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早上郭智起來,看到alex依舊是早早起床把早飯準備好,有點吃驚。
「不是生病了嗎,還做飯幹嘛!」她埋怨他。
alex戴著個一次性口罩。昨晚郭智把藥箱拿出來,就沒再收起來,一直放在茶几上。他早上起來翻了翻,翻出了口罩戴上了。
「沒事兒……」口罩遮住了口鼻,只能看到男孩眉眼彎彎,「我身體好著呢,睡一覺就能好。」
說著,端了疙瘩湯給郭智。那麵疙瘩打得又細又勻,足見用心。
郭智嘗了一口,心裡就有點微微的酸澀。
她其實明白alex對她刻意討好,生怕討了她嫌。這個寄人籬下的男孩那種小心翼翼和軟軟的眼神,讓人不由自主的……有點心疼。
細細的疙瘩含在嘴裡,哽在喉頭,有點咽不下去。
alex察覺她神情有異,道:「怎麼了,郭姐?」
「好吃!」郭智咽下嘴裡的食物,給了男孩一個大大的讚賞的笑容。
就看見男孩子眼睛變得明亮,彎彎……郭智心裡的某處,忽然也軟軟的……
她吃了幾口,alex切開了鹹蛋給她端過來。趁他俯身,郭智伸手摸上他頸側:「你今天好好休息,別……」
「好熱……」郭智忽然頓了頓,「你好像燒起來了?」
「啊?」alex眼露迷茫。
郭智把勺子咬在嘴裡,另一隻手也摸上去。脖子、耳根、臉都很熱。她摸著他額頭和自己額頭比較,熱好多!
郭智叼著勺子,踢踢踏踏的走到客廳,從藥箱裡摸出了紅外體溫槍。先按了一下,啟動了,對著alex額頭再按了一下。「38度2了!」她皺眉。
「還說自己睡一覺就好……」郭智氣道,「早上吃藥了嗎?」
「還沒……」
郭智把昨晚的藥翻出來,看著他吃了。又強迫他喝了半杯水。
「發高燒啊,必須得補水,知道嗎?」她諄諄叮囑。「要不然會脫水。高燒最危險的就是脫水。」
「嗯嗯……」alex乖乖的點頭。
「我上班去了!你記得吃藥,半個小時量一次體溫!」
「嗯嗯。」
「記得喝水啊!必須得補充水分啊!」
「嗯嗯。」
「我走了啊!」
「早點回來。」alex說。
「知道了。」郭智提上鞋子,踮著腳隔著口罩在alex臉上親了一口。
「傳染你。」alex趕緊推她。
「傳染個屁。」郭智罵道,「你這是著涼了,又不是流感。」
「不會傳染啊?」alex傻傻的說。
隨即把郭智抱住了,蹭了蹭她頭頂。
「別鬧,頭髮都亂了。」郭智笑罵,推開他,拎上包出門。剛帶上門,「唰」的又推開門身子探進來:「alex!今天別打掃衛生了!你好好休息!」
「郭姐。不礙事的。」alex說。
「別廢話!好好休息!聽見沒!」郭智強勢的說。
alex就聽話的點頭:「嗯嗯。」
郭智最喜歡他這樣子了,特別乖巧,惹人愛。
「乖啊!記得喝水。走了啊。」砰的一聲,帶上門走了。
alex望著關上的門,眨眨眼。過去把門鎖好,嘆了口氣。
生病會給別人帶來麻煩,他一直都儘量避免給別人帶來麻煩,因為那樣會討人嫌。他很怕討人嫌。
幸好郭姐沒嫌他。
他走過去,把桌上的碗碟都端到廚房,就手就給洗了,餐桌也給擦了。到客廳看了一眼,郭智很強硬的跟他說今天不許打掃,他不敢違背,但還是順手把沙發茶几都整理了一下。
收拾完,躺在沙發上,確實也感到頭有點暈,四肢酸軟無力。
他身體一向很好,很少生病。偶一生病,便覺得特別難受,確實也不太想動。
他給郭姐添麻煩了,他想。
他本想著,在這裡借住的期間,要好好的。家務什麼的他都能做,他還能做飯。郭姐喜歡他的臉和身體,郭姐喜歡跟他做/愛,他也喜歡。
他想的好好的,想著借住的這段期間讓郭智開開心心的,誰想著怎麼就病了呢。
唉……
其實沒多大事,郭姐太一驚一乍了。他初中的時候,有一回也是發燒。那女的就扔給他一片感冒藥,照樣吆喝著他拖地晾衣服。他爸就在那兒輔導他弟的功課,就跟看不見他似的。
alex躺在沙發上,回想從前。想著想著,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眼睛發酸,心裡難受。
郭姐那麼厲害的跟他說,不許打掃衛生,好好休息……是不是生病,都應該像她說的那樣……好好休息……讓人來照顧……才對?
年輕的男孩抹了抹眼睛。他告訴自己別哭,他不是小孩兒了,他是個男人。
男人不應該流眼淚。
可他總是控制不住。大偉一直都笑話他,說他是個小哭包兒,說他沒長大。
可要是能不長大,他真的不想長大啊。能一直留在高中,多好啊!
那時候他弟鬧著,非要自己一個屋睡。他只好到客廳搭個摺疊床。但就那樣,那女還是嫌他。正好他升入高中,學校有宿舍,他們就讓他寄宿了。
高中那三年,他過得最輕鬆了。
每天不用多想,就上課、學習、看書、打球就行了。他成績普通,但是人很乖,長得又好看,老師也還挺喜歡他的,對他都挺好。
吃飯有食堂,天黑了,可以回宿舍。那裡有他的床,他的柜子。那是一個,能讓他容身的地方。
天知道畢業的時候他是多捨不得離開宿舍!
他帶著不舍和不安回到了「家」,等著他的是一道不肯打開的門。
他至今都記得,他真的是聽到門裡有他爸的聲音,他記得他那時的絕望。
無家可歸,四個字……讓人無力。
alex抹了把臉。
他也恨自己這個愛流眼淚的毛病。笑過他的,不止大偉一個,還有以前的女朋友。
還有他爸。
他都不記得那次為什麼流淚了,只記得那時候是小學五年級。
他爸看著他說:「真像你媽,愛哭。」
他一直無法分辨那句話到底是褒是貶。但那男人說完之後,嘆了口氣,從褲兜里摸出了五塊錢給他。
「去吧,自己買冰棍吃去。」他說。他的身上也經常沒錢,錢都交給比他年輕許多的新妻子管著了。
alex那時候拿著那五塊錢,很茫然。他最後也沒去買冰棍,他把錢藏起來了。但是那錢後來不見了,從他藏錢的地方憑空消失。
他一直懷疑不是他弟,就是那個女人拿去了。他也沒叫嚷,他爸悄悄給他錢,叫嚷出來,只會又招來那女人的謾罵。
她的謾罵令他畏懼。他不是沒頂過嘴,但他若頂嘴惹她生氣,衝過來大嘴巴子扇他,笤帚疙瘩抽他的,是他的親爹。
他於是愈來愈沉默。
alex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就睡著了,可能是藥效起來了。那種藥吃了就是容易犯困的。
他醒過來覺得渴得難受。想起郭智反覆叮嚀他要補充水分,爬起來喝了一杯水。
郭姐不會做飯,但好像對照顧人還挺有經驗的,他奇怪的想。
對郭智,他其實了解的不多。一星半點,也都是關於她的工作。關於她私人的事,他幾乎一無所知。
郭智對他,亦是如此。
他們的關係,其實非常淺薄。起於身體,也止於身體。他對她的身體,比對她這個人了解得都更多。
alex躺回沙發上。
他覺得沙發上有郭智的氣味。他早就覺出來了。淡淡的,但是很獨特。那種氣味,他在她的身體上嗅到過,浸潤著她每一寸皮膚。
他躺在沙發上,忽然想起前一夜黑暗中坐在他床邊的纖細身影……
他嘆口氣,隨手拿起茶几上的體溫槍,對準自己的額頭,按了一下。
38度6。
郭智在自己的工位上正在埋頭苦幹,頭頂上忽然響了兩聲響指。抬頭,顧清夏已經疾步如風的走過去了。她起身,跟了過去。
「回來了?簽了沒?」她關上顧清夏辦公室的門,急切的問。
顧清夏含笑從公文包里掏出一個文件袋,扔在桌上。郭智立刻打開,掏出合同翻了翻,看到那最關鍵的一串數字,讚嘆了一聲:「曾氏這塊硬骨頭,終於啃下來了啊!」
「你可真行!」她給她豎大拇指。
顧清夏沒居功,淡淡的道:「得感謝李總。」
顧清夏和那個李總,上周末到底還是滾了床單。然後顧清夏到現在,一個電話都沒再給人打過。就那麼一直晾著對方。
郭智簡直佩服死了。
「怎麼著,還繼續晾著人家啊?人幫這麼大忙呢。」她齜牙樂。
「敵不動,我不動。誰先動,誰就輸了。」顧清夏平靜的道。
郭智「嘖」了一聲,問:「那人要是飛了呢?」
「飛了就飛了。」顧清夏不以為然,「男人對於我,只能是錦上添花。不能成為我的生存必須條件。」
「你這心態好啊。」郭智稱讚道,「我覺得你這樣挺好,誰離了誰不能活啊。」
然後她才說完,忽然就又蛋疼了,道:「我們部門的章姐……就特別想不開。就她跟他老公……我跟你說他老公,就能眼瞅著一家子人都閒磕牙,就自己媳婦一個人在那兒幹活都不帶吭聲的。就這樣啊,章姐居然就還挺心甘情願的跟他過日子……今天又跟我嘮叨了一通他們家那破事兒……可煩死我了。」
「我知道那樣的人,有不少呢。你覺得那樣有意思嗎?」顧清夏涼涼的道。
「我要覺得有意思,我就不跟你說這些廢話了。」
「最近有相親嗎?」
嘖,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郭智牙疼。
「你說呢。」
「郭智……」顧清夏看著她,「別變成章姐那樣……沒意思……」
郭智瞪她:「老子才不會活得那麼憋屈呢!」
顧清夏笑了。
「忘了你是郭爺了!」她說,「待會備忘我發你郵箱,你好好看看,下個禮拜都得過去開溝通會。哎,今天事太多了,明天!明天晚上咱倆一起吃飯,慶祝一下拿下曾氏。」
「牛板筋火鍋吧!我想一個禮拜了!」郭智流口水。
吃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