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明日明日何其多
裴如昔聽過書聖魏春喜的大名,能說出他的代表作,沒什麼名氣的《去病帖》她也在書上見過記錄。
那是魏春喜二十多歲時寫的一幅字,送給在打鬥中不慎損傷根基的友人。他囑咐友人每日觀摩《去病帖》三遍,八個月可補好根基。彼時他默默無聞,友人不信他,賣了《去病帖》換錢尋醫。
魏春喜無奈,聽聞友人用賣字的錢治好了根基,又得到友人送的兩壺桃花酒賠罪,大度地原諒了友人的賣字之舉。後來魏春喜被尊為書聖,《去病帖》淹沒在他的眾多優秀作品中,淪為不知真假的逸聞。
「你確定林氏大長老的《去病帖》是書聖的真跡?」裴如昔問芝芝。
「不確定,但我想要!」芝芝目光灼灼地凝視著裴如昔,「昔昔,幫我吧!」
裴如昔將林氏大長老寫的信看了三遍,姑且不論信的內容,林氏大長老的字寫得很好看,令人賞心悅目。只是她不擅長書法,辨不清信上的字是否與書聖的字同出一脈……
等一下,信上的字好像有問題?
意識到信存在蹊蹺,裴如昔用看符文的方式認真看信。
「昔昔幫我嘛,你有本事,肯定能拿到林世昌的《去病帖》!」芝芝牽住裴如昔放在猞猁身上的手輕輕搖晃,聲音甜美悅耳,「昔昔最厲害了,昔昔不要拒絕我好嗎?我做夢都想要《去病帖》,你幫我一回不麻煩的……」
「《去病帖》對你非常重要,芝芝?」
梁佳楠覺得芝芝此時的行為不符合平時的性格,把纏住裴如昔的她拖到身邊,冷靜地分析道:
「林氏宗族是什麼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林弘赦為人做事霸道,容不得旁人有二話。
「林文珊未築基時,差點被他嫁出去;林世昌擅自在庫房裡拿了一株二階靈草,被他當眾指出並要求立即將靈草送回庫房……
「此二人不滿林弘赦多年,林弘赦隕落了,此二人為他的死感到憤怒我信,畢竟他們在一個宗族。可是林世昌拿出《去病帖》交換林弘赦的下落,林文珊許下一半家產請你殺掉兩位同族,我懷疑他們另有企圖。」
「你當我想不到林世昌居心叵測?」芝芝尖聲說道,「昔昔是我女兒!她知道什麼事能做、什麼事不能做,我請她把《去病帖》弄到手,答不答應是她決定,輪不到你插嘴!」
芝芝的情緒如此激動,梁佳楠心頭的違和感更濃。
她按住試圖逃走的芝芝,讓芝芝安靜,說道:「林世昌是不是在信上做了手腳?」
看信的裴如昔回答:「是。我的神魂強於芝芝,看了信也想要《去病帖》。」
「啪!」
芝芝用力拍桌子。
裴如昔、梁佳楠和猞猁齊齊看她。
「啪!」
芝芝又拍了一下桌子,眼神兇狠地盯裴如昔:不許跟我搶《去病帖》!
裴如昔、梁佳楠和猞猁齊齊收回視線。
梁佳楠說:「林世昌的實力大概比夫主強。」
裴如昔道:「阿爹的神魂困於凡胎濁骨,實力降得厲害。林世昌蓄意暗算他,他躲不過;你蓄意暗算他,他可能也躲不過。」
「啪啪啪啪啪!」
芝芝又急又快地拍桌子,怒視裴如昔和梁佳楠。
處在怒視範圍的猞猁向芝芝張開嘴,露出鋒利的牙齒。
芝芝的手停在空中,不敢往下拍了,怕猞猁撲過來咬自己喉嚨。
這隻猞猁是野性十足的妖獸,不是溫順無害的靈寵,惹惱它絕對會被它攻擊。
裴如昔把魚乾塞進猞猁的大嘴巴,解開芝芝的禁言術,道:「林弘赦是我殺死的,他埋在哪裡我不知道。我那時筋疲力盡,吩咐別人處理他的屍體,便回去找姑婆了。」
別人?哪個別人?
梁佳楠和芝芝等待裴如昔揭秘。
裴如昔說:「我不是唯一一個在泰明山得到機緣的人。」
她不往下說,梁佳楠二人知她不會說,歇了追根問底的想法,暗暗猜測另一位得到泰明山機緣的人是何方神聖。
能夠幫助裴如昔擊殺林弘赦的人至少是築基期吧?若不是築基修士,如何有勇氣踏足危險的泰明山?若是築基修士,那人得到機緣,實力更強,怎會幫裴如昔處理林弘赦?
梁佳楠猜不出林弘赦是誰埋的,芝芝也猜不出。
芝芝問:「你能不能找到土裡的林弘赦?」
裴如昔:「能。」
「林弘赦埋在哪裡?」
來到蘇氏祖宅見到蘇傾容後,裴如昔如是問。
蘇傾容在露天涼亭接待她,涼亭周圍設有透明的隔音禁制,能保證她們的對話不被偷聽。
此外,蘇氏還向裴如昔提出幾個要求:
不能帶三階妖獸登門,也不能帶攻擊法器、攻擊符籙等可以傷害蘇傾容的物品,茶水點心杯碟自有蘇氏準備,裴如昔最好兩手空空地來,兩手空空地走;
裴如昔和蘇傾容見面時,蘇氏老太爺必須在場,且裴如昔不能離開老太爺的視野,不能距離老太爺太遠,也不能距離蘇傾容太近……
這一連串要求讓裴如昔無話可說,芝芝笑得抱著肚子倒在蓆子上起不來。
蘇傾容十分尷尬。
家裡人擔憂裴如昔一言不合下殺手,要求她穿上法衣,帶上護身符、防禦法器等十多件物品,不然不許她和裴如昔見面。除了接受安排她還能怎麼辦?她家裡人如此防備裴如昔,她也很無奈啊。
所以她見了面就向裴如昔解釋:「我沒有害怕你!是我家裡人讓我這樣穿的!我不這樣穿也敢來見你!」
裴如昔體諒她:「我相信你。」
「你說什麼?」蘇傾容疑惑地道,「你相信我?」
「對。」
得到裴如昔的理解,蘇傾容有一點高興,轉念想到裴如昔前世乾的一大堆壞事,她哼了一聲道:「誰要你相信了?自作多情!證據你帶來了?」
裴如昔不吃蘇傾容的脾氣,安靜地看著她。
「證據呢?」蘇傾容的音量擴大了。
「……」
「你沒帶證據來?」
「……」
「你見我是有別的事?」
蘇傾容不耐煩,站了起來俯視裴如昔。
裴如昔說:「請你坐下。」
蘇傾容感受到裴如昔像是要生氣,有點害怕,乖巧地坐下,坐姿端正得挑不出一絲錯。
她懂事,裴如昔的神色也緩和下來,道:「蘇小姐,我不欠你什麼,請你禮貌地對待我,不要陰陽怪氣地試探我的脾氣。」
蘇傾容聽罷,想到前世,委屈地吸了吸酸澀的鼻子,道:「你欺負我……」
「我什麼時候欺負你、如何欺負你,請你詳細敘述。」裴如昔遞出手帕,「你可以一邊敘述一邊哭,若是敘述超過一個時辰,你要給我錢,我才有空聽你哭。」
「……」
這次是蘇傾容沉默。
她接過繡著青花靈魚的手帕,瞟了裴如昔兩眼,故意用手帕擤鼻涕。
裴如昔面不改色:「一個靈幣十條的手帕,我送你了。」
「這麼便宜的東西你也送給我,不怕我笑你小氣?」蘇傾容嘀咕,用法術把手帕洗乾淨,拿在手裡。
她的眼睛映著裴如昔的臉,似是初次見裴如昔一般,用打量的目光來回地掃視。
裴如昔任她看,專心吃點心喝茶。
蘇傾容看了將近一刻鐘,心情漸漸地平靜下來,欲言又止地道:「我不是故意不禮貌的,我、我做了一個噩夢……」
「夢見我騙你還害你?」
「你怎麼知道我夢見的是什麼?」蘇傾容警惕。
她再三叮囑家裡人不要將她做的夢告訴別人,家裡人答應了,裴如昔不可能知道她做的「夢」!
裴如昔道:「你以前害怕我,罵過我『強盜、騙子』。」
蘇傾容放鬆下來:「你猜的?是猜的就好!」
她張了張嘴,想說出名為「前世」的夢,又怕引起不好的後果,心中猶豫不決,小聲問:「裴如……裴五小姐,你想知道我做了什麼夢嗎?」
「如果你想說,我不介意聽,也不會把你的夢講給別人聽。」裴如昔輕聲說,「我沒有跟任何人提過我在山裡見到你。」
「但是你跟所有人說,你殺了林氏族長。」蘇傾容習慣性抬槓。
「那是我做下的事,說不說在於我。」裴如昔道,「人是我殺掉的,我下得了手,便不會怕別人知道。」
「別人說你兇惡。」
「說話的嘴長在別人身上,我管不著。」裴如昔問,「你的夢不想告訴我了?」
蘇傾容抿唇,偷偷看裴如昔,小小聲地說:「你其實不是很兇惡。如果你換了別的名字和別的長相,我不會討厭你。」
裴如昔笑:「我不關心你是討厭我或喜歡我。」
蘇傾容鬱悶,別過臉,說:「我夢見你欺騙我,把我害得很慘很慘。夢裡的事……感覺就像曾經發生過一樣,我記得非常清楚,我憎恨夢裡的你!」
裴如昔看過原著,知道蘇傾容前世經歷的背叛和痛苦,蘇傾容重生後能克制住立即報仇的衝動,現在甚至心平氣和地和她討論「夢」,她是極欽佩蘇傾容的。
「我聽過一個故事,你也許有興趣了解。」裴如昔把蘇傾容看了好幾次的糕點推到她面前,講了莊周夢蝶的典故,「莊周分不清現實與夢境,我也分不清。不過,我努力修煉,總有一天能分清現實與夢境、弄明白我為什麼會來到這個世界。」
重生的蘇傾容懷疑前世是否是夢,穿越的裴如昔也會對世界產生懷疑。
在裴如昔看來,瞎想無法解決心中的疑惑,修仙或許可以。
所以,她一心一意地修仙。
蘇傾容聽完故事,說:「你勸我修仙?」
裴如昔道:「不,我的目的是勸你禮貌。」
蘇傾容心虛。
裴如昔說:「我要問一個問題,林弘赦埋在哪裡?」
蘇傾容:「泰明山附近,我放火燒了他的遺體。」
裴如昔點出一面映著泰明山景色的鏡子,請蘇傾容指出林弘赦的骨灰埋藏位置,問她:「我給你證據,你能跟你家裡人解釋清楚?」
「這……」蘇傾容求助道,「你想個理由,我告訴我家裡人?」
「編理由費心,我不想費心。」裴如昔從儲物袋裡拿出一隻大箱子,「我把證據交給你家裡人,他們會告訴你證據是真是假。」
「我阿爹阿娘問我,為什麼你給我證據,我怎麼回答?」蘇傾容急了。
「你不必回答。」裴如昔揚起手,示意旁觀的蘇氏老太爺過來,「他們未必會問你,你在家裡修煉,問你問不出結果。」
蘇傾容來不及說什麼,蘇氏老太爺便穿過隔音禁制,她只好閉嘴。
裴如昔打開箱子,拿出證據給蘇氏老太爺,道:「林氏宗族屢次算計你們,你們是既往不咎還是討回代價?」
蘇氏老太爺把蘇傾容護在身後,謹慎地用法術接過證據,說:「林氏沒幹好事,你們裴氏也沒有幹過多少件好事。」
裴如昔不是來找他鬥嘴的。
她耐心地看他翻看證據,提議道:「林氏宗族的兩位長老都在山裡,你我聯手可以攻破林氏祖宅。」
「你阿爹肯出關了?」蘇氏老太爺不認為九歲的裴如昔有資格和他商談大事。
「攻破林氏祖宅是我的提議,不是我阿爹的。」裴如昔彈出一縷寒氣,晶瑩美麗的冰霜向四面八方蔓延開來。
蘇氏老太爺的鬍子和眉毛亦凝結冰霜,他運轉靈力,身上的冰霜頃刻間蒸發殆盡,周圍的冰霜隨之升華消失。
他正眼看裴如昔,忽略了她的年齡和性別,道:「你家老祖宗要你對付林氏?」
裴如昔如實說:「林氏宗族的成年修士欺負我的長輩,未成年的修士欺負我的同族兄弟姐妹們,我覺得他們很過分。他們需要受到教訓。」
「的確。」蘇氏老太爺認可她,「事不宜遲,我要找林氏問個明白,你也跟我去林氏聽聽他們的狡辯。」
「我跟你去?」裴如昔直視蘇氏老太爺,「對我擺長輩譜能夠讓你高興?」
隱蔽的小心思被當面戳破,蘇氏老太爺咳了一聲,板著臉說道:「你和我家小容一輩,可以叫我蘇爺爺。」
裴如昔不喜歡論輩分,道:「我沒有爺爺,請不要攀關係。」
蘇氏老太爺很久沒被別人頂嘴了,裴如昔的不識時務讓他心情略差,他問:「裴氏的小丫頭,你阿爹沒有教你怎麼跟老人家說話?」
裴如昔看他一眼,懶得和他耍嘴皮子,一道寒氣打向他的嘴巴。
在這一章里,蘇傾容的心理活動非常多。
作者省略她的心理活動,直接寫她認清今生的裴如昔和前世不同,你們看得懂嗎?
要是你們看不懂,作者會適當添上蘇傾容的心理活動。
如果你們覺得蘇傾容的改變比較生硬突兀,我會把蘇傾容的改變推遲幾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