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轎車開出去,進入人流較多的中心路。閱讀身後那一排黑衣保鏢像銅牆鐵壁,穩穩地擋住了那些人。

  車子在擁擠的人潮中緩慢前進,車裡一片安靜。

  江穎抬手整理了下臉頰邊的碎發，心底有點自嘲。

  身側周令理了下西裝外套,偏頭看她一眼，她垂著頭,纖細的手指還搭著耳朵。

  許久。

  男人清問：「多久了？」

  「什麼？」江穎抬頭，對上他視線，車外兩邊都是人群，她只看到他西裝里的黑色襯衫,扣至最上面的那一顆。

  「這種情況多久了？」周令再問。

  按理說，她的家境不錯，讀書那會兒,該有的都有。

  江穎抿了下唇,嗓音低了些：「好幾年了。」

  多少年了，她也說不清。

  過得糊塗了。

  說完,她就轉開了視線,手捏著小包,看著窗外。

  周令看她纖細的手指一眼，倒沒再問。

  黑色轎車開到一個私人會館，直接停在需要刷卡的電梯前。周令說了聲下車,江穎掰開車門,周令走到那門前,刷卡,江穎提著小包跟在身後，地下車庫裡還帶著些許的吵雜聲。

  進了那扇玻璃門，外面的聲音就擋住了，高跟鞋踩著能有回聲，周令按了電梯，江穎走了進去，他隨後，電梯門合上，周令手搭在口袋裡，看著電梯鏡面，說道：「欠多少錢？本金，利息，分開說。」

  江穎捏著包，抿著唇，說：「記不清了，以前是欠五百多萬，後來七百多萬吧？利息算不清了。」

  「你不要這樣幫我。」江穎想到他朋友圈裡的那張相片，幫小忙是同學情，幫大忙同學情就變複雜了。尤其涉及金錢。

  「我不幫，我就問問。」聽到這話，周令偏頭看她一眼，她打了點兒睫毛膏，一直低垂著，眼角似沾了點淚珠，他多看幾眼，又挪了回來。

  「那就好。」她低低回了句。

  電梯在六樓停下，電梯門打開。

  這層是周令專門用來接待客人的，出門便是客廳，兩個保姆見人來了，彎腰鞠躬，「周先生。」

  「準備點晚餐，吃牛排？」他解下西裝外套，先對保姆說，又回頭問江穎，江穎點頭：「都行。」

  她腳踩著光滑的地面，看了看，也沒敢大看。其中一保姆走過來，要接走她的小包。

  她遲疑了下，周令看到了，他抿唇，笑了會兒，伸手拿走她的包，握上小包的提手時，兩個人指尖相觸，他的溫熱，她的冰涼，江穎猛地一縮手指，周令眉頭挑了下。

  回頭把小包遞給了那個保姆，又對那保姆說：「把我的平板拿來。」

  「是。」保姆接過小包，恭敬地掛起來，十分嚴謹，不多話，不多看，訓練有素。

  中間有一張木製桌子，兩邊是配套的椅子，周令落座，示意江穎也坐，江穎坐在對面。

  旁邊一扇落地窗，一點點的窗簾敞開，外面花燈初上的燈光投了點兒進來，周令順著她目光看去，說：「這個地方不是什麼私密的地方，窗簾一般不會開，除非....見的人不是什麼秘密。」

  意思是，這裡很多人都知道，那些財經媒體，都知道他周令有這個地方，專門用來接待客人，所以窗簾不會常開，除非想給媒體拍到，就會開，而像江穎這種，算秘密吧。

  畢竟。

  都是單身。

  拍到了被人胡亂猜測不好。

  而江穎想成了，要是被別人知道他帶女人來會館，對他的家庭還有聲譽造成影響。

  她點了點頭，表示理解，沒再去看那窗簾，對外面的燈光也不感興趣了。保姆拿來了平板，周令接過，一旁的西式廚房，兩個保姆開始準備晚餐，周令骨節分明的手指劃著名平板，後背微靠，低頭看著。

  江穎手搭在桌子上，沉默地等著他看完。

  他眉心輕擰，少見的嚴肅。讀書那會兒，他基本不這樣，他總在睡覺，偶爾打個哈欠靠著後桌，會問她，下節什麼課...

  別人鬧時，他會笑。

  坐上這個位置，是需要嚴肅的。

  「你這個合同很多漏洞，想要解約，違約金太高。」周令抬起頭，將平板放在她手邊。

  江穎匆忙挪開視線，看著那平板，點點頭：「我知道，當初想要....錢，所以.....」

  所以以為簽了就能賺錢，誰知道將自己給套了進去。

  「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到一家新公司，替你付這筆違約金，然後用你的能力為新公司賺錢。」周令說。

  江穎再次點頭，她當然知道，問題，什麼公司能接納她？

  她什麼名氣都沒有，別說名氣，群演的那些電視劇有些都被剪掉了。

  錢是拿到了，卻只是走了一個過場。

  她比十八線還十八線。

  「這家公司，你明天去試試。」周令拿出一張名片，放在江穎的跟前。名片上印著木本傳媒，周沫。

  周沫。

  剛剛拿了視後的演員，對，她還是木本傳媒的董事。她似乎是周令的侄女....

  江穎遲疑了下，「我行嗎？」

  她問得小心翼翼，眼睛專注，漆黑的眼珠有點兒泛光，有點兒亮。

  周令支著下巴，一時想不起她讀書時什麼樣，但是此時的她，這種語氣，像是在徵求他的意見，仿佛需要他的鼓勵，他笑了下，「北影畢業的，你不行嗎？」

  說完，他又笑了下，補了句：「你行的。」

  「謝謝，真成了，我請你們吃飯，還有...嫂子。」她拿過名片。

  「嫂子？什麼嫂子？」

  江穎捏著名片一頓，她記得他年紀比她大半個月，當得起哥哥的稱呼，她不好說你老婆，所以說嫂子....

  她看著他，有點無辜。

  仿佛在問，你連你老婆都要否認？

  周令被她看得好笑，幾秒後挑眉，眼眸帶了些許深意：「你以為我結婚了？」

  江穎想說是。

  但是他說的以為，令她頓了頓。

  周令又是一笑：「我單身。」

  江穎：「哦。」

  這時，保姆端著做好的牛排過來，另外一名保姆給兩個人送了紙巾還有熱毛巾。牛排用蓋子蓋著，裡面滋滋滋的聲音還響著，保姆先掀開了江穎這邊的，另外一個保姆拿著紙張，擋在她眼前，等待那陣滋滋的油聲息落。

  紙張擋著。

  江穎垂下眼眸。

  他沒結婚？

  沒結婚。

  那是誰的女兒？

  她眼眸里一時情緒翻轉，後似是想到了什麼，微微燃起的些許小火熄滅了。

  紙張拿開。

  跟前牛排切好，一小塊一小塊的。

  「試試。」周令那邊也切好了，他隨意喝了口咖啡，說道。江穎拿起刀叉，壓著碟子，嗯了聲，開始吃。

  兩個人都是黑椒的，她吃了一口，就沾了一嘴的黑椒汁，襯得她嘴唇紅潤，周令抿口咖啡，咬了一口牛排，黑色腕錶划過一道光，他說：「介意跟我說說，這些年你都發生了些什麼嗎？」

  查是查得到，但是他倒是想聽她親口說。

  她比以前沉默多了。

  感情似乎沒那麼容易表達。

  江穎抬頭，對上他視線，她下意識地舔了下唇角。

  舌尖勾出來，又回去，有點兒頑皮，周令眼眸落她唇角，後借著喝咖啡挪開，放下杯子，問道：「不方便？」

  江穎垂眸，搖頭，「不是不方便，是沒什麼好說的，家裡變故，跟你家當年差不多，只不過.....」

  我能力沒你好。

  周令挑眉，覺得還是得自己去查。

  後續，兩個人淺聊了點別的，時針滴答地走著，等回過神來，已經八點多了，連秘書給周令報告了一些工作，周令拿著手機，站到窗邊，整理著腕錶，聽著連秘書報告。

  偶爾餘光會看向坐在椅子上，低頭刷著手機的江穎身上。

  末了。

  他說：「查一下江穎過去幾年的事情。」

  連秘書愣了下，幾秒後道：「好。」

  江穎。

  茶館那琴師。

  頭一回呢。

  掛了電話，周令接過保姆遞來的外套，搭在手臂上，敲了下桌子，「走，我送你回去。」

  江穎收起手機，站起來，嗯了一聲。

  周令繞過桌子，往門口走，江穎提著包跟在身後，等電梯時，周令道：「明天記得去，我跟我家沫沫說了。」

  江穎點頭：「嗯，好。」

  電梯到負二樓，司機將車開過來，周令給江穎開車門，江穎頓了下，說了聲謝謝，坐了進去。

  隨後。

  司機給他開了門，他從那邊的車門坐進來。

  司機回駕駛位。

  車子啟動，開往城中交匯中心。

  交匯中心就靠著那牌匾，西邊是老城區，東邊是興旺的商業街，這裡魚龍混雜，什麼人都有。黑色轎車這會兒沒有停在路口，而是往牌匾里開，江穎張了張嘴，「在這....」

  周令看她一眼：「開進去，我送你上樓。」

  那破樓，江穎擰了下眉，「我自己能....」

  「晚上沒保鏢。」周令一本正經地撒謊。

  他道：「沒保鏢就不能幫你了。」

  「但我有點拳腳功夫。」

  江穎：「.....」

  車子停下，恰好就是江穎家樓下，小樓只有十二層，雖然破舊，但很乾淨。她開了車門，又看周令，「真不用送....」

  周令抬頭看了看這樓，手插口袋裡，抬了下下巴。

  江穎只得先上樓，他跟在身後，這樓很久，本身有圍欄圍成小區的，但是前面要開發，把礙眼的圍欄給拆了，這裡一排樓的樓梯就暴露在外面，臨時裝了一樓防盜門，但防盜門質量不好，很多都成了廢門。

  江穎家樓下這個就是，此時敞開著，卡都不用，就能直接上樓。她高跟鞋踩上樓梯，周令跟在身後，好在樓梯燈還能亮起來，她沒回頭，若是回頭能看到樓梯門外站著幾個黑色衣服的男人。

  她房子在三樓，很近，踩到最後一個台階，看到對門又重新貼上的催款條，她猛地咬牙，有些慌亂地回頭，腳跟一轉，沒穩住...

  周令雙手扶住她的腰，細緻，盈盈一握。

  她低著頭。

  他抬著頭。

  許久，周令嗓音略低：「江穎，單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