反手再攻依舊是徒勞，不知名的力量總能將他的斬擊輕巧化解，而血族甚至都沒看他一眼。

  「住手！！！！」

  伊廷邪無能為力地看著對方將尖牙刺入了少女白嫩的脖頸。

  初擁，發動。

  「嗯，確實不錯。」

  男子意猶未盡地感受著少女獨特的血液，隨即走回伊莉絲身邊，饒有興趣地觀察著接下去將要發生的一切。

  「出什麼事了？」

  林祖祖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內傷嚴重的她甚至感受不到脖子上新添的傷口。

  而對於血族的靠近、伊廷邪的反抗，她貧弱的實力根本無法在短短一瞬之間看清。

  「師父……」

  伊廷邪慌亂的表情讓少女有些迷茫，她沒有見過男子如此不鎮定的模樣。

  可林祖祖的話還未完，她的心臟重重地跳了一下。

  那是，禁制發動的前兆。

  怎麼會？這不是被改變血脈才會……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林祖祖撕心裂肺地慘叫起來，全身宛如被燒熟一般泛出紅暈，血液蒸騰，血色蒸汽從她的皮膚和七竅中散逸出。

  焦糊味伴著肉香瀰漫開來，是少女的血肉在不斷沸騰翻滾。

  這次的反應遠超之前的每一次，甚至超過之前的總和，是她從未承受的程度。

  就像是發燒到40度以上，免疫系統說——我承認我有賭的成分，但你和病毒只能活一個。

  因此，這來自於S級異族的轉化儀式幾乎要剝奪了少女的生命。

  林祖祖在劇痛中不斷被烹煮著，甚至眼淚也被蒸發。五感不斷被剝奪又復原，唯有疼痛不滅。

  一旁的伊廷邪手足無措，他從未親眼見過少女被轉化後的情形，所以他也從未想過會是如此慘烈的情形。

  他甚至不敢觸碰她，深怕會造成更大的痛楚。

  「奇怪，這不是初擁的反應。」男子有些疑惑。

  儘管初擁也會造成強烈的痛感，但只會強化對方的身體機能和復原力，絕對不會像這樣繼續破壞肉體。

  畢竟，血族只是想增加同伴而不是獲得一具屍體。

  「有什麼……有什麼東西在體內抵抗我的力量。這……不是這個世界力量。啊，原來如此。」他的目光轉移到身邊的女子身上。

  疼……

  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諾！言！讓我不要那麼疼！

  師父！師父！！你在哪裡？

  幫幫我！

  快幫幫我！！

  為什麼我還活著？為什麼要讓我活著？

  讓我死！

  讓我死！

  讓我死！

  讓我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是誰？

  疼……

  那是……誰？

  林祖祖已經渙散的瞳孔再度凝聚，暗黑精靈的身影逐漸變得清晰。

  於是，母親慘死的畫面重新占據了她的大腦。

  就好像是在意識之海中豎起的燈塔一樣，林祖祖循著光在劇痛中找回了一絲理智。

  哦，是伊莉絲。

  我要……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