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執掌宗族(下)
「你更不合適。」裴如昔直白地說,「我要求你公平分配資源,你沒有做到。裴瑩瑩,伱告訴他,他有多失職。」
「遵命!」裴瑩瑩拿出帳冊,念上面的記錄。
修為一致、年齡相仿的兩位族人,旁支得到比嫡系更多的資源,這讓祠堂里的嫡系叫苦,旁支暗暗窺視裴如昔的臉色。
而男修得到比女修更多的資源,大家沒覺得不妥。
從前就是這樣分配的,他們習慣了。
再說,小祖宗強橫,又不代表女修強橫。小祖宗是特例,不能把她當成女修看待,該把她當成小祖宗。
「把他換了!」嫡系叫道,「他就不該管庫房!」
「我覺得他挺公平的……」一位旁支男修小聲嘀咕,「起碼沒有因為出身偏袒嫡系。」
望著換掉自己的裴如昔,裴五叔嘴唇微動,想辯解又不敢。
她不滿他,很不滿,他看出來了。
對抗她?
從她手裡奪回宗族?
那是他的臆想。
低下頭,裴五叔選擇順從:「是的,小祖宗。」
但是,裴如昔的決定不僅僅是換掉他。
她坐回寶座上,人們止住議論,便聽到她說:「裴一峰,你嚴重失職,應當依照宗法處置。劉長老,將他帶下去,暫作關押。」
「不!」裴五叔猛地抬頭,「小祖宗,你、你不能……」
沒有勇氣直視她,他的話斷在嘴裡,沉默地跟著劉善秀離開。
「裴秀德。」裴如昔念出裴八叔的大名,「此前你管轄學堂,何以沒有注意到裴阿四急劇消瘦,她沒到學堂上學,你為何不去她家找她?」
「我、我有注意到阿四變瘦,跟她談過,可是……」
「沒有可是。」裴如昔說,「你的疏忽大意間接導致裴阿四重傷垂死,令我裴氏宗族險些損失一位前途無量的年輕修士。裴秀德,你嚴重失職,必須依照宗法處置。」
緊跟著裴五叔,裴八叔也被劉善秀帶走。
裴金盛、裴四叔等人忐忑不安,好在裴如昔沒有念他們的姓名,他們剛鬆了口氣,就有族人上前狀告他們。
容不得辯駁,他們也被帶走。
狀告是否屬實,劉善秀會查清楚。在那之前,他們必須乖乖地住在監牢里。
裴如昔說:「誰觸犯宗法,請告知劉長老,由劉長老處理。當真觸犯宗法的人,將按照宗法處置;被冤枉的,宗法會還他清白,大家無需慌張。」
鎮壓了族人的微小異議,裴如昔繼續任命:「裴東風任膳堂堂主,裴冰任器坊坊主,裴志負責魚塘……」
宗族的管理層她沒有全部換掉。
她要求裴瑩瑩、梁佳楠等新管理層做的第一件事,是清點庫房、整理帳目、核查靈田等族產、為所有沒修仙的族人重測靈根……
總之就是徹底摸清宗族當前的情況。
兼任族長的裴如昔也沒閒著,要查驗所有修士的修為,並予以指點。
要求大家配合新管理層們,裴如昔揮了揮手,根本不講「你們必須遵守宗法,勤勤懇懇地為宗族貢獻,讓發展壯大」之類的場面話:
「該做什麼做什麼去吧。」
「小祖宗!」
人們不樂意走,興沖沖地道:「請您檢查我的修為!」
小祖宗全族最強,放眼落霞城,估計只有戚真人比她強。
誰不想得到小祖宗指點呢?
萬一小祖宗高興起來,賜下天露、法器……嘿嘿,多美的事啊!
「來我洞府。」裴如昔躍到猞猁身上,把一大群族人帶到靈氣濃郁的洞府。
她挨個查驗族人的修為,和他們聊天,間或施展演變神術。
演變神術的提升是階段性的,演變了一次,需要充足的時間適應,才能進行下一次演變,連續演變會傷害潛力。
此外,測靈根的人有私心,留下靈根比較差的男孩,勸靈根尚好的女孩做凡人,裴如昔當然有私心。
勤懇修仙的族人,她給予演變。
疏於修仙的,她懶得理。
看不起女修的,她這女修憑什麼幫他們演變?
指點亦然,一對一指點是要動腦的,不認真修仙的人,指點他除了浪費口水有何用?
有些族人仍在修煉舊的心法,裴如昔讓他們散功,改修她帶回來的好心法。
如此種種不一一而談。
……
並非所有族人都樂見裴如昔執掌宗族,離開祠堂後,人們三三兩兩,小聲地議論裴如昔的決定,不時看一看天空。
籠罩祖宅的大陣沒有打開,祖宅依然限制出入。
這是小祖宗從秘境歸來的第二天,上午未過半,裴氏宗族已天翻地覆。
「怎么小祖宗突然想管宗族?」人們疑惑。
「唉,我們男修以後沒有好日子過了。」有人憂心忡忡,「庫房是瑩姑管,產業是梁佳楠管,密室學堂都給四姑管了,哪有男修的出頭之日?」
「都給你們男的管才合適是吧?」裴玉夏陰陽怪氣,捏著嗓子說,「女的小祖宗會害了宗族,她最好是男的!」
「別亂說!」男族人慌張地四處看,沒見到小祖宗才放下心,警惕地瞪著裴玉夏,「我沒有不滿小祖宗,你別誤會我!」
裴玉夏冷笑,朝他晃了晃拳:「說話小心一點,不然我我會把你的話告訴昔昔。」
……
三天後,祖宅的防禦大陣打開,宗族秩序恢復正常。
大家的生活回歸平靜,仿佛和過去一樣。
其實不太一樣。
不說劉善秀把不在祖宅做事的犯錯族人抓回來,最直觀的莫過於膳堂,裴東風做到她承諾的事——
飯菜更便宜實惠,菜色增加,食材更豐富,試吃新菜有折扣。
人們高興之餘,私下問裴東風:
「你能不能一直管膳堂?」
若是從前,裴東風會笑著說「我也想啊」,現在她恭敬地說:「我聽從小祖宗的安排。」
問她的人頓時一哆嗦,感到害怕。
表面上沒有人反對小祖宗,私底下人們說小祖宗年紀小,不能管好宗族。
看那劉善秀,裴氏的修士有一半被她抓進監牢,把監牢都塞滿了!
哪有這樣管宗族的?
這不是亂來嗎?
貪污的裴向榮他們不指望了,他們盼著裴金倫和六叔公回來管宗族,甚至盼著老祖宗恢復修為回來取替小祖宗。
祖宅的動靜瞞不過裴如昔,她聽了,記住這些人。
他們不立大功,休想她對他們施展演變神術。
其實劉善秀抓的只是五分之一的修士,或多或少觸犯了宗法,恰巧全是男修,就像現代監獄恰巧超過九成犯人是男性。
把原宗法改了改,裴如昔告訴劉善秀:「提審他們吧。」
……
刑堂上,劉善秀主審,裴如昔坐在旁邊。
穿著囚衣的裴向榮被帶上來,獄中條件差,他披頭散髮,鬍子拉碴,人瘦了一圈,仍是頹廢陰鬱的美男子。
他沒下跪,望向女兒:「我的心肝我的寶貝,你打算怎麼懲罰可憐的阿爹?」
「斬。」裴如昔平靜地說。
嚇得一哆嗦,裴向榮苦笑道:「昔昔,看在我歷盡千辛萬苦,為你尋來符籙大全的份上,你不能……至少你不能……」
裴如昔什麼都知道:「三個靈幣買來的符籙大全,你絞盡腦汁地誇大得到它的過程,確實辛苦。」
謊話戳穿,裴向榮一點也不覺得難堪:「符籙大全價值連城,我不賣,不假思索地送給昔昔。當時昔昔那麼高興,我也很高興,至今不後悔。」
這是花言巧語。
前世今生兩輩子,裴如昔就沒見過比裴向榮更擅長花言巧語的人。
對他心軟是不行的。
蘇傾容給大長老悔改的機會,結果信任被辜負,裴如昔怎能重蹈覆轍?不說蘇傾容,她讓裴向榮當族長是什麼結果,她知道了,後悔了。
裴向榮貪污受賄,人證物證俱全,審他太簡單了。
在劉善秀走完流程後,裴如昔宣布:「裴向榮,你的身家悉數充入宗族庫房,死罪可免。明天我會封鎖你的修為,給你戴鐐銬,你得服徭役五十年。」
「不行!」
聽出她的決意,裴向榮大喊道:「不行!昔昔,我只是拿了宗族的東西,我雙倍,不,三倍歸還!這還不行?饒了我吧,昔昔,我不會再犯!我向天發誓,再犯就修為不得寸進!」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裴如昔不會給他第二次機會,「帶走,審下一個。」
無法接受她的判決,被拖走的裴向榮吼道:
「昔昔!
「裴如昔!
「你不能這麼狠心!
「我那麼疼愛你,還不知道你有沒有靈根,我就把你們娘倆接進祖宅!你欺負有靈根的成烈我也護著你,結果把老子當仇人?!
「回答我,裴如昔!
「你跟阿爹開玩笑,是嗎?
「阿爹的寶貝昔昔不會這麼狠,我的小心肝……」
拼命地回頭,他也見不到裴如昔了。
回到監牢,裴向榮失魂落魄。
指著他,裴四叔樂得不行:「哈哈哈,裴向榮被他的好女兒整傻了……」
塞滿的監牢可沒有單獨的囚室給裴向榮,他和別的犯人共居。
此時裴四叔嘲笑自己,別人幸災樂禍,好似看好戲,裴向榮的怒火一下子爆發了。
捏緊拳頭,他狠狠打中裴四叔的臉,將其摁倒在地上。
「敢笑我?居然敢笑我!老四,你算個什麼東西!老子打死你!」
「啊!啊——」
雙眼被打腫,裴四叔叫得像被殺的豬:「救命!」
「砰!」
一拳砸中他的嘴,他的牙齒飛出來。
裴向榮恨恨:「讓你笑我!不知死活的東西,我弄死你!」
暴力是一種情緒發泄。
拳頭一次次砸中裴四叔,裴向榮充滿快意,心中的憤怒、仇恨、害怕等東西仿佛被拳頭打出去,他滿面猙獰。
別的犯人哪裡想到裴向榮會發瘋?
膽小的喊救命,膽大的上前抓住他:「冷靜點!別打了,你再打,人會死的!」
裴向榮壓根不聽,將裴四叔打得面目全非,陷入昏迷。
這時,築基修士的威壓如海嘯般來襲,無論是裴向榮還是他身邊的犯人,全被按在地上,動彈不得。
喧鬧的監牢變得平靜,唯有女子的笑聲在迴蕩——
只有裴向榮聽到。
因為笑聲屬於他的心魔——柳蘭芝。
鎮壓糾紛的劉善秀站在牢房門口,看也沒看笑得腦袋裂開的柳蘭芝,冷冷地俯視地上的裴向榮:「小祖宗很生氣。」
裴向榮耳中的笑聲戛然而止,他掀了掀眼皮,柳蘭芝在遠離他。
確切地說,她在遠離他面前的裴如昔。
「你不服我的判決,故意找事,索性五十年徭役改為六十年,再犯就再增加二十年。」裴如昔說著,看向裴向榮身後。
那兒空蕩蕩,什麼也沒有。
她卻感覺到一道目光,心念一動:「柳蘭芝?」語氣肯定,「你在這裡。」
「嗯,我在這裡。」柳蘭芝沖她笑了笑,哪怕她看不到聽不到。
「啪嗒!」
這時,裴向榮的眼淚滴在地上。
他努力抵擋著威壓,在地上哀傷地凝視站著的裴如昔:「昔昔,你不能這樣對我,我……我們始終是父女。」
「如果你和我不是父女,我豈會留你至今?」裴如昔施展法術加固他身上的修為封鎖,「說到底我不如你,你只想利用我,我反而對你手下留情。何苦?」
「小祖宗,從今往後我聽你的,什麼都聽你的,你……求求你寬恕阿爹!」
裴向榮是真的怕了裴如昔。
她已經脫離他的掌控,或許她從來不在他的掌控中。
法術化作根根細絲,如一張龐大的蛛網,遍布他的經脈、丹田、識海,鎖住他的神識和靈力,裴向榮不曾如此清晰地認識到裴如昔的冷酷——
她鐵了心對付他!
在此一瞬間,他的哀傷、花言巧語都消失了,深深的怨恨讓他痛罵:「裴如昔!你這黑心肝爛肺的孽障!千人騎萬人壓的婊.子!」
他萬分後悔:「我當初為什麼要生下你!」
「爽了一下你就得到一個天才女兒,你還不滿意?」裴如昔冷漠地糾正,「孕育我的是我阿娘,從來不是你!」
「啪!」她一巴掌扇在他臉上,再一巴掌,左右對稱,「我很討厭聽別人罵我。」
「救我!」裴向榮咆哮,「救我!你說過你愛我,快救我啊!我再也不念經了!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全部給你!只要你救我!」
「嘻嘻嘻嘻嘻……」
即便裴如昔在場,柳蘭芝也忍不住得意地笑了,嘲弄地瞥著裴向榮。
「我的傻夫主,你本來就是我的,還能給我什麼?
「瞧瞧你喲,現在什麼也沒有。
「求了昔昔又求我,看看你,多可憐啊,多絕望啊,多脆弱啊!
「夫主,現在的你太讓我喜歡了,我希望你永遠這樣絕望!永遠這樣脆弱!
「我會憐愛你,會疼惜你,哈哈哈哈哈哈!」
只有裴向榮看得到、聽得到的世界裡,柳蘭芝的頭顱仿佛變成一張大嘴,鮮紅的喉嚨噴吐出無盡的狂笑,吵得裴向榮的聽覺幾乎失靈。
腦海里嗡嗡的全是癲狂笑聲,他說不出的絕望,禁不住泣血:
「瘋了,都瘋了……
「到底我造了什麼孽,才會碰到這樣的瘋女人?
「嗚嗚嗚嗚,我情願我這輩子是個天閹,碰不了女人,生不了女兒,嗚嗚嗚……」
此時他的落淚真情實感。
不過,誰在意呢?
……
翌日上午,裴氏族人共聚祠堂,觀看裴向榮、裴四叔、裴五叔、裴金盛、裴八叔等人一一被判刑,接著是裴大壯和李花,以及他們的兩個兒子……
許多族人拍手稱快。
裴如昔掌權後,所有修士皆得到她的指點,改修新心法,感覺修仙更有效率。
她為祖宅更換聚靈陣,祖宅的靈氣濃度變得更高了。
每個人享有多少資源她寫在布告欄,真正做到平等對待嫡系、旁支、男修、女修,按修為、潛力分配資源,不能說所有人滿意,大部分人是沒有異議的。
正如梁佳楠所說,族人順從地接受裴如昔執掌宗族的事實,強即正確。
……
燈光下,裴如昔閱讀李華馨的信,了解遠在山脈東側的門派戰爭。
此時是十二月初,年將盡。
憾山宗覆滅快一個月了,天音谷、青川派、河下宮因分帳不均互相攻伐,更有幾個金丹期散修覬覦憾山宗的遺產,使得本就四分五裂的原憾山宗領土更加混亂。
不知多少修士、修仙家族滅亡,相對的,也有新的修士、新的修仙家族崛起。
李華馨說,目前已有人遷往山脈西側,有可能為西側帶去混亂。此外,西側死了兩個金丹修士,重傷一個,肯定有金丹修士來占地盤。
還有一件事,隸屬憾山宗的一個修仙家族偷偷飼養了魔物,該家族被攻擊,囚禁的魔物逃脫。儘管這家族距離落霞城很遠,但魔物手段詭異,未必不會逃到落霞城。
來信的還有許韶、霍廷山等朋友,信上提到海盼月,說有人看到他被喬昌辰追殺,逃到山脈西側了。
「魔物?」
裴如昔想起天神傳承中的魔,神祇都覺得它們難對付。
神魔大戰的結局是神祇們死傷慘重,群魔被趕回它們的老家,一小部分被封印在這片天地,還有零星弱小的魔物留下。
忽然,她感覺有東西在接近她。
神識和真水天眼都沒感覺到對方的行跡,洞府的防禦被對方視若無物。
簡直太囂張了!
不動聲色地看著信,裴如昔以先天真水施展《上善若水》上的法術——共鳴。
此術與她常用的「暗涌」相似,威力更強,範圍更大,不僅能攻擊個體,還能攻擊群體,甚至影響環境。
剎那間,「共鳴」生效,潛入者顯露在神識和真水天眼中。
與此同時,天河淨水變化的水龍猛地撲向潛入者,噴吐足以擊殺金丹真人的霜霧。
「啊!」
一聲熟悉的驚叫,潛入者狼狽地滾落在地上。
她身上閃爍著六階防禦符籙的靈光,免於被共鳴和水龍吐霜殺死,不是蘇傾容又是誰?
前文有個漏洞,裴如昔從秘境回到祖宅時,應該是10月,作者寫成11月,已發布章節改不了,就當它是11月吧。
*
接下來的兩章配角視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