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多雨，一直到星期五，天空中還飄著綿綿秋雨。

  李黃軒有些擔心，害怕看不到流星。

  好在星期六一早，天氣便轉晴了。

  朝陽照耀著校園，雨後的空氣格外清新。

  他們收拾了一些簡單的行李，午飯過後出發。

  在天黑之前抵達盧生嶺就行，山腰上有一些零散的民宿，供旅客住宿。

  山頂上有個寬闊的大平台叫青枕坪，是欣賞流星雨的最佳地點。

  每到獅子座流星雨降臨的這一周，會吸引大量遊客前往。

  林夕夢穿著一件純白的針織衫，搭配水洗藍牛仔褲，優雅中透著幾許幹練。

  李黃軒比她高出一個頭，走在一起很有情侶相。

  深秋季節，已經有一些涼意，山里可能會更冷。

  上車以後，李黃軒貼心地說：「夢夢，你坐窗邊吧，可以曬到太陽。」

  除此之外，他也很想將林夕夢擠在角落裡，避免她太吸引他人的目光。

  唉，這該死的占有欲。

  想像著即將欣賞到的美麗流星雨，兩人都興致勃勃，歡欣雀躍。

  李黃軒厚著臉皮，纏著林夕夢給他唱歌。

  林夕夢拗不過，只好從了。

  輕柔甜美的歌聲，伴隨著女生的如蘭氣息，縈繞在耳畔。

  小學籬笆旁的蒲公英。

  是記憶里有味道的風景。

  午睡操場傳來蟬的聲音。

  多少年後也還是很好聽。

  將願望摺紙飛機寄成信。

  因為我們等不到那流星。

  ……

  唱到這一句，歌聲戛然而止。

  李黃軒和林夕夢對視一眼，忽然湧起一股不安的情緒。

  「對不起，我不該唱這首歌。」林夕夢自責道。

  她只是隨意哼了一首歌，根本沒想到其中的這句歌詞，在此情此景聽起來會這麼不詳。

  李黃軒露出微笑：「傻夢夢，別胡思亂想。」

  林夕夢將頭靠在李黃軒肩頭，曬著午後溫暖的陽光，漸漸困意來襲，閉上了雙眼。

  李黃軒低下頭，看著她長長的睫毛，還是有些不敢相信，這麼美好的女孩，竟然會愛上自己。

  就像一場不切實際的美夢。

  就像《枕中記》那個故事，黃粱一夢。

  好害怕自己會突然醒來。

  大巴車漸漸離開鬧市，行駛在蜿蜒曲折的盤山公路上。

  太陽隱沒在雲層中，天色又陰沉了下來。

  淅淅瀝瀝的小雨，敲打著車窗。

  李黃軒從包里找出一件外套，輕輕披在林夕夢身上，生怕她著涼。

  突然，大巴車一個急剎。

  在慣性的作用下，所有乘客都猛然前傾。

  林夕夢從夢中驚醒，一臉驚慌：「怎麼了？」

  李黃軒輕輕攬著她的肩膀：「別擔心，好像是堵車了。」

  消息很快傳來，因為連日的秋雨，造成土壤鬆動，山上有泥石滾下來，覆蓋了半邊公路。

  現在往來車輛只能交替通行，所以行車緩慢。

  「怎麼會這樣？我們看不到流星了嗎？」林夕夢神色擔憂。

  「不會的，我們一定看得到。」李黃軒立即出言安慰，雖然他心裡也沒底。

  為了這次流星雨下的表白，他準備了很久。

  背包里還藏著一小束玫瑰。

  當親耳聽到林夕夢說出「我答應你」時，他一定是全天下最幸福的男人。

  正想得出神，忽然隆隆的響聲從頭頂傳來。

  大地開始劇烈搖晃，乘客也跟著車輛左搖右擺。

  強烈的恐慌情緒，在車廂迅速蔓延。

  驚懼的尖叫聲，此起彼伏。

  一塊巨大的陰影，迅速將李黃軒和林夕夢籠罩。

  「學長！」

  「夢夢！」

  李黃軒第一反應，是去保護林夕夢，卻被她狠狠一把推開。

  他重重跌倒在過道上，耳畔傳來驚天動地的巨響。

  車窗玻璃被從天而降的巨石砸碎，風吹著雨水一下子灌進來。

  「夢夢，你怎麼樣？」李黃軒大聲哭喊，從地上掙扎爬起來。

  只見林夕夢側躺在座位上，一大股鮮血，從她的額頭湧出，沿著絕美的臉龐滑落。

  純白的針織衫，被染成一片血紅。

  空氣中，是濃重的血腥味。

  「啊——」

  李黃軒發出悽厲的哀嚎。

  他一把將林夕夢擁入懷中，眼淚噴涌而出，不敢去看她頭上那觸目驚心的傷口。

  林夕夢的半邊臉頰，已經完全被血染紅。

  鮮血還源源不斷從傷口湧出。

  她的雙唇微微顫動，卻發不出聲音。

  雙眼死死盯著李黃軒，眸子裡充滿了愛意和不舍。

  「夢夢，你堅持住，我送你去醫院，你看著我，不要拋下我，你不許留我一個人……」李黃軒淚濕衣襟，語無倫次。

  突如其來的災難，讓他茫然無措。

  巨大的悲痛，將心臟填滿。

  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就是送林夕夢去醫院。

  可山上的落石依然在繼續，大地在咆哮怒吼。

  車上亂作一團，耳畔全是尖叫和哀嚎。

  林夕夢非常吃力地抬起右手，手腕上還戴著那條翡翠手鍊。

  她指尖顫抖，試圖去撫摸李黃軒的臉頰。

  卻在即將觸碰到的一瞬間，突然被抽走了所有的力量。

  手臂重重垂了下去。

  清澈的眸子裡，失去了生命的光彩。

  頭上的傷口，鮮血還在不斷湧出。

  「夢夢——」

  李黃軒除了大聲疾呼，什麼也做不了。

  只能眼睜睜看著一生最愛的女孩，在自己面前消逝。

  她甚至來不及留下一句話。

  「夢夢，你睜開眼睛看看我，我們還沒有看到流星雨。」

  「我還沒說我愛你，你還沒有答應我，你不許丟下我。」

  「你回來呀，沒有你我怎麼辦？」

  ……

  強烈的精神刺激，讓李黃軒大腦一片空白，全身失去知覺，絮絮叨叨說著沒頭緒的話。

  他只能看著林夕夢臉上的血色，一點點不斷擴大，直到將整個世界都染紅。

  又一塊較小的飛石，從破碎的車窗彈進來，撞在了李黃軒的後腦。

  他眼前一黑，栽倒在林夕夢身邊。

  失去意識之前，看到的是那張悽美動人的側臉。

  昏迷數日之後，李黃軒醒來時，已經被父母從江城轉移到老家的醫院。

  父母和醫生都只告訴他，他坐大巴車時，遇到了山體滑坡，被一塊石頭砸到了腦袋。

  除此之外，再也沒有更多的信息。

  他的大腦也像自動迴避一樣，從不主動去回憶當天的情形。

  有關林夕夢的所有記憶，全部被封印在腦海中。

  這個時候，獅子座流星雨已經結束。

  帶著世人們的願望，消失在宇宙深處。

  李天雲去學校，幫李黃軒辦理了休學手續，將那個他視若珍寶的行李箱，藏在了他看不見的地方。

  記憶是痛苦的根源，遺忘反而是一種難得的幸運。

  李黃軒的手機，在事故中損毀，媽媽給他換了新手機。

  過去的許多信息，跟隨舊手機一同消散。

  漫長的休養期，他只能靠打遊戲和聽音樂打發時間。

  只是偶爾聽到幾句歌詞，會沒來由地愣上許久，不知不覺眼淚滑落。

  尤其是那一首《楓》。

  緩緩飄落的楓葉像思念。

  我點燃燭火溫暖歲末的秋天。

  極光掠奪天邊。

  北風掠過想你的容顏。

  我把愛燒成了落葉。

  卻換不回熟悉的那張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