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民國舊影8

  衡玉正坐在教室後排翻看報紙,估算著時間,她覺得鄧謙文應該已經看到《夢溪筆談》和裡面的圖紙了。

  她在寫信時,原本只寫了正文,並沒有留下署名。但想到鄧謙文是個潛伏的特工,心念一動,便打算在信的末尾留下自己的代號。

  衡玉還和系統討論了一番要取什麼名字作為自己的代號,一開始系統提的意見是北斗七星之一的「玉衡」,但「玉衡」這個代號太特殊了,只要聽過她的名字,都很容易把兩者聯繫在一起。

  思索一番,衡玉在紙張上落下的兩個字是「搖光」。

  ——同為北斗七星之一,象徵著祥瑞、光芒的星名。

  正要把報紙往後面再翻一頁,講台上方的季曼玉和莊子鶴已經結束了對話。

  莊子鶴噙著笑意,與季曼玉還有衡玉都打了聲招呼,這才抱著課本離開教室。

  送走莊子鶴,季曼玉腳步輕盈走到衡玉面前,動作帶著難得的活潑。

  看得出來她心情很好。

  衡玉被她的心情所感染,放下報紙後唇畔露出愜意的笑容,「看得出來大姐收穫很大。」

  「原本還不知道該怎麼寫後續的內容,莊先生給了我不少建議,現在我已經有思路了。」季曼玉道,「而且莊先生還誇我了,他說我這篇小說構思很精巧,單是聽我的描述就讓他起了興趣,如果我的小說在報紙上刊登了他是肯定要拜讀一番的。」

  說到後面,季曼玉臉色有些通紅,都是激動的。

  這種被自己所崇拜的人認可的感覺,實在太好了。尤其是她對自己一直沒什麼自信心,總覺得處處不如人。

  衡玉看見季曼玉這副大受鼓舞的模樣,她也覺得不錯。

  「那我們去找二哥吧,他應該也已經上完課了。」衡玉道。

  兩人這才收拾收拾東西,趕去找季復禮。

  季復禮在和他的同窗好友陳潤平聊天,瞧見衡玉,他眉心頓時蹙起,不免說了她一通,在確定她是真的沒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後才把這件事揭過去。

  這時候該吃中午飯了,一行四人去隔壁的清華大學吃東西,順便把清華大學也給逛了逛。

  穿著藍色上衣、黑色長裙的女學生,穿著中山裝或者西裝的男學生,在林蔭道間行走著,或是三三兩兩聊天,或是懷裡抱著一兩本書籍快步走著。

  這是一幅充滿了時代特色的畫面。

  就連衡玉自己,今天為了不惹人注意,也是穿著藍色上衣、黑色長裙,柔軟的長髮梳得整整齊齊。

  逛了有半個多小時,季復禮不敢再讓衡玉逛下去,眾人就此離開。

  剛回到家,陳嫂給他們開門時,說道:「大小姐,我收到了報社寄給你的信,看著信挺薄的。」

  季曼玉微愣,下一刻臉上多了幾分驚喜。

  如果她寄去的小說被退了回來,信肯定是很厚實的,現在信很薄,那估計她的小說已經被《小說日報》那邊看上了。

  「恭喜大姐。」衡玉最先反應過來,含笑道。

  「看來我們家也要出個大文豪了。」季復禮也說。

  季曼玉臉上的喜色壓都壓不下去,乾脆用手擋著臉,快步走去桌面拿她的信。

  果然,報社給她的回信里說她的小說題材很新穎,符合報社的要求,稿子已經被選中了。不過因為是新作者,所以報社那邊要先和她確認小說後續,再依照後續的情節和字數來定價格。

  忐忑期待了很久,最後期待成真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季曼玉深呼口氣,強行壓下淚意,但眼睛還是有些泛紅了。

  在她寫這篇小說時,很多人都給過她鼓勵和認可,但季曼玉自己始終缺乏自信心。

  現在收到報社的回信,得知自己寫的小說也可以在報紙上刊登,季曼玉感覺自己的身體都變得輕盈起來,那種敏感的、卑怯的小心思似乎正在一點點從她身上脫離,站立的時候背脊是挺得越來越直。

  衡玉給她遞了杯溫水,讓她喝口水平復心情。

  喝完滿滿一杯水後,季曼玉的心情才算是徹底平復下去。她笑道:「我要趁著現在狀態好,趕緊去把小說後續內容寫下來。」

  等季曼玉離開後,季復禮拉著衡玉坐下休息,「大姐變得越來越好了。」

  去年剛被退婚時,季曼玉一直沒走出來。她的頹廢和哀傷季復禮到現在都還記得。

  如今她找到了自己所喜歡的東西,兩個月後要去考大學,全新的生活才剛剛開始。

  衡玉偏頭去看他,「那你呢?」

  季復禮原本正懶洋洋靠在她肩膀上,也沒用力,免得她累到。聽到她這句話,連忙一個激靈坐直,眉梢輕揚,「怎麼問起我來了?」

  「大姐已經初步尋到自己要走的路了,你之前說不打算再參加遊行示威,而是想要找其他的路走,那現在找到了嗎?」衡玉直截了當問道。

  季復禮扁了扁嘴,一臉委屈看著她,「雖然二哥很想瀟灑告訴你我找到了……」但也知道她不會信的。

  衡玉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別鬧,說正事呢。」

  「我覺得我挺認真的。」季復禮嘟囔一句,這才擺正臉色,語氣有些悵惘,「前幾天潤平問我要不要一塊兒去美國留學,我現在還在考慮。」

  他現在學的專業是數學,可越學下去,季復禮越清楚的知道他所學的專業不能救國。

  他素來是個心有成算的人,但這時候也免不了有些茫然。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主要是衡玉在聽季復禮在說。坐著坐著,衡玉就覺得有些困了。她已經習慣了午睡,這是生物鐘到了。

  季復禮推了推她,讓她上樓休息。衡玉睡醒之後,繼續整理她畫下來的手稿。

  傍晚下樓吃飯時,衡玉發現季曼玉的大門緊閉,多問了一句,「大姐還在房間裡?」

  陳嫂點頭,「是啊,大小姐還在寫小說,說要把手上的一個情節寫完再下來吃飯,讓你們別等她。」

  衡玉失笑,「爹這兩天不在家,大姐要遲些再下樓吃飯也沒關係。那就先別打擾大姐了。」

  一直到衡玉和季復禮吃飽飯還去散步回來,季曼玉才走下樓,隨便吃了些東西,又上樓繼續寫小說了。

  ——

  《小說日報》報社。

  自從那天把回信寄去給「蘿夢」後,宏飛就一直在等待著對方的回信。

  咳咳,當然,他主要是等著對方把小說後續的內容寄過來,讓他能就此一飽眼福。

  性情堅韌的曼如面對常夢已經直白擺在臉上的不喜,她會怎麼做呢?

  這篇小說的名字叫《光華》,是不是在說曼如會成長起來,開始散發光芒?這是一篇愛情小說,還是不落俗套寫曼如成長為一個新式女子呢?

  留著的懸念太多,宏飛不免一直在心裡惦記著這本書。

  這天,宏飛在早上來到報社。他的桌面和以前一樣,擺滿了整整一大箱信。

  宏飛在箱子裡挑挑揀揀,當看到署名為「蘿夢」的來信後,他頓時眼前一亮,連忙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把信撕開後就陷入認真閱讀里。

  ——

  常夢對這場婚姻的不滿已經直接表露在臉上,曼如雖然不識字,卻也不是個蠢人,不至於看不懂他的臉色。

  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威力,要遠遠大於未婚男女雙方的意願。

  曼如活了十五年,最懂得的一個詞是——「順從」。

  既然婚約無法改變,她只能改變自己的心態。她不算歡喜,卻也接受了這場婚姻,覺得就像母親所說的那樣,只要她表現得優秀,讓常夢看到了她的好,那麼她自然而然就會得到幸福。

  常夢對她的不喜和漠視只會是一時的!

  第二天,曼如得知常夢也同意了這場婚事。兩家人就此開始籌備起兩人的婚事。

  大戶人家成婚規矩總是比較多的,那幾個月里曼如安安心心待在家裡待嫁,沒再見過常夢,但一直到成婚當天,常夢都沒有出過么蛾子。

  曼如以為他已經認命了,就像她一樣,接受了這一場被安排好的婚姻。

  可是成婚第二天,在曼如梳洗完之後,常夢就派他的下人進房間,把他的東西全部都收拾到書房裡。

  喜房還殘留著紅燭燒盡的臘滴,訴說著昨天的一切,房間裡到處張貼著諸如「早生貴子」「囍」之類的字樣。曼如坐在梳妝鏡前,卻只覺得渾身冰冷。

  常夢在離去之前說他已經遵循父母之命娶了她,說她是個小腳女人,他看到她時就像在看封建的糟粕,說他追求的愛情是精神能與他契合的人……

  他毫不眷戀搬去了書房。曼如難以置信,跑去找常母,常母反而帶著責備的看著她,覺得是她沒有好好栓住丈夫的心。而曼如回娘家,找到她的父母,她父親只是冷淡看著她,讓她安心待在常家,侍奉公公婆婆、好好爭取來常夢的憐惜。

  從母親嘴裡,曼如才知曉,原來借著她和常夢的婚事,她父親的職位往上動了兩級,自然是捨不得曼如鬧出什麼事情的。

  曼如回到常家。她才年方十六,既然不能離婚,她也不希望自己就此生生枯萎。

  她為了讓常夢接納自己,努力學習很多東西,甚至開始偷偷摸摸認字,到了後來,她已經能把詩經背了下來。

  原本曼如以為一切會這麼下去,總有一天她會優秀到讓常夢接納她。可是她在進步,常夢卻沒有站在原地等著她。兩年後常夢帶回來一個穿著打扮時髦的女人,直接找上曼如與她攤牌,說要與她離婚。

  她的努力,他從來都沒有放在心上。

  常夢道:「我說了,因為你是個小腳女人。」

  即使當初纏足時曼如是身不由己,但在常夢看來,這就是原罪。

  常夢常夢,她在常家所遭遇到的一切就像一場長夢,這個男人更是她無法觸碰到的大夢一場。

  「氣死我了!」宏飛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嘴裡忍不住罵了一句,「你的母親不是小腳女人嗎,在嫌棄曼如的時候,怎麼不見你嫌棄自己的母親。這個男人還能更加不要臉些嗎!」

  罵上一句,宏飛感覺梗在心頭的怒火消散了些,這才繼續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