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去找大夫。」
顧湘見秋麗急得團團轉,擺擺手,笑道,「現在可不能亂,要讓人知道我給嚇病了,非鬧出事不可。」
如今戰事正緊張,顧湘在金縣那些將軍們心中,可是運籌帷幄的絕世高人。
李賊她都敢耍,明顯還耍成了。
她現在需要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定力,沒有這樣的定力,別人憑什麼相信她的能耐。
顧湘心下苦笑,沒想到連這一緊張就身體不舒服的毛病,竟也跟著穿越過來了。
小時候,她爸媽還在,她就有這樣的毛病,一旦遇到什麼事,導致她情緒緊張,她就要鬧一點小病,或者發熱,或者腹瀉,還有時會頭疼,有一次比較離奇,居然得了胳膊抬不起的病,一抬就疼得利害。
長大之後,這些小毛病到漸漸沒了。
顧湘猜,大概是她爸媽去世以後,她自己不能地知道,就算是病了,也不會再有人細心周到地照顧她,憐愛她,心疼她。
於是這個身體自己就變得皮實耐用起來。
顧湘讓秋麗給她煎了些藥,她自己知道自己的病,只要喝一點安神的湯藥就很對症,到不必去尋大夫。
喝完藥,窩在軟綿綿的床鋪中,顧湘勉強安慰了幾句臉色發青的秋麗,就勉強睡去。
可睡得實在不好,一時身子輕飄飄,渾身滾熱,一時又心裡慌亂,一陣陣犯噁心,很難受,身上遲遲不發汗,憋悶得緊。
不知過了多久,顧湘聽見輕巧的開門聲,好像有個很熟悉的聲音響起,額頭上半溫的帕子也被取了去,不多時,好像又聽到秋麗,櫻桃她們細細碎碎的說話聲,身體四肢都被輕輕擦拭起來。
顧湘再恢復意識,睜開眼,就見桌上一燈如豆,桌邊窗前靜靜地靠著一人。
身體頎長,面容清俊,顧湘眨了眨眼,不覺呼吸都稍稍放輕了些。
「阿湘?」
這嗓音慵懶中透著一點喜悅,顧湘眨了眨眼,額頭上就覆蓋了一隻手,手指冰冰涼涼的,非常舒服。
「小娘子該喝藥了。」
顧湘還沒開口,忽然就發現屋子裡不只是他一個,秋麗和雪鷹二人,一個坐在門口,一個坐在窗前。
雪鷹的眼睛又黑又亮,目光炯炯,秋麗更是死死地盯著……這位安國公。
顧湘的視線落在秋麗手裡納鞋底用的錐子上頭,仿佛已經看到秋麗拿著這把錐子將趙瑛那張特別好看的臉給畫成了一朵花。
心下有些好笑,她輕咳了聲,不自覺去瞄趙瑛,從這位國公爺的身上,顧湘一眼就看到溫柔繾綣的關懷,也看到了濃濃的體貼,嗯,可不是體貼顧湘,是愛屋及烏地體貼著秋麗等一眾使女。
現在安國公左邊臉上寫著勤快,右邊臉上寫著盡責。
他把秋麗等使女的活全給搶了。
他大半個晚上都在悉心照顧顧湘,一直守在身邊,替她換帕子,替她蓋被子……
顧湘忍了半晌,她還是沒忍住:「噗……哈哈哈哈。」
秋麗那張臉,已經比鍋底還黑得多。
趙瑛一個大男人,大半夜地上門搶走人家貼身使女的活,心裡還洋洋得意,覺得自己很體貼。
顧湘猜,要不是外面正打仗,要不是趙瑛的身份不只是國公,還是援兵,要不是她也知自家小娘子盼著他的消息盼了許久,早在這廝夜闖公主香閨的那一刻,她就動手把這傢伙給打成個大豬頭了。
趙瑛嚇了一跳,連忙過來,抬手輕柔地給顧湘拍後背,他笨拙地學著以前阿娘拍他的模樣,就像拍自己的珍寶,一邊拍一邊輕聲道:「怎麼笑成這般?」
他頓了頓,面上不顯,耳朵根微微有些紅:「見到我便如此高興?以後我每天都……」
「安國公,敢問戰況如何?」
顧湘請咳了聲,神色一肅,柔聲道。
如果再不打斷這位的神仙言語,恐他真走不出自己的房間,秋麗算是相當能忍耐的女孩子,但國公爺找事的水平實在遠超正常值,秋麗她們想必也難以招架。
「李生率眾與清泉狄公左右夾擊,殺敵三萬餘,李賊這回算是傷筋動骨……」
趙瑛一時有些走神,神思不屬,目光渙散,本能地在顧湘的臉頰上游移,倏然開口,「阿湘,你真美。」
顧湘本能地脫口而出:「公子也很美。」
所謂燈下看美人,如夢似幻。
此時一豆燈光閃爍,趙瑛坐在燈下,簡直不似人間凡物。
趙瑛的臉霎時間紅了,眼睛忽閃了幾下,長長的睫毛低垂,輕聲道:「阿湘,我以前從沒有想過要成親。」
小時候,他有一次見陛下將剛入手的珍寶送給後宮美人,便問了句為何,陛下當時便道——身為男人,自然要讓自己的女人開心。
美人們得了珍寶當然開心,趙瑛想,養美人真費錢。
趙瑛孩童時代,身邊幾個侍衛每次領了俸祿,都第一時間把俸祿交給自家娘子。
不只是俸祿,他們得的賞賜,賺的每一筆錢,都給了他們的妻子。
那侍衛還同人說,男子漢大丈夫,若不拼命努力養活妻兒,簡直不配為人。
趙瑛如今自然不像小時候那般傻,知道成親是怎麼回事,但種種印象,仍是根深蒂固。
他這人一向獨得很,自己擁有的東西,他的財富,他的家,都是他一人的,不願與旁人分享。
趙瑛總覺得一旦娶妻,那他的一切都要與自己的妻子分,再不能如現在這般隨心所欲,思來想去,娶妻生子太麻煩,孤身一人的日子更瀟灑。
「阿湘,我也想把俸祿給你,把我的庫房給你,把我的房子給你,所有的都給你。」
趙瑛眼眶一熱,低聲道,「特別特別想。」
顧湘輕輕地吐出口氣,忽然一下子就明白,為什麼讀書時,那些舍友們都那麼喜歡談戀愛。
原來這感覺……竟還真能讓人上癮。
顧湘心裡怦怦狂跳,她死死按住胸口,不自覺轉頭去看桌上的銅鏡,此時她已退了熱,或許是燒了一場,兩靨緋紅,睡眼惺忪的,她自己掃了一眼,簡直覺得銅鏡里的她像個大號的,做工十分精美的娃娃,連顧湘自己瞟一眼,也心動神搖,何況別人?
現在這個娃娃臉上就寫滿了動人的情感。
顧湘剛張了張口,就見趙瑛和一隻受驚的兔子一樣,起身調頭便走,轉眼就沒了蹤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