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照做了。
走到陶罐子前,啐了它一口。
然後看向師父,發現他臉色並不好看。
我好奇問:「師父,這個罐子是什麼意思?」
師父面無表情:「這裡面,關著你大師兄。」
我大吃一驚。
他接著道:「知道我們的祖師,為什麼是包公嗎?」
我搖頭說不知。
師父道:「包公清正廉明,為民請冤、鐵面無私。
他白天在人間為官,晚上去地府坐堂。
逝世後,直接在下面,當了閻王爺。
我們送陰人,供奉的都是閻王爺。
但閻王有十殿,傳承不同,供奉的閻王也不同。
祖師乃審判鬼魂冤情,清廉無私的閻王。
所以我們這一脈,就有了三大規矩。」
說到這兒,師父臉色一肅:
「第一:鬼怪有善惡,善者送生,惡者誅滅。
第二:不能借送陰的本領,斂財作惡。
第三:不得欺師滅祖,辱沒師門!
周宜,你做得到嗎!」
這三條規矩,是在約束送陰人,不能仗著本領胡作非為。
我立刻道:「我能!」
師父舒了口氣,又緩緩道:
「當年,我收你大師兄入門時,看走了眼。
他天賦很高,本事很快就蓋過我。
在那之後,他便利慾薰心,不分善惡,為虎作倀。
後來,我祭出壓箱底的本事,才親手了結他。
周宜,如果你敢壞規矩……」
我正色道:「那您也了結我!然後在這兒,再擺一個罐子。」
師父盯著我,嚴肅的臉上,慢慢露出笑意。
接著,他給我交待了很多,也詢問了我現在的具體情況。
得知我每天打兩份工,跟人合租在破舊小區後。
師父搖頭說不行。
讓我今晚就搬家,搬到他這兒來。
就住原來大師兄那屋子。
師父又問我,喜不喜歡現在的工作。
我說打工純粹為了生活,談不上喜歡。
師父挺高興,說不喜歡正好。
讓我辭了,以後來給他看店,給我開工資,每月五千。
不僅有工資拿,包吃包住。
還能跟著師父學本事。
我聽完,跟做夢似的,激動的語無倫次。
「真、真的嗎?師父,你對我太好了……」
師父樂呵呵的:「傻小子,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我對你好,是應該的。
回去搬家吧。利索一些,今晚就搬過來。」
我麻溜答應。
離開師父的店,我整個人跟做夢似的。
我,一個無依無靠的窮小子。
今天有師父了。
而且還對我這麼好。
我一路都在傻笑,開心到飛起。
回出租屋收拾好行李,我當晚就搬到了店裡。
打掃房間,歸置行李。
忙完已經是晚上十點了。
師父這時,卻把我從後院,叫到前面的店裡。
只見他背著個背包。
看樣子,居然是大晚上要出門?
師父對我交待。
說他白天沾了一身泥,是在處理一件棘手的事。
那事兒還沒辦完。
他得出門三天,料理後事。
師父讓我在鋪子裡看店。
等他辦完事回來,就替我找回丟失的魂。
還交待我,每晚十一點,也就是子時。
要在店門口,掛起一盞青色的燈籠。
這裡離殯儀館很近,又是喪葬用品街。
所以到了晚上,進店裡來的,不一定是人……
我嚇了一跳:「你的意思是,可能會有陰物進店來?」
師父點頭:「你只要掛上那盞燈籠,那些陰物看了,就不會進來買東西。」
他仔細交代完,最後看了看牆上的時鐘。
已經是十點半了。
師父說來不及了,他得趕車。
便背著包離開,身影消失在街道盡頭。
黃泉街道,大部分的店,都只營業到晚上十點半。
少部分的店面,比如師父這個店,會營業到十二點。
我站在店門口,目光看出去。
整條街道都黑乎乎的。
沒有了白天的熱鬧。
一到子時,我就按照師父的吩咐。
從櫃檯下摸出那盞青紗燈籠。
點燃,掛好。
朦朧昏暗的光線,灑在店門口。
剛掛完燈籠,回到櫃檯。
店門口就冒出個人來:「老闆,你這裡有蠟燭嗎?我想買兩根蠟燭。」
是個四十歲出頭,黑胖黑胖的男人。
他站在店門口張望,沒有直接進來。
我剛想說有。
話到嘴邊就轉了彎:「沒有蠟燭。」
因為我發現,那個男人,是踮著腳尖的。
朦朧的燈光下,他沒有影子……
這裡離殯儀館近。
那邊的陰魂上路時,會經過這裡。
有些陰魂比較有錢,就會進店裡買東西。
我目前體質特殊,不適合跟它們做生意。
所以師父交待我。
遇到陰魂要買東西,一律說沒有。
我說完,男人眼珠子緩緩轉動著,打量店鋪。
最後手一抬,指著我身後的貨架:
「你身後,不就是蠟燭嗎?我想買兩根蠟燭。」
我有些頭大,只能強行鎮定:「這些蠟燭,被其他人訂了。你去別的店鋪買吧。」
男人的表情麻木而僵硬,聲音慢吞吞的:
「其他店裡,是假貨,點不燃。
你這裡的蠟燭,是真的。」
還有這個說法?
難怪這條街的其他店鋪,沒有陰魂光顧。
「真不行,這些蠟燭,已經賣給別人了。」我繼續拒絕。
師父說過,只要掛上燈籠,陰物就知道,今晚不賣東西。
如果有陰物,討價還價,非要買賣。
只要我這個店主人不鬆口。
不招呼它們進來。
它們就進不來。
「哦……」
男人被我拒絕,聲音有些失望,但還是轉身離開了。
他踮著腳尖,飄入黑暗的街道,嘴裡還念叨:
「沒有蠟燭,路上好黑。
好黑啊,什麼都看不見……」
隨著他離去,我鬆了口氣。
看來,人死後,陰魂上路,需要走過一段很黑的路。
所以它們喜歡蠟燭。
而現在,白事用品的花樣雖然多。
但只有老式的蠟燭,才能給陰魂照明。
正想著,我一抬頭,卻嚇了一跳。
明明已經離開的哥們兒,居然又出現在門口。
「老闆,有人找你買蠟燭,我帶來了。」
他慢吞吞的說著,然後往旁邊挪了挪。
在他身後,一個穿著孕婦裝的大肚子女人,正幽幽的盯著我。
我心中一顫。
因為這個女人,也是踮著腳尖的。
不同的是,她的孕婦裙上全是血。
甚至還有血,正順著雙腿往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