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為往聖繼絕學34

  夜色中,一群少年們整齊劃一俯身行禮。

  他們的喊話聲不再像剛入學時那般凌亂,疊加在一塊兒,氣勢十足。

  夜色已深,他們換下白色學子服,穿著簡單舒適的常服。

  可不再需要統一的服飾,就能感受出他們身上屬於「白雲書院人」的烙印。

  「好了好了。」余督學壓下臉上的笑容,揮揮手道,「這麼晚了,還不回去休息嗎?」

  「督學,我們所有人都完成入學任務,有沒有什麼獎勵?」

  「對啊對啊,我們書院一向獎罰分明。」

  余督學搖頭一笑,「還真沒有獎勵。不過我可以做主,允許你們自由活動一個時辰,隨便玩鬧歡呼。」

  「一個時辰後全部給我安靜下來,書院僕役和督學們都要休息,你們也需要休息。」

  說完後,余督學就負手在身後,施施然離開學子住宿區,把空間留給一眾少年們。

  「自由活動,這個點能幹什麼啊?」有人撓了撓頭,問旁邊的人。

  「我房間裡有沒放的孔明燈,不然大家一塊兒放個孔明燈吧。」

  「我那還有煙花爆竹!」

  「……你來書院上課,帶煙花爆竹過來幹嘛?」

  「這重要嗎,重要的是我們現在有煙花爆竹可以燃放!」

  衡玉倚在門邊笑笑。

  她這具身體的生物鐘早已固定,這個點困意漸漸泛上來,不過好歹是難得的集體活動,衡玉沒有出席。

  想了想,去庭院角落折了片竹葉,用修長的竹葉吹奏音樂,給這黯淡又喧鬧的夜晚多增添一些熱鬧。

  翻找出來的孔明燈有七個,製作都十分精緻。不過上面還沒提有字。

  「誰的字寫得比較好啊?」

  「我們要在上面寫什麼字?」

  衡玉開口,「正好七個孔明燈,不如就把四句訓言和三條規矩都寫上去。」

  她的提議得到所有人的一致認可。

  字也是衡玉來寫,白雲書院這些學生的字都還需要回爐重造。

  等她提筆揮墨,寫出氣勢磅礴、筆走龍蛇的字跡後,一眾被興奮沖昏了頭腦的少年們突然覺得自己有一些清醒了。

  ——傅衡玉和他們就不是一個陣營的。

  字寫得這麼好,彼此對比起來也太過慘烈一些了吧!

  衡玉壓根沒體會到他們的心理活動。

  她停下筆後,隨手把筆扔在一旁,朝眾人打了個響指,「點火,放孔明燈。」

  七個孔明燈按照順序依次排開,緩緩升空而起。

  夜色黯淡,月亮蟄伏群星不見。

  孔明燈緩緩升空之後,白雲書院眾人只要一仰頭,視線都會定格在它身上挪不開。

  一旁的督學住處里,余督學和其他督學身上披著薄外衣,束手立於庭院中,含笑望著天空的燈火。

  夫子住處里,杜盧還坐在院子裡喝美酒。

  他斟滿一杯,正要把酒往嘴裡送,突然輕「咦」一聲,仰頭往天上看去。

  陸欽難得晚睡,倚在窗邊,靜靜注視著那幾盞孔明燈,直至徹底消失在他的視線里。

  ——

  孔明燈燃放完後,一眾少年們齊刷刷盯著堆放在角落的煙火。

  「現在已經子時了吧。」

  「估計不少人都睡了,燃放煙火的動靜是不是大了些?」

  「不如——」山文華撓撓頭,「我們先留著到時候再放?」

  這個提議得到所有人的一致認可。

  喧囂過後的庭院顯得有些冷清,山文華抱著自己的兩個木箱回到書房。

  這一個月里,他經常被拉去蹴鞠場做鍛鍊。現在雖然還有些胖,但看著就很健康,面色紅潤。

  走進書房,山文華默默點上燭火。

  他小心翼翼打開木箱,想了想,山文華決定反其道而行。

  ——聽說那些同窗們都是先看完爽文話本才看另一版本話本,他作為最後一個完成任務的,也該有最後一個的排面,順序和其他人顛倒過來也不錯。

  說干就干,山文華先打開另一個大箱子,緩緩翻看起來。

  在這一版本里,主人公身為家中幼子,被家中長輩慣壞了。父親每每動怒想要教訓他時,他總有其他長輩護著,以至於他從未真正受到過什麼大的責罰。

  文不成武不就,還認識了不少狐朋狗友,受他們引誘,他踏足青樓花閣,在那裡一擲千金,更是越發盛氣凌人,即使得罪了其他高官之子也不虛,因為自有他父親為他處理一切。

  可後來家中遭逢大變,父親病逝後長兄還沒能把門楣撐起來。家業敗落後,他曾經得罪過的人痛打落水狗,本就慘遭打擊的家庭再次雪上加霜。曾經寵溺他長大的娘親和祖母幾乎哭瞎雙眼,深深痛呼「溺子如害子」,最後接連病逝。

  看完話本後,山文華的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

  他端起茶水喝了幾口,平復心情後將另一本話本拿起來翻看。

  結果翻看著翻看著,山文華氣得險些要摔話本。

  只見話本主人公堅持習文習武,改掉好吃懶做的惡習;還禮敬師長,善奉親長。後來去考取科舉,成為秀才、舉人,話本要寫到他參加春闈時——

  山文華再往下翻,只見上面白紙黑字,清清楚楚寫著一行字——

  「願話本主人公的人生,由你填補。——傅衡玉」

  他心心念念不要讓話本爛尾,為此熬了整整一個月,結果傅衡玉就給他看這個!?

  說好的話本最後會走上人生巔峰呢,為什麼要留白,為什麼不往後面寫完!

  山文華眼前一黑,跑到窗邊把窗戶支起來,瞧了瞧外面的天色。

  這個點已經到了清晨。山文華想了想,噔噔噔抱著他的話本跑去蹴鞠場。

  他一定要找傅衡玉把事情問清楚,憑什麼其他人的話本都有個完美的結局,而他的話本要留白啊!

  在蹴鞠場被堵了個正著,衡玉淡淡道:「比起既定的命運,你不覺得自己給話本寫一個完美結局更好嗎?」

  這番邏輯,聽著挺有道理,但好像又十分不對。

  山文華想了想,一時之間沒能尋出哪裡不對勁,「可是——可是別人的結局都是寫出來的。」

  「這是對你的特殊待遇啊。」

  「連話本都沒法預測到你的未來,這不正是說明你的未來多姿多彩、千變萬化嗎?我這個做法,是得到老師允許的,我們兩人都希望有朝一日,由你所書寫的結局能讓話本不會爛尾。」

  衡玉好說歹說,一番胡說,總算是把山文華忽悠住了。

  離開的時候,山文華還挺樂呵呵。

  衡玉搖搖頭。

  怎麼說呢,山文華是一眾學子中,最難摸透他未來命運的。

  他的才智和心性都是墊底,偏偏家世極高,又是幼子,不像趙侃有來自家族的壓力。

  這種情況下,山文華到底要走上什麼路,又能往那條路走多遠,即使是衡玉和陸欽都難以預測。

  所以他們把選擇權交給山文華自己。

  而不是像趙侃、甘語他們一樣,可以給出一條足跡清晰的路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