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們你一言我一語,說了半晌,份外擔心。
還有幾個指著劉氏叱責:「你沒看好孩子,讓孩子死於賊人之手,怎如今到來污衊公主?公主怎會殺志聰?我看你是老糊塗了!」
旁邊也有族中長輩,溫言細語地勸慰顧湘:「公主莫要因為這混帳的話就氣悶,實不必和這樣的渾人費口舌。」
「賊人竟如此大膽,這,咱們可不能坐以待斃。」
鄉親們看著李志聰淒悽慘慘地倒在地上,這可是他們看著長大的孩子,竟就這般,說死便死了,所有人心裡都難受。
劉氏怔怔地立在院子裡,低垂著頭,散亂的頭髮落在肩頭,眼神渙散。
狄雅懷四下看了看,這事一出,他第一反應也是懷疑那些賊人,剛同那幫傢伙幹了一仗,不懷疑他們,又去懷疑誰?
只回過頭,又覺哪裡不對,不過只是有些微妙的感覺,他認真回想自己的想法,又想不出什麼了。
花滿桃也蹙眉,目中露出些許狐疑。
兩人正躊躇,顧湘便走過去,彎下身輕輕地將李志聰翻轉過來,她一動手,周圍鄉親紛紛要走上前幫忙,顧湘卻是擺擺手止了:「諸位莫要過來,別破壞現場。」
李志聰平躺在地上,露出正臉,不遠處人們眺望下,倏然一驚,好幾個人都慘叫了聲——『嘔!』
劉氏渾身一顫,頭死死地埋在胸前,身體不可抑制地顫抖,嘴裡嗚咽出聲,聲音嘶啞得厲害。
這孩子竟是面門上被人重擊而死,小半張臉都凹陷下去,眼睛凸出,瞪得老大,仿佛死死地盯著別人,讓人簡直不忍看,也不敢看。花滿桃和狄雅懷都忍不住側首避開。
「哎!」
好些村民不由嘆氣。
這李志聰生前其實是個漂亮孩子,雖說燒壞了腦子,也就是五六歲的孩子心性,可盧氏把他照顧得很好,衣衫從來乾淨整齊,自從小盧氏嫁給他,就再沒讓他狼狽過,他相貌上又挑著父母的優點長,模樣秀氣端正,在村里也算是相當俊俏的小子。
如今卻這般悽慘,大家看了怎麼可能不難受?
幾個族老此時才匆匆趕到,看到這樣的場面,心生憂懼:「怎會如此?咱們顧莊可是良善之地,很多年沒出過人命官司,現在到好,志聰這孩子凶死,衙門一查,村裡的名聲都壞了,豈不是要影響村裡的生意?」
好好的一個大活人說死便死,可在不大相干的鄰里心中,卻仍是只想著會不會影響到自己。
狄雅懷蹙眉,輕咳了聲,猶豫間,就見顧湘走上前仔細看。
顧湘在李家幾個房間,還有廚房都轉了一圈,到廚房時駐足,看著灶台上被罩著的剩菜剩飯,嘆了口氣:「這魚煎得好。」
說完,她又緩步走到李志聰的屍體前,蹲下身去。
狄雅懷瞬間瞠目,心裡一跳,抓著花滿桃手臂的手不自覺一用力,花滿桃就嘶了聲,哥倆對視一眼,從彼此的眼睛裡都看到了一點不可置信的……震撼。
他們這位公主眉眼間仿佛凍結了一般,覆蓋了一層霜色,神色極冷靜。
她居然不害怕?
狄雅懷暗道了聲佩服。
以後他再也不敢埋汰京城那些貴女們,誰知道這些貴女們會不會如公主一般,平時溫溫柔柔,實際上卻每個都是泰山崩於前,仍就氣定神閒的大人物。
顧湘也沒想到,她竟然忍住了沒有吐。她可不是醫科學生,沒穿越之前唯一見過的死人,還是她的父母。
穿越後也是頭一次遇見這麼……可怕的場面。
顧湘現在一樣很噁心,只洶湧而上的怒氣,一下子將那些噁心都壓得吐都吐露不出。
「不是賊人做的。」
顧湘忽然開口。
村民的議論聲戛然而止。
大家都有些意外。
狄雅懷噎了下,村民們都道是賊人殺人,除了心中的確這般懷疑,另外也是給公主解圍。
這劉氏的瘋話自然沒人相信,可無風不起浪,公主的人昨日到過李家,這事瞞不住人的。
鄉親們就是不想讓公主沾染上一星半點的麻煩,才異口同聲,把此事安在那賊人的頭上去。
那些賊人跑到顧莊撒野是真,此番想來也不算冤枉。
沒想到公主殿下到是駁了這麼一句,眾人一時收聲,心中都有些不安。
若說不是賊人做的,豈非——是村里人動手?
眾人一時啞然。
顧湘嘆了口氣,仔細看李志聰面上的傷口,站起身四下看了看,忽然走到門前,把門上那個青銅大鎖拿起。
手裡拿著鎖,走到李志聰面前,舉起鎖比對了下,顧湘道:「這東西是兇器。」
狄雅懷和花滿桃顧不上心驚,連忙上前打量,狄雅懷嘴角抽了抽:「公主,應該是石頭砸的吧?」
兇器還在地上滾著,正是一塊村中再常見不過的石頭。
花滿桃卻是定睛仔細看,猛地抬頭又盯著顧湘手裡的鎖,急聲道:「我明白了……公主說的是。」
李鐵匠家的鎖不一般,當家的雖然是鐵匠,可年輕時也學過些做鎖的手藝,門頭上這個有人腦袋那麼大的鎖,便是李鐵匠年輕時自己的手藝,鎖做得很精緻,上面雕刻了許多暗紋。
「大家請看,死者眉心這一處蛇形,正是這鎖上的暗紋。」花滿桃直起身,提了口氣高聲道,「諸位請想,若是那賊人暴起殺人,如何會用這鎖?便是用石頭也不對,他們裝備精良,理應用刀的。」
顧湘頷首,嘆了聲:「暗紋如此完整,說明有人拿著正常打開狀態下的青銅鎖,砸死了死者,兇手事後或許是嚇壞了,多此一舉,拿石頭砸壞了死者的臉以隱藏痕跡。」
她搖了搖頭:「要真是賊人做的,何必這般麻煩?」
話音未落,在場的村民全愣住。
顧湘幽幽道:「兇手是站在台階上行兇,位置較高……我們要找的兇手,身高比死者李志聰矮半頭,兩條腿一條略長,一條略短,和死者熟識,突然暴起殺人,砸第一下時,只擦傷了臉頰,死者竟沒反應過來,任憑兇手第二下將其砸死。」
隨著顧湘的話,在場所有的鄉親們瞬間背脊發冷,心神動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