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郭智、廖遠和郭恆,就陪著曹家一家四口吃的。
廖遠反正不用開車,便叫了酒,陪著曹家父子喝了幾杯。郭恆舉著茶杯陪坐。他是個相貌討喜,說話風趣的年輕人,很快就和曹家父子說說笑笑,一團和氣。
飯吃得也還算平靜,郭恆跟曹宇軒一聊,發現都是計算機專業,還挺有共同語言,山南海北的侃了一通。就是曹萌都一本正經的跟郭智有問有答的,看起來被大人教的還不錯。
席間最安靜的大約就是廖遠的媽媽。這個女人就一直默默的吃飯,偶爾溫柔的給曹萌夾菜。只是郭智有時目光突然掃過去,會發現她在偷看她。被發現之後,她就會微感慌亂的別開目光。
郭智面不改色,眉眼含笑的跟曹萌聊天,問問她的學習和日常。也時不時跟曹家父子說上兩句,以茶代酒敬上一杯,感謝他們為了她和廖遠的事遠道奔波而來。
廖遠媽媽就安靜的跟著吃飯,跟著舉杯,跟著喝茶。似乎很習慣男人說話的場合,安靜的閉嘴。
買單的時候,老曹還和廖遠搶了一下,被廖遠和郭恆合力給壓下來了。氣氛十分融洽。
買完單並不是立即就走,服務員還給上了果盤。大家吃著水果的時候,廖遠就看著她媽,她卻低眉垂目的毫無動靜。
廖遠把心中一股氣給強壓了下去,給曹宇軒使了個眼色。曹宇軒心領神會,起身把他繼母放在包間沙發上的包拿過來塞給她:「徐姨。」
女人抬起頭,見兒子目光灼灼的盯著自己,有點嚇人。她心下打了個突,到底不敢違背他的意思,不太情願的伸手到包里,掏出紙質的個小手提袋。
「第一次見面,一點意思。」她說話有點沒精神,「還有訂婚的四金,就一起了。」
郭智和她之間就隔著曹萌,聞言便從椅子上起身,微微躬身,雙手接了,把晚輩的禮數做足,道:「謝謝阿姨,您太客氣了。」
「應該的。」女人輕聲道,話語中並沒有太多熱情。
郭智的禮數氣度,讓曹家父子都目露欣賞,覺得她和她弟弟一看就是家教特別好的那種。廖遠和她結婚,說起來以後也算是曹家的半門親戚了,大家就覺得更親近了。
廖遠心下微微鬆了口氣,給曹宇軒使了個「謝啦!」的眼色。曹宇軒微微頷首回應。
他就擔心她有什麼想法,給他消極應對。雖然打電話給她,諄諄叮囑讓她去置辦訂親時婆家該給的四金,他還是不放心,特意拜託了曹宇軒盯著這件事。
置辦這些的錢都是他提前給她打過去的。而且這個錢,因為是準備給郭智的,為了不讓她知道,他沒從她手裡走帳,直接讓公司財務給他截留了一筆錢。
在曹家,論起說話分量,首先是老曹,然後就是曹家這個已經成年了的兒子。有曹宇軒幫忙盯著,再跟他爸說說,兩個一起說她,廖遠媽媽再不情願也只能照辦了。
她是不習慣也沒能力違抗男人的話的。
回酒店房間這一路,曹家父子還在議論郭家姐弟。
「比網上的照片看著還漂亮呢,我以為會是很男人婆那種的,結果看著挺有女人味啊。」曹宇軒笑道。
「嗯嗯,一個人經營著一家公司呢,這姑娘厲害。」老曹贊道。「一看就是家教很好,姐弟倆都真不錯。」
廖遠媽媽聽了心中更加鬱郁。
她來之前擔心郭智是個壞女人,勾引迷惑了她兒子。現在看來,她倒不是個壞女人,可她是個厲害女人。居然不安安分分的上班,一個人開公司!
她說不清壞女人和厲害女人,她更討厭哪一種。總之她都不喜歡。
女人就該安安分分的,相夫教子。開什麼公司,成天拋頭露面。見得人多了,說話、看人,都讓人覺得害怕。
不像個姑娘家!
她就忍不住嘟嘟囔囔了兩句。
曹家父子對視一眼,都有點無奈。
「你呀,孩子們看對眼了,自己覺得好就行了。而且小郭……說起來真是不錯,她就是年紀稍微大點,別的真讓人挑不出什麼來。我看小遠對她也是真心實意。你就別瞎操心了。」老曹說她。
曹宇軒也勸:「廖遠跟她可好了。以前廖遠就跟我說過,費好大心才把郭智追到手的,可不容易了。廖遠也這麼大人了,知道誰好誰不好。你就聽我爸的,別操心了。」
有句話他憋在心裡沒說出來。
廖遠需要你操心的時候,你不管他。他現在事業有成,過得這麼好,你操哪門子心呢……
老曹道:「就是啊,廖遠都這麼大了,都成大明星了,自己知道好歹的。你就把心放下吧。」
丈夫和繼子都這麼說,她雖然不回嘴,卻更加鬱郁。
特別是丈夫最後說的那句話,更是讓她憋屈。
她兒子都是大明星了啊,賺好多好多錢!怎麼能找個老姑娘!
她愁得半宿都睡不著覺。
回去路上,廖遠有點沉默。
郭智知道他不開心。
按說,廖遠媽媽對她明確表現出了不喜,真正該不開心的人應該是她。但因為她對她從來就沒有過期望,所以也就無所謂失望。
廖遠卻很失望,因為他顯然期望過。
郭智便故作輕鬆的說:「袋子還挺沉,裝的什麼呀?」她說的是廖遠媽媽給她的那個小紙袋。
廖遠當然知道裡面是什麼,但他還是有點不放心。掏出來打開盒子親眼看了看裡面的東西,才踏實了。
「兩萬塊錢,是第一次見面的見面禮。四金,是我們那邊訂婚的時候婆婆給媳婦的。」他說。
「喲,我媽准高興。她好講究這個。」郭智笑著說。
她竟然還笑著安慰他……
廖遠垂眸,輕聲道:「郭智,我媽就是那樣,你別生氣……」
郭智在紅燈路口停下車,什麼也沒說,手伸過去握住了廖遠的手。
她不生氣,她只是覺得廖遠可憐。
他最在意的那個人,不肯分享他結婚的喜悅和幸福。他的期望有多大,他想要與她分享快樂的想法有多強烈,他現在就有多失望,多難過。
他的媽媽,就如他向她描述的那樣,柔弱,甚至可以說軟弱。
她都沒有勇氣把她的不喜直接說出來。男人們一用眼睛盯著她,她就慫了。她甚至不能和郭智的目光直接對視超過兩秒。郭智甚至還沒刻意的以目光壓迫她呢,她就已經扛不住了。
她要是能像廖遠的後媽那樣,帶著一股子伶俐潑辣,郭智也許還會和她生生氣,叫叫板。
可她是這樣一個綿軟的女人,郭智跟她連氣都生不起來。
終於也是理解了,廖遠每次和她通完電話之後,神色間的那種疲累。
她一直隱隱擔憂廖遠對她的喜歡是帶著病態的執著。但今天親眼看到了他的病因,她的心徹底軟了。
他要是真有病,她想,無所謂,她就給他做他的藥!
昏暗的車裡,廖遠反握住她的手。
兩人五指交握,不需要說什麼。
她理解他的苦悶失落,他接收到她的寬慰體諒。
便覺得路短,太快就到了家。
回家爹媽早在那裡擔心的等候她。老媽把她扯進房間裡私房話。
她把小紙袋丟給老媽:「兩萬塊錢,還有什麼四金。也不知道什麼。」大城市的里年輕人,對這些東西,其實比較沒概念。
郭媽就打開看了看,金手鐲、金項鍊、金耳環、金戒指。拿起來掂掂,分量很足,滿意的點了點頭。
「原來是這些東西啊。這麼粗,怎麼戴得出去啊。」郭智說。再說,現在好像也只有大媽們才戴黃金的吧?
「懂什麼!」郭媽鄙視她,「這就不是用來戴的。黃金,就是用來壓箱底的。不管你戴不戴,一個女人的柜子里,必須得有黃貨壓底。懂嗎!」
郭媽沒說,她在意的不是這錢也不是這些金子到底有多重。而是這些東西的分量,代表著你在婆家人心目中的地位。
現在的年輕小姑娘都不懂這老理兒,動不動喊男女平等,戀愛自由,婚姻自主,與父母無關。什麼都不在乎,對男方家啥要求都沒有。傻乎乎的不明白,她們年輕人不懂這個,老一輩卻肯定是懂的。所以,對方不給你,或者給得薄,不是因為他們像你一樣不在乎這些老規矩。而是因為他們不在乎你。
因為郭智比廖遠大了八歲,郭媽其實一直心存憂慮。站在她為人父母的立場上,如果對方父母介意郭智的年紀,她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所以她今天一天其實都在提心弔膽,就等著郭智晚上回來給她匯報情況。看到郭智拿回來的見面禮錢和四金,她這心才稍稍放下了些。
「他爸媽人怎麼樣?」她幫郭智先把東西收到保險柜里,追問。
郭智想了想,「他爸和他那後媽,還行吧,都是那種架子活,會說話那種人。」
這就是說見面氣氛還行了。
「他媽呢?」郭媽問。
廖遠他媽怎麼樣,其實遠比他爸怎麼樣要重要得多了。婆媳關係,在婚姻中的影響和分量,是很多未婚的年輕人想不到的。
一個喜歡你的婆婆,未必能讓你更幸福。但是一個不喜歡你的婆婆,卻能給你的婚姻帶來莫大的痛苦。
好在,小廖和他爸媽也都不可能一起生活,總歸是比別人家擠在一起的那種強太多了。但即便這樣,郭媽也還是緊張廖遠的媽媽對自家閨女的態度。
「曹家父子倆都挺好的。比我想的要好不少。看著都是忠厚人,曹萌特可愛,長得像廖遠,以後肯定是小美人兒!」郭智笑著說。
知女莫若母。
郭媽不客氣的問:「我問的是廖遠他媽!」
郭智避重就輕:「……性格有點軟,我看她老公說話的時候,她就那種吧……怎麼說呢,就跟過去那種小女人似的。老公說話她就閉嘴那種。」
「我問的是她對你態度怎麼樣?」這種重要時候,郭媽才不會被她哄了。
郭智躲不過去,磨了磨後槽牙,老實承認:「可能不是太喜歡我吧。畢竟我比廖遠大那麼多呢。」
可以說是意料之中吧。郭媽就嘆口氣。
「不過沒事兒。」郭智安慰她,「他媽媽性格特軟。說話聲音都不大。她就是不喜歡我我也不怕。您覺得您閨女怕誰啊!」
「話不是這麼論的……」郭媽擔憂道。
郭智眼珠一轉,用腳踢踢保險柜:「我跟你說,這肯定都是廖遠準備的,您信不信?」
郭媽早猜到了。
禮錢的金額和四金的分量,都是能令人滿意的。以廖遠家那種小地方的經濟水平,再加上廖遠媽媽對郭智的不喜,怎麼也不可能是她自己準備的。
毫無疑問是廖遠提前安排好了的。
這孩子,真是有心。
「所以啊,您看。管別人怎麼著呢。我以後又不跟他們一起生活!只要廖遠對我好不就行了嘛!」
郭智說話也是挺能說到點子上的。
郭媽就想起來剛才開保險柜放東西的時候,靜靜躺在裡面的紅紅的房產證。一千多萬的房子,全款,領證之前就直接寫到郭智的名下!
郭媽就把心裡這點鬱結,自己就給疏通了。
不能因為一點不好,就忽略了更好更重要的一面啊。別的不說,就小廖這份赤誠之心,就讓人覺得心裡踏實。
日子啊,是人過出來的!好不好,還是要看自己!
廖遠所作的一切,本是為了郭智。
為了讓郭智能安安心心的嫁給他。
沒想到最後,最能從其中獲得安全感的,卻是他……丈母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