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這個孽徒

  「真知道錯了?」

  黛寧淚汪汪點頭。

  趙嶼收了小木棍,見她哭得可憐,頓了頓,用拇指拭去她眼角的淚。

  第二下黛寧死活不讓他擦,她拍開趙嶼的手,跑回房間生悶氣。

  她先前干那麼多壞事,趙嶼頂多說她兩句,這還是第一次教訓她。

  大小姐不知道,她在村民心中,原本是畏懼而嚮往的存在,如今謠言說得難聽,說趙嶼把她怎麼樣的都有,而大小姐還留在趙嶼家,可不就是個不敢吭聲的軟柿子嗎!

  村民大多淳樸,可也有不少像懶漢二流子那樣的人,如果他們真起了什麼歪心思,覺得大小姐誰都可以沾染,到時候黛寧哭都來不及。

  保鏢團不可能24小時跟著她,而人心骯髒起來,會變成無孔不入的陰暗罡風。

  傍晚錢叔來給黛寧送飯,她眼睛紅腫,抽噎著告狀:「趙嶼這個混-蛋打我,錢叔,你要給我報仇。」

  錢叔聽了,問她:「趙嶼為什麼要向大小姐動手?」

  依他看,趙嶼不是那種火氣上頭的人,也不像是會打女人的人啊。

  黛寧思考著說:「我塗指甲油不給他塗,他生氣了,就對我動手。我不管,你要一百倍打回來,把趙嶼和他弟弟妹妹還有爹娘的屁-股都打爛!」

  「……」錢叔頓了頓,「大小姐,我會給你討回一個公道的。」

  黛寧威脅道:「快去哦,不然我絕食了。」

  錢叔走到外面,趙嶼正在往水缸中挑水,看見錢叔,他放下水桶,點點頭:「錢先生。」

  錢叔正色道:「大小姐說你欺負她,趙小兄弟,我們家大小姐可不是什麼人都能教訓的。」

  趙嶼問:「她有沒有說為什麼挨打?」

  錢叔嘴角一抽,實在不好意思說大小姐口中那個蹩腳的理由。

  趙嶼觀他神色,就知道紀黛寧沒有講實話,那小魔女看著嬌氣,實際聰明得很。她未嘗不知道後果,只是那時候覺得她馬上就可以離開,污趙嶼一把有恃無恐。

  趙嶼也不揭穿她,低聲道:「大小姐荒廢學業,不願意學習,作為她的老師,我有必要監督。大小姐天資聰明,思維靈活,好好塑造,一定能考上大學。」

  錢叔一瞬變得欣喜:「真的嗎?那太好了!剛剛是我誤會,趙老師你一定要好好監督大小姐,我們紀老先生畢生的心愿就是她聽話一點,能乖乖學知識。」

  說起來,紀家這對異卵雙生子,一個比一個混球,紀老爺子崇敬文化人,操碎了心,希望兩個小傢伙乖一點學習,但這麼多年,沒人管得住大小姐。

  一來鬥不過,二來沒那個膽。

  現在來一個有魄力還有膽子的趙嶼,錢叔高興都來不及。

  他叮囑趙嶼:「我們大小姐嬌氣,趙老師你別再動手,有什麼好好說。」

  趙嶼點頭:「我知道。」

  錢叔回去復命,對黛寧道:「大小姐,你不要鬧脾氣,你不願意回去,留在這裡自然要聽趙小兄弟的話,不然紀老先生會擔心。」

  黛寧沒想到趙嶼這麼奸詐,利用她撒的謊來圓教訓她的事,錢叔不願意給她報仇,她生氣得不行,用被子蓋住自己:「錢老頭兒你走,我不喜歡你了。」

  她自己想辦法收拾趙嶼,實在不行把趙安安打一頓!

  錢叔嘆口氣。

  沒再說什麼,離開了。

  過了一會兒,門又被推開,黛寧在被子裡偷偷吃點心,她臉頰一鼓一鼓,含糊道:「錢老頭兒,你後悔也沒用,我已經開始絕食,我要餓死我自己。過幾天,你把我的屍體帶給爺爺吧。」

  被子被掀開,她對上男人沉靜的黑眸。

  趙嶼看她滿臉荷花酥的碎屑,眼睛圓圓的,連捲髮上也零零碎碎沾上一些。

  大小姐手中還有半個荷花酥,正在「絕食」。

  見到趙嶼,她心中的委屈和生氣又湧上來。

  趙嶼有點兒想笑,低聲問她:「手痛不痛,我看看?」

  黛寧完全不領情:「假好人。」

  趙嶼不說還好,一說她覺得自己掌心火辣辣的痛,剛剛只一門心思要報仇,連掌心的疼都忘了。錢叔被她鬧一通,也忘記了問。

  現在被提醒,她覺得簡直要疼死。

  黛寧攤開手掌,低頭看一眼。

  她白白嫩嫩的掌心腫起一大片,不止是她自己,趙嶼都忍不住皺起了眉。趙安安小朋友挨十下,都不會這個樣子。紀黛寧被打五下,看起來怎麼這麼嚴重。

  黛寧傷心欲絕,伸腿踢他:「你這個兇手暴徒,滾出去,我這輩子都不想看見你。」

  趙嶼見她像個小刺蝟一樣,沒說什麼,帶上門出去。

  ——

  村裡的夜晚,月明星稀。

  趙嶼打開大小姐房門,鬧了一天的黛寧已經睡熟。

  手機從她手中滑落,她拳頭虛虛半握,放在臉頰邊。

  趙嶼在床邊坐下,握住她被打的左手,拿出藥膏給她抹藥。這種藥膏縱然比不上錢叔用的貴重,可是農村有些土方子十分好用,裡面加了薄荷,能讓她好受許多。

  她睡著了實在是乖,一頭深棕色捲髮散開,月光透進來,她睫毛像兩隻黑色的蝶,在眼瞼下投出剪影。

  也就是這種時候,半點兒也看不出少女平時到底是怎麼樣一個毒辣的小壞蛋。

  趙嶼動作很輕給她上完藥,她睡得香,一直沒有醒。

  他見她看起來這般可愛,彎了彎唇。趙嶼低頭,在她挨了打的小手上,輕輕一吻。

  趙嶼給她掖了掖被子,關好門離開。

  識海中沉浮的青團目睹了一切:……

  人類好複雜哦。

  ——

  趙家一大早就上演著精彩戲碼,錢叔和張永豐等人,紛紛哄著大小姐吃飯。

  黛寧昨天受了訓,今天神情懨懨。

  青團故意沒說昨晚發生的事,大小姐太作,讓她消停一段時間也好,跟著黛寧還沒多久呢,它的眼睛都快辣瞎了。

  一群人好哄歹哄,黛寧終於吃了半籠小包子,大家都鬆口氣。

  山間涼,大小姐的衣服換了一批,變成秋裝。

  她臭美,熱愛穿裙子,用她的話說,投生成女孩子不穿裙子,不如和紀墨珏換個性別算了。

  錢叔問她:「大小姐,課本紀老先生都讓我拿來了,你要過去聽趙嶼講課嗎?」

  黛寧搖頭:「不去,誰讓他打我。」

  「可如果你不學習,紀老先生不放心你繼續待在這裡。」

  黛寧才要講趙嶼的壞話,就看見隔壁跑過來一個溫婉的倩影。

  是杜恬。

  今天杜恬穿了一件城裡買的針織外套,她喜好白色,一頭又長又直的墨發披散下來,看起來溫柔又清純。

  杜恬手中拎了一袋水果,還有個禮盒。

  她站在籬笆外喊:「趙嶼哥。」

  趙嶼擦乾淨手,走出去:「什麼事?」

  杜恬羞赧道:「謝謝趙嶼哥上次救了我,我嚇壞了,一直沒來得及道謝,這些都是我的心意,希望你別嫌棄。有點水果,可以給趙叔他們補補維生素,還有些新文具,小平和安安應該能用上。」

  趙嶼說:「不必,舉手之勞。」

  杜恬義正言辭道:「這怎麼行呢,不說我,我娘心中也很感謝你那天送她去醫院。我們一家欠你太多,你要是連禮物都不收,我們過意不去。更何況,我今天找你,也是希望你幫我個忙,我娘可以出院了,但是她腿骨還沒恢復好,你方便的話,能不能幫忙帶她進山?」

  趙嶼道:「我……」

  「不好不好!」院子裡跑出來一個穿著旗袍的少女,黛寧否決道,「趙嶼今天要給我講課!你找別人嘛,那麼多人有空,又不是非得他。」

  比起來杜恬這清清純純的一身,黛寧穿得像個小妖女。

  她這身秋季旗袍是今天剛拿來的新衣服,腰線掐得及其精緻,她年齡尚輕,旗袍便是桃粉色,又大又潤的珍珠為紐扣,衣服上修了三月煙雨中的桃花。細細看去,花朵似真正盛開一般。

  別人十七壓不住這身衣裳,但黛寧並不,她發育得過分好,胸脯鼓鼓,把旗袍撐得滿滿當當,她腰肢也細,這衣服驚人的弧度,一下被她穿出來。

  相對之下,年齡差不多,一身白衣服的杜恬,像個豆芽菜。

  杜恬眼中的溫柔笑意消散幾分,忍住心裡的不舒服道:「紀小姐,我母親行動不便,你也是知道的,你為什麼非要現在……」

  黛寧不等杜恬說完,抓出趙嶼襯衣往屋裡拖:「學習就是生命,我該上課啦,不然我考不上都怪你。」

  趙嶼把她小手從自己衣服上拿開,他轉頭對杜恬道:「大小姐說得也沒錯,杜恬,別的鄉親有空的話,大家肯定都願意幫你。」

  杜恬輕聲道:「好的,那我不打擾你了。」

  她看起來堅強又懂事,換個別的男人,恐怕難免會覺得愧疚,心生憐惜。可趙嶼衣領再次被拽住,他沒空看杜恬到底是個什麼反應,專心應付黛寧。

  杜恬指甲險些陷入肉里,紀黛寧怎麼就還不走!

  ——

  錢叔得知大小姐按時聽課,十分欣慰,他交代幾句,怕耽誤大小姐「學習」,連忙帶著人離開。

  錢叔和杜恬他們一離開,黛寧立刻瞪趙嶼。

  她表情多不滿,是個人都看得出來,大小姐特別記仇,如果不讓她消氣,估計這仇能一直帶進棺材板。

  趙嶼翻了翻她的課本,說:「過來聽課。」

  只要她願意聽,趙嶼自然願意講,黛寧整日不干正事,荒廢學業也不好。

  黛寧不過去,她四處看,想把昨天那根黃荊條找出來,在趙嶼身上抽回去。

  趙嶼一看就知道她什麼心思。

  他說:「安分點坐著,手不痛了嗎,今天又開始折騰?你要是不聽課,我接杜姨去了。」

  黛寧磨磨蹭蹭在椅子上坐好。

  她心想,等杜月香被人弄回來,她就把趙嶼打一頓!

  趙嶼問她:「你學到哪一章節了?」

  趙嶼拿的是英語書,黛寧語氣輕蔑:「你這種土包子,會英文麼?要不要我教你認認字母呀?」

  趙嶼眼中帶了點笑意:「believeme,iwaspreparedforeverything,exceptyou。」

  黛寧眼中出現茫然,頭上升起一個大大的問號。

  「你什麼?我什麼?」

  「好好聽課,紀小姐。」他也不解釋自己說了些什麼,開始給她講課文。

  趙嶼早有黛寧什麼都不會的打算,從音標教起,十分耐心。

  可惜大小姐並不領情,她東看看西看看,像只坐不住的小鳥兒。

  在趙嶼眼皮子底下,她還摸出了一個西瓜味的泡泡糖,邊嚼邊吐泡泡玩。

  趙嶼說:「認真點,學會了音標,讓你打回來。」

  聽見這話,她立馬來了精神:「真的?」

  「嗯。」

  黛寧討價還價:「我要打二十下。」

  趙嶼道:「十下。」

  「十五下。」

  趙嶼冷聲:「十二。」

  她總算高興:「好呀好呀,你講。」

  趙嶼這會兒講,她倒是有認真聽。可惜常年沒有好習慣,黛寧乖乖坐了一會兒,渾身難受。

  初秋,天氣轉涼,外面起風,不知道哪個小孩子高高興興喊一聲。

  「牛娃,小吉,放風箏去了!」

  黛寧眼睛一亮,抬腿就要出去。

  趙嶼按住她胳膊:「紀黛寧,做什麼去?」

  「你沒聽見嗎?今天適合放風箏。我之前有個玉盤風箏,是一條龍的形狀,有三米大呢,飛得特別高。」

  「你還沒學會音標,不想打回來了?」

  黛寧永遠只看眼前的利益,她學會音標指不定是什麼時候,放風箏現在就可以放。和學習比起來,當然是風箏香!

  「今天不打了,我要去放風箏,你鬆手。」

  趙嶼簡直拿她沒辦法,只得沉下臉道:「不許去,什麼時候學會了,什麼時候去玩。」

  黛寧不高興,又剝了個泡泡糖。

  「看我做什麼,看我也不分給你。」

  趙嶼忍住脾氣:「糖吐了,跟著我念。」

  黛寧坐在他家木板凳上,屁-股都開始疼,趙嶼逼她學習,她也給他找不自在:「我難受,我要坐軟墊。我不跟你念,我嗓子疼,要喝櫻桃牛奶。」

  趙嶼臉色沉如水:「什麼都沒有。」

  面對這樣學生,趙嶼一肚子火:「你到底要不要學,不學就回你的大城市去,找能教你的老師。」

  見他生氣,黛寧心情終於轉好。

  趙嶼起身就走,不教了,誰愛教紀黛寧誰教!

  黛寧一算時間,杜月香還沒回來,她留在這麼個破地方已經夠委屈,打也不能白挨。

  這回換她抱住趙嶼的腰:「學,我一定認真,趙嶼你別那么小氣嘛。」

  趙嶼真是被她氣笑了,換個人,估計被紀黛寧氣得墳頭草都三米高。他還能心平氣和與她講話,就差修煉成偉人,還小氣?

  「人家不喝櫻桃牛奶,今天也不放風箏啦。」

  趙嶼坐下來:「嗯。」

  黛寧摟著他脖子,往他腿上一坐:「好,你講吧。」

  趙嶼陷入沉默:「你給我下去。」

  「你又不給人家找墊子。」她玩著他衣服扣子,吐粉色的糖泡泡,「我這樣比較舒服。」

  趙嶼咬牙:「我去給你找!」

  黛寧說:「我不要,我就要坐你身上。」

  說著,黛寧把臉頰往他懷裡一埋,小腿晃晃悠悠,誰讓他不許她出去的。現在後悔也來不及!

  她道:「今天我學不會的話,就一直這樣坐著。」

  趙嶼深吸一口氣,強行把她臉頰掰過來:「看著書,念。」

  她隱隱約約有點兒印象,試著發音。

  趙嶼說:「第三個錯了,讀音不對,你再聽我讀一遍。」

  黛寧盯著他滾動的喉結,覺得趙嶼喉結生得還挺性感的,她伸出手摸摸。

  要發音的趙嶼:……

  黛寧按住他喉結,稀奇道:「你倒是讀呀,你這個樣子,是要教我啞語嗎?」

  他握住她使壞的手,念了一遍。黛寧學了一次,趙嶼勉強滿意。他盡力忽視身上的旗袍少女,也不低頭看她,冷靜著神色又講了些基礎知識。

  黛寧嗓音又甜又軟,開口提醒他:「趙嶼,你身上什麼東西在戳人家,有點兒疼嘛。」

  這下趙嶼直接一把將她從身上薅下來,他忍無可忍般,伸手往外一指:「滾出去玩!」

  黛寧歡歡喜喜往外跑:「你說的哦?」

  趙嶼黑著臉:「趕緊滾!」

  黛寧扒著門框,憋住笑:「那最初說好的事,讓我打回來還算數嗎?不算數我要繼續學完。」

  趙嶼一字一頓,像要吃了她。

  「算數!紀黛寧,給我馬上滾!」

  她一蹦一跳跑遠,讓錢叔給自己找風箏去了。

  青團突然被屏蔽,又突然被放出來,它一臉懵逼:「紀黛寧,你做了什麼,剛剛我眼前一片馬賽克?」

  哪怕紀黛寧洗澡,它也只是暫時切斷聯繫而已,不至於看馬賽克。

  可剛才,青團被關在一個四四方方小空間裡,眼前馬賽克,周圍「和諧、民-主、富強、團結……」字幕不停地飄。

  黛寧好奇問:「你們還有這個功能啊?」

  青團茫然:「不知道啊,以前沒被觸發過。」

  「沒事,以後你就習慣了。」

  青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