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炳,你聽見什麼聲沒有?!」
馮大嬸早在相框落地,玻璃摔碎的時候就嚇得趕緊往自己兒子身邊靠,現在又聽到哭聲,牙關都跟著打顫,兩手頓時扒住了兒子手臂,緊緊拽著不放。
唯有這樣,她才有些許安全感。
但這樣顯然還不夠,馮大嬸趕緊喊話:「晏道長,晏道長你不是要辦法事嗎?你快辦法事吧!」
「媽,你別吵!」沈家炳當然聽見聲音了,但就那麼一聲,還以為是幻覺呢,他想聽得更真切一點。
這個時候,宣夏也悄聲跟晏文韜說話。
「這就是你說的有法子啊?」
剛才晏文韜念咒,她還不知道他念的什麼,現在明白了,晏文韜是利用咒法瞬間助長了這裡的陰氣。
等於是幫助凶物成長。
晏文韜說:「這個……情急之下,權宜之計。」
還權宜之計呢。
現在宣夏只希望晏文韜有萬全的把握,可不要玩脫了。
室內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了霧,霧氣濃郁,很快將整個空間填成白茫一片,目視所及的範圍大大受限,室外的光源更是被隔絕了開來。
四個人明明站的近,可除了馮大嬸母子倆,互相間都看不見人。
晏文韜的聲音從旁邊傳來,「老闆。」
「怎麼?」宣夏問。
他倆一問一答的,從聲音聽來,都淡定的很。
不過這是當然,因為他倆都開了天眼,跟馮大嬸母子倆不同。
這片濃霧對他倆來說,也就還好吧。
「沒事,你小心點。」晏文韜就是確認一下。
宣夏應了聲,說:「你也小心點吧。」
話音才落下呢,宣夏就聽見一道女聲喊了聲:「媽。」
宣夏下意識四掃了一遍,然而只聞其聲,不見有人。
晏文韜也一樣的反應。
兩人發現不了什麼後,就決定按兵不動,繼續靜觀其變。
宣夏和晏文韜認不出這道聲音,但再旁邊的母子倆認得出聲。
馮大嬸兩邊的臉頰肉一緊,差點就要張口回應了。
這是她兒媳婦李巧珍的聲音!
一辨認出來,馮大嬸更用力的扒住兒子手臂,整個人就差直接掛到兒子手上去了。
沈家炳這回聽真切了,整個面色劇變,整個人也跟著顫了下。
不會,怎麼會?!
因為沒人回答,白霧中很快又響起了喊「媽」聲。
隨著這回喊,裹住所有人的白霧頃刻轉變成了濃重的黑霧。
黑霧比白霧更能叫人心生懼意,馮大嬸受不住了,顫聲衝著黑霧喊:「巧珍,你幹嘛要這樣嚇唬媽啊!」
「媽!」因為馮大嬸有了回應,這回的這聲稱呼,話音裡帶上了活波笑意。
「是不是你們在裝神弄鬼!」沈家炳穩住心神,告誡自己不要輕易上當。
他口裡的「你們」當然是指宣夏和晏文韜。
「我告訴你們,你們這樣嚇唬老人家,萬一把我媽嚇出個好歹來,我一定不會放過你們!」
宣夏懶得回應他,不過他膽子倒是大,心性也很堅定。
換成一般人,估計早就嚇破膽了。
而那道憑空而生的聲音還在喊著「媽」,一聲「媽」一種語調,直把馮大嬸喊的眼淚都下來了。
馮大嬸邊哭邊說:「巧珍啊,媽待你不薄啊,你何苦要這樣嚇我。你在底下有什麼不如意的,你說就行,要金要銀還是房子車子,我都給你燒還不行嗎?」
就是別再打擾他們活人的生活了。馮大嬸這句話不敢說。
「媽,你待我比親媽還好。」霧中的聲音接上了馮大嬸的話,「我從小就沒媽,你待我就跟親生女兒一樣。」
馮大嬸:「你知道就好,你知道就好啊。」
你既然都知道,你又為什麼要這樣嚇媽啊。馮大嬸又在心裡說著。
而那霧裡的聲音卻說:「媽,要不是你對我好,我跟家炳早就過不下去了。過不下去了啊!」
聲音陡然一轉,話音里添上了哭訴,「我真後悔,媽,我真後悔啊,我為什麼不早點狠下心結束這段婚姻。我真的好後悔啊,早知道會因此沒了命,我真的好後悔……」
「你說什麼?你在說什麼?」馮大嬸一聽,害怕登時減了半,改由震驚填上,「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啊,巧珍。」
馮大嬸還沒等到媳婦巧珍的回答,一聲「夠了」先一步炸在耳邊。
沈家炳胸膛起伏,眉目狠戾地瞪著一片漆黑的前方,「你們再裝神弄鬼,我就算耗盡所有,我也跟你們沒完!你們到底什麼目的,我勸你們趕緊收手!」
「阿炳……」馮大嬸喏喏地喊自己兒子。
經過沈家炳這麼一喊,李巧珍的聲音半天都沒再出現。
似乎是被嚇著了一樣。
沈家炳以為自己的警告起了效果,沒好氣的從鼻間哼出一道氣。
他心想著,如果李巧珍真有能耐搞出這些,何必要等到這大半年後,剛死那幾天怎麼不見她作妖?
所以,這世上哪來什麼怪力亂神,還不都是人為!
就不知道是誰,想借李巧珍的名目來搞他。
只一點沈家炳很明白,只要他咬死不鬆口,誰也別想知道真相。
沈家炳越想,心越定。
他更是主動扶上馮大嬸,說:「媽,我們走,等我出去我就報警。」
就算眼前黑的伸手不見五指,但怎麼說這都是他家,他對這裡的格局很熟悉,閉著眼都能找到門在哪。
說走就走,沈家炳扶著馮大嬸剛轉個向,黑霧裡忽然又傳來李巧珍的聲音。
還是剛才說的一句「媽,你對我真好」。
隨著這句,眼前的黑霧忽然疾速散去,顯在眾人眼前的是飯廳。
桌邊,坐著一家三口。
一對小夫妻,和婆婆。
其中的婆婆和丈夫,宣夏和晏文韜都見過,就是馮大嬸和沈家炳。
唯一沒見過的那個女人,顯然就是兒媳婦李巧珍了。
宣夏他們兩個打量著李巧珍。
李巧珍算不上多漂亮,不過整個人散發的氣場很溫和,一看就是個溫婉的人,笑起來也暖暖的。
三人正吃飯,飯間聊的甚歡。
誰感受著這樣的氛圍,都得稱上一句「幸福」。
馮大嬸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時候的場景,她只知道每次兒子媳婦來陪她吃飯,大多都是這樣的氛圍。
左鄰右里都羨慕她,羨慕得很呢。
然就在下一秒,如鏡花水月一般,其樂融融的景象戛然而止。
仍是餐桌邊,馮大嬸不見了,只餘下沈家炳和李巧珍兩個人。
沈家炳突然變臉,一手突然扼著李巧珍的脖子,迫使李巧珍後仰著頭。
李巧珍紅著眼,沈家炳也紅著眼,兩者的情緒卻截然不同。
一個無盡悲傷,一個則是陷入病態。
馮大嬸瞪眼看著這一幕,嚇得驚呼出聲。
這怎麼可能是她兒子和兒媳呢??
不可能!
這怎麼可能是她兒子!
而沈家炳卻露出了和場景中類似的表情,狠狠瞪突著眼,只是神色以不敢置信居多。
旁人不知道,他卻是知道,這是真實發生過的場景。
李巧珍那幾天和他鬧不愉快,提出了離婚。他怎麼可能跟她離婚呢?除非她死,他是絕對不可能離婚的!
他還記得當時他扼住她脖子說的話,「想離婚?你死都別想!你死了,也得是我們沈家媳婦!」
緊接著,下一幅畫面鞏固了他的不敢置信。
那是李巧珍死之前的事。
李巧珍瀕臨死亡,而他冷眼旁觀,直到她咽氣。
是的,李巧珍本是有機會得到搶救機會的,但他沒有施以援手,他不但眼睜睜看著她死亡。
不僅如此,他更是那個讓她猝死的罪魁禍首。
……
「啊!!」
馮大嬸嚇的尖叫一聲,兩手捂住雙眼,垂下頭不敢看這個場景。
仿佛只要不看,這些場景就不曾出現過。
「我不想死,我也想活著。」李巧珍的聲音又傳來,「我還有未完成的夢想,還有很多地方想去走走看看,我不想這麼早死啊。」
話到最後,如泣如訴。
而隨著李巧珍這些話,馮大嬸也哭嚎出聲。
她一邊不承認這些親眼所見,可一邊也抑制不住心痛難受。
「胡說八道!裝神弄鬼!造謠誹謗!」沈家炳猶不放棄的嘴硬,緊接著卻又說:「你敢出來嗎?你出來信不信我弄死你,啊?」
回答他的是李巧珍的哭聲。
那哭聲已經不像正常的哭泣,已然是哀怨到鬼魅的程度。
一直旁觀的宣夏忍不住按了按耳朵,這聲音太刺激耳膜了。難受!
大約是感受到了宣夏的情緒,李巧珍的哭聲一停,下一秒竟然對宣夏他們說:「兩位大師,我死的心有不甘,我求求你們,放我一馬。」
「……」
宣夏和晏文韜互看了眼。
兩人還都是第一次碰見向他們求饒的鬼魂呢。
一時間,兩人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李巧珍。
過了兩秒,還是宣夏開了口:「你說你婆婆待你比親生女兒還好,那你為什麼還要嚇唬她?」
冤有頭債有主,為什麼不衝著源頭去。
李巧珍不現身,只是聲音繼續傳來,「我不能讓他再去禍害其他無辜的人。不能、不能……」
她重複著「不能」兩字。
宣夏只能從她話里拼湊可能的情況,李巧珍知道馮大嬸要給沈家炳張羅新對象,她不想再有人步她的後路,所以想要阻止。
但因為有原因,她不能對沈家炳做什麼,只能轉頭找上了馮大嬸,但馮大嬸不知其意,只以為李巧珍是放不下,所以才來鬧她,就想到辦法事來平息李巧珍的心情。
至於李巧珍為什麼不能直接將沈家炳當做目標,宣夏只能猜想,可能因為沈家炳是害死李巧珍的人,所以李巧珍對他存有畏懼。
人怕鬼,鬼亦怕人,特別是害死自己的人,那人身上自然增加了份惡氣,再加上沈家炳這人心性堅定,到這會兒都不被嚇怕,確實比鬼要可怕。
而李巧珍呢,到了現在還保留著一點「善心」,怕再有無辜的人。
宣夏垂眸想了一想,然後說:「我不能放你一馬,但我可以給你時間。我給你一點時間,讓你報仇解怨。你要同意,你就現身吧。」
「老闆……」晏文韜意外地看著宣夏。
宣夏給了他一個眼神,讓他聽自己的。
「……真的可以嗎?」李巧珍難以相信。
宣夏說:「我為什麼要騙你,有這個必要嗎?」
室內靜了下來,李巧珍似乎在思考。
李巧珍懼怕宣夏和晏文韜的天眼神通,加之她之前已經在馮大嬸夢裡吃了宣夏一道符的苦,所以一直不敢現身。
不過也沒靜多久,濃郁的黑霧又起。
這回,宣夏和晏文韜藉助天眼神通都看見一道影子掠過,隨即,沈家炳突得叫出了聲。
黑霧起了又散,下一秒沈家炳的脖頸被兩隻手鉗住。
沈家炳胸腔里的空氣一下子就被掐斷了,但這不是最令他震驚的,最讓他震驚的是掐他脖子的,就是李巧珍。
可這個李巧珍七竅流血,長發披散,膚色青灰,其狀十分可怖,真的像個死人!
還有她的力道,沈家炳想掙扎,想掰開她的手,但竟是一點用也無。
她的力道大的就不像個正常人的力道!
就幾秒鐘的時間,沈家炳整張臉漲紅,眼睛裡跟著充起血絲,只能發出「嗬嗬」的聲音。
李巧珍一邊掐,一邊血淚漱漱而落,「難受嗎?好幾次你掐我時,我都是這樣的感覺!難受嗎?我死時也是這樣難受啊!」
沈家炳被李巧珍掐著舉了起來,雙腳離地的那剎那,滅頂的恐懼感終於將沈家炳的最後一絲防線擊潰。
沈家炳「嗬嗬」著,視線拼命朝宣夏他們那邊看,想求他們救救他。
另一邊,馮大嬸放開捂眼的手,緊接著就被嚇的跌坐在地。
不過馮大嬸只呆住了一瞬,很快爬到了沈家炳身邊,攀著他重又站起身,伸出手,「不要啊,巧珍,不要啊。」
李巧珍偏頭看向馮大嬸,血淚流的更凶。
「媽啊……」
到了最後的關頭,馮大嬸心裡最想的,是救自己的兒子。
馮大嬸閉著眼不敢看對面,雙手卻幫著沈家炳去掰李巧珍的手。
宣夏無視著眼前的場景,只盯著沈家炳的臉色,心裡掐著秒算,等數到最後一秒,她喊了聲:「晏道長!」
只一聲,晏文韜便默契地祭出了縛鬼鎖,將李巧珍收縛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