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民國舊影31

  面對送命題,最好的過關方式就是忽悠,可勁的忽悠。(搜每天得最快最好的更新網)

  只要忽悠功夫深,聰明人也得被套路。

  就比如現在的季斯年。

  衡玉回到家後,季曼玉總算把自己提起來的心放了下來。她鬆了口氣後,就忍不住倒頭好好睡了一覺。

  等她睡醒下樓時,發現衡玉和季斯年正坐在沙發上聊天。

  她雖然聽不清兩人的聊天內容,但感覺氣氛很和諧,季斯年身上的氣質一點兒也沒有昨天的冷厲肅殺。

  「大姐,你睡醒啦。」衡玉看到季曼玉,連忙從沙發上站起來,主動迎到季曼玉面前向她道歉。

  季曼玉搖頭,「沒關係,你在大哥那過關了,看來這次瞞我偷跑出去是有正事要做。」

  「既然是正事我也不好怪你,只是下一次不要瞞我了,直接告訴我去哪裡吧。」

  ——

  時間已經是大年二十六,距離除夕夜不過四天時間。街道外已經有了些過年的紅火喜慶,衡玉一大清早是在小孩子們放鞭炮的歡呼聲中睜開眼睛的。

  她站在窗邊看了好一會兒,臉上多了些笑容。

  今天季父也從外地趕回到家。有關衡玉的事情,三兄妹都默契的隱瞞下來,沒有告訴季父聽。

  不過在飯桌上,季父卻主動提及了東北的事情,「過完年後,我會代表我們商會,運送一批物資到東北。」

  季父是個愛國商人,生意的規模又越做越大,有如此義舉不足為奇。

  衡玉最先拱手贊道:「爹爹慷慨大義,實在是我輩楷模。」

  季父失笑,虛空點了點她,「你啊,又在胡鬧,都要過年了還生這麼一場大病,怎麼就沒想過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呢。」

  衡玉攤手做無辜狀。

  過年這段時間,東瀛軍隊的進攻收斂了些,衡玉每天早上翻看報紙,就知道東北那邊沒出什麼大岔子。

  當然,小規模的摩擦和試探性攻擊肯定少不了。

  在報紙上,衡玉還看到一則新聞,是說星樂藥品廠出資修建一條從錦州通往瀋陽的鐵路,年後就會開工修建。

  看來王叔那邊的溝通很順利。

  等到了大年初五,季斯年就要重新回特務處了。離家前,他去找衡玉談話。

  季斯年揉了一把衡玉重新剪短的頭髮,「什麼時候去錦州?」

  「訂好了後天下午的票。」

  「鄭上尉說在火車站看到你身邊圍著幾個黑衣人,他們是你老師派來護送你的嗎?」

  衡玉點頭,肯定了季斯年的判斷,「大哥你放心吧,老師在錦州有一定根基,絕對絕對可以庇護我平安。」

  ……他除了放心,又能怎麼樣呢?

  總不能攔著她不去錦州。

  季斯年長臂一伸,直接將她抱在懷裡,沉聲道:「好好照顧自己。」

  「祝你平安。」

  僅此而已。

  這兩句話,就包含著他最真切的祝福。

  目送著季斯年離開家,隨後,季父也要前往東北,不過他的目的地是黑龍江。

  直到大年初七這天下午,衡玉才揮手和季曼玉告別,「大姐,我也要走啦,你在家好好待著。」

  季曼玉臉上沒有笑容,「小妹,你要去的地方,是不是東北?」

  衡玉微愣。

  「我自己猜出來的。爹,大哥二弟還有你,都在為我們的民族做些什麼,我想和你說的是,我雖然沒你們的勇氣和謀略,但我身為文人,筆桿子就是我的槍桿子,我會用我的筆寫出文章鼓舞華夏百姓,賺得的稿費雖然不多,但也會拿去支援前線戰士的。」

  季曼玉上前,抱住衡玉,「其實我是想告訴你,我們一家人永遠都待在一起。」

  不是形式上的待在一起,而是就算分隔各地,最崇高遠大的理想信念其實是完全一致的。

  誰會不希望生於斯長於斯的國家能重現榮光呢?

  站在季家門口,衡玉透過緊閉的鐵門望向裡面,隱約可以看到季曼玉站在二樓窗台朝她用力揮手。

  四年前那個沉浸在自己的哀傷情緒里的姑娘,原來現在已經變得如此勇敢,眼界不再囿於一方天地。

  衡玉抬手,朝著季曼玉揮了揮,轉身上車趕往火車站。

  ——

  大概是過了個辭舊迎新的新年,衡玉再回到錦州時,感覺錦州的緊張氣氛消散了些許。

  等她問起王叔,才從王叔口中得知真正的答案,「聽說紅黨現在在爭取和果黨和談,雙方暫停內戰一致對外。」

  所以,街上的熱鬧氣氛是因為百姓們覺得,政府會往東北調遣更多的軍隊才產生的嗎?

  對這件事,衡玉沒王叔那麼樂觀。

  事情也果真如她所料,這場和談的結果並不順利。

  為此,各地輿論沸沸揚揚,報紙上刊登的文章都在譴責國民政府專注內戰、忽略東北同胞危亡。

  不過這些年在衡玉要錢給錢、要武器送圖紙送飛機的幫助下,紅黨的武裝發展還是不錯的,而且底氣也足。

  ——你不願意和談是吧,那沒有關係,我們自己派軍隊到東北參加反抗。

  ——如果我們的軍隊到了東北你還敢派人圍剿我們,那你就是完全不顧及民族大義!

  總之,和談雖然失敗,但還是有好消息的,那就是紅黨要派軍隊趕赴東北,加入戰局。

  看完報紙的報導後,衡玉勾唇笑了下。

  實在是,紅黨的處理方式太合她的胃口了。

  衡玉扭頭對王叔道:「王叔,物資準備好了嗎?等紅黨的先遣軍隊到了就給他們送過去吧,他們長途跋涉到東北,估計物資不好籌備。」

  王叔自然笑著應好。

  等紅黨的先遣軍隊抵達東北後,就收到了王叔送過去的物資。

  從吃食到藥品、衣物一應俱全,甚至還有兩部性能極為先進的軍用電台。

  這種瞌睡了有人送枕頭的事情,擱誰那誰都會高興。

  王叔不僅被紅黨帶隊將領感謝了,還被那些瘦弱的士兵謝了又謝。他看著那些年輕士兵臉上真誠的笑容與感激,只覺得心頭有些沉甸甸的。

  明明是這些年輕人遠離家鄉,不顧危亡趕來東北,還他家鄉一份安寧才對啊。

  「年輕人,我也謝謝你們。」王叔忍不住朝他們鞠了一躬。

  他覺得自己好像懂了。

  懂了小姐為什麼會大手筆送物資,為什麼會花錢修建一條戰時鐵軌。

  錢財於小姐、於他都算是身外之物。他們所付出的雖然多,卻也是力所能及之事。

  這些年輕人身無長物,能付出的唯自己最為寶貴的、僅此一副的性命。

  ——

  有新的軍隊加入戰局後,東北軍總算能鬆一口氣。

  之前的半年裡,都是靠他們來抵擋東瀛軍隊。

  就算是鋼鐵人,也需要放鬆自己緊繃的精神,好好松一松弦休息一下的。

  這一批新生軍加入後,很快就拿下一場大捷,狠狠鼓舞了全國人民的士氣。

  在過去幾十年裡,華夏輸過太多回了,現在正在靠一次又一次的勝利,重新找回勇氣,重新站起來。

  連續幾次大捷後,國民政府那邊頓時坐不住了。

  ——他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紅黨收攬民心啊。

  於是國民政府那邊,一邊督促著東北軍給力一些、振作一些,一邊也往東北調派軍隊。

  等到了年底,衡玉投資修建的戰時鐵軌終於修建成功。

  修建完成、把鐵軌交付給軍隊之後,其他事情就和她沒有關係了。

  衡玉現在除了關注戰局,偶爾提供一些奇襲計策外,還有了新的愛好。

  ——監聽東瀛軍隊的電台。

  紅黨那邊繳獲的東瀛密碼本,全部都輾轉送到她手裡。

  密碼本雖然經常替換,但密碼總是有規律的,衡玉研究了東瀛方面的幾本密碼本,大概了解了東瀛方面編寫密碼的規律後,就開始監聽對方的電台,並且嘗試破譯。

  花費大量時間,偶爾還是有收穫的。

  而一旦有所收穫,那回報就是一場非常漂亮、傷亡非常小的大捷。

  就比如現在這場戰役,幾乎全殲八千人的東瀛軍隊,自己軍隊的傷亡人數卻不過幾百之數,多數都只是受了輕傷,稍微包紮一番就好。

  當時收到破譯出來的東瀛軍隊動向時,韓興學正在率兵執行一個命令。

  他無法脫身,偏偏這個機會又是如此千載難逢。權衡之後,韓興學就將季復禮調了出去,撥給他四千士兵,讓季復禮領兵去埋伏偷襲敵人。

  這一場戰役是季復禮第一次當主將,完成得非常漂亮!

  戰後,季復禮率領麾下士兵暫回錦州做一番修整。

  戰地記者聽聞後紛紛往他的軍隊駐紮處跑來,想要親自採訪他。

  他本人只接受了《新公報》戰地記者的採訪,其他記者的採訪邀請都一一婉拒了。

  修整兩天,季復禮恢復了精神勁,就覺得有些閒得慌了。

  他在軍營里晃悠一圈,瞧著天色還早,和警務員道:「我在東北那麼久,也來過錦州幾次,好像從來沒有好好逛過錦州。」

  警務員提議,「長官要出去逛逛嗎?」

  季復禮想了想,點頭,「也好。睡了幾天,把我骨頭都給睡懶了。」

  說著話,季復禮直接穿著軍裝出門了。

  也沒往什麼偏僻的地方逛,季復禮直接走去最熱鬧的街道。

  正走著路,季復禮就聽到一句話——「少爺,你要吃了敬齋的桂花糕嗎?」

  季復禮眉梢微揚,沒想到了敬齋在錦州居然也開有分店。

  至於了敬齋的桂花糕,那是小妹最喜歡吃的糕點。

  季復禮心下嘆息一聲。

  自從在東北駐紮後,他就從來沒有回過家沒有見小妹他們。以前好歹每個月都有書信往來,自從大戰爆發後,書信往來就不頻繁了。

  他邊走神,邊往前方的了敬齋走去,排在了隊伍尾列。

  季復禮前面,是一個貴公子打扮的少年,「他」身旁的傭人年紀不輕了,聽聲音好像就是那個問「少爺要不要吃桂花糕」的人。

  少年打了個哈欠,微微側過半邊臉,「王叔,買完糕點我們就回家吧。」

  王叔笑眯眯道:「不行啊,我們還沒去醫院呢。」

  「啊,又要去醫院啊。」

  王叔還是以一種溫和卻不容拒絕的語氣道:「既然少爺沒辦法閒下來休養身體,那就只能聽醫生的話多吃藥調養了。」

  少年沉沉嘆了口氣。

  季復禮的目光一直落在少年身上。從看到少年側臉第一眼起,季復禮就覺得非常眼熟。

  在少年和王叔對話時,他的視線也沒移開。少年很快察覺到他的目光,扭頭看了他一眼。

  只是一眼,少年的臉色立馬變了,訕訕笑道:「二……二哥。」

  眼前的少年能不眼熟嗎?

  能不眼熟嗎!

  這真的眼熟到了極點!!!

  這不就是他那個乖巧文靜可愛、善良聰慧有禮貌的妹妹嗎!

  誰能告訴他這是怎麼一回事!

  剪著短頭髮,男裝打扮,身邊跟著個老人喊她「少爺」。

  這也就算了!

  他家小妹到底為什麼會出現在錦州!!!爹知道嗎,大姐知道嗎,大哥知道嗎!!!

  如果他們都知道了,那麼更嚴重的問題就出現了——為什麼他什麼都不知道?

  季復禮皮笑肉不笑,「先買桂花糕,買完之後我給你時間,我們好好聊一聊哦。」

  還笑眯眯地給衡玉比了個飛吻。

  系統瑟瑟發抖:【二哥這被刺激得太狠了吧】

  衡玉訕笑,回系統,「這波猝不及防的掉馬啊,我現在裝病還來得及嗎?」

  上次在她大哥那,她就是因為身體不舒服,這才成功把地獄級難度的處境降低到了困難級別。

  好吧,也不用裝病,因為買完桂花糕後,王叔就非常有眼力見的告訴季復禮,說衡玉還要去一趟醫院做檢查。

  在沒有人看到的地方,衡玉悄悄給王叔豎起大拇指。王叔也悄悄回了個大拇指的手勢。

  等季復禮扭頭看過來時,衡玉看看左邊的街道,王叔看看右邊的街道,似乎想要把普普通通一條街看出花兒來。

  等陪著衡玉從醫院離開,季復禮再大的氣也都消得差不多了。

  兩人坐在車后座,季復禮摸了摸她的短髮,又把她臉上的金絲眼鏡框取下來自己戴,「沒有度數的?」

  「是啊,拿來做偽裝的。」摘下眼鏡後,衡玉的偽裝就沒有那麼成功了。

  季復禮點頭,卻沒把眼鏡框還給她,自己戴在臉上,翹著個二郎腿,悠哉悠哉哼著小曲。

  衡玉失笑,知道季復禮這是在等著她主動坦白。

  她輕咳兩聲,湊近了季復禮,眉眼俱是笑意,盯緊季復禮的眼睛,「玉衡同志,恭喜你取得如此大捷,我譯出來的情報可好用?」

  季復禮:「???」

  他呆愣片刻,險險將到嘴的一句「臥槽」憋回去。

  「你你,你就是夫子口中的北斗?」

  衡玉頷首,同時抬手,趁著季復禮沒回過神時從他臉上把眼鏡抽走,慢條斯理戴回到自己臉上,含笑望向季復禮,「我這一副打扮,不像北斗嗎?」

  「……這就是你出現在錦州的原因?」

  「是老師派我過來的,他收我為學生,讓我主要鑽研戰術安排和電台情報截獲。」

  「……那你在錦州待了很久?」

  「待了有一年時間。」

  發愣的季復禮聽到這個回答後,眼神立刻變了。

  他似笑非笑盯著衡玉,「可是我一直不知道。你在錦州待了那麼久,肯定瞞不了家裡人吧,你就說,我是不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衡玉:「……不,不是。」

  還能有人比他慘?

  季復禮眉梢微揚,「還有誰不知道啊。」

  「咱爹。」

  在她爹心目中,她一直都是家裡最乖最聽話的那一個。

  季復禮:「……」

  其實他並沒有覺得安慰。四兄妹里,大哥和大姐估計早就知道這件事了,只有他不知道!

  「季衡玉,這麼多年我真的是白疼你了!」

  衡玉乖巧道:「怎麼可能,二哥,你看看王叔送給你們軍隊的物資總是那麼多,你看看我截獲了情報,立馬送去給韓將軍。這不都是為了你嗎?」

  季復禮斜睨她一眼。

  衡玉理直氣壯回視他,一副問心無愧的模樣。

  季復禮覺得牙疼、肝疼、心疼。

  兩人鬥了一路嘴,沒過多久就抵達衡玉的落腳點。

  季復禮在小洋房裡待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就要回軍營。

  離去前,他對衡玉道:「要照顧好自己,雖然你真的很厲害,但身體重要。」

  「我這次一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回到錦州,有空記得給我寫信,我有空了也會寫回信的。」

  衡玉點頭,「我都記下了。」

  季復禮叮囑了許久,直到覺得沒什麼好說的了,這才朝衡玉揮揮手,瀟灑大步離開。

  衡玉站在原地目送著他,瞧著他上了車,瞧著車子消失在街口拐角。

  天上突然飄起細雨來,衡玉站在屋檐下看著那細細密密的雨水,輕哈口氣,抬手裹緊身上的外套。

  亂世之中,告別當真是上演了一場又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