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鵬城,每天都有無數懷揣著發財夢的年輕人從五湖四海湧來,每天也有一些人神秘的消失,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循著記憶,葉馨玉走入髒亂的育禮街,當年,她在這條街上過了小半年,和葛益民一起。剎那間,那些窮困、落魄、卑微的記憶,在腦海中復原拼接成形,終究是無法忘卻,哪怕隔了二十年依舊記憶猶新。
「馨玉?馨玉!」
陷入回憶中的葉馨玉回神,入眼的便是不敢置信的葛益民,葉馨玉吃了一驚:「你怎麼會在這兒?」
「你呢,你怎麼會來鵬城?」葛益民又驚又喜地看著葉馨玉,有一肚子話要問,但是在意識到光鮮亮麗的衣著之後,那些話變成秤砣,沉沉墜了回去。
瞬息之間,葉馨玉腦中划過一個念頭,老天爺都在幫她,把葛益民送上門了。
葉馨玉帶著葛益民去了一家飯館,專門要了一個包間。
老闆娘看他們只有兩個人,不大樂意,不過在葉馨玉掏出十塊錢之後,笑臉如花。
葛益民嘴裡發苦,她打扮地這麼好,一出手就是十塊錢,想必過的很好,可他自己……他和葉馨玉的私情被發現後,爸罵媽哭,兄嫂怨怪。宋家是村裡的大姓,宋父有五個兄弟,還有一個妹妹,都在村里,光這些人就有小一百,再加上堂兄弟叔伯,半個村子都是本家。宋父還當過大隊長,現在的村長是宋父外甥。他還怎麼在村里待下去,就是他想待,家裡人也不肯讓他留在家裡招惹流言蜚語。
他去市里找過葉馨玉,但是市區那麼大他沒找到人,渾渾噩噩地就來了鵬城,曾經他們說過要來鵬城掙錢的。
沒幾天,他便覺得生活吃力,鵬城消費太高了,每天花錢如流水。無奈之下,他不敢挑剔,找了份送煤氣罐的工作。
葉馨玉打量著被太陽曬的麵皮發紅髮黑葛益民,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汗臭味,哪還有在村子裡的白白淨淨模樣,眼中流露出暢快的笑意。葛益民是受寵的小兒子,被他爸媽慣成了廢物點心,自己跟他來鵬城的下場就是漂泊無依。
葛益民侷促地挪了挪身子,再一次問:「你怎麼來了鵬城?」
葉馨玉苦笑了下:「來鵬城長長見識。」
「你和那個人?」葛益民欲言又止。
「你是想說李總是不是。」葉馨玉把他想問又不好意思問的話直接說出來。
葛益民神情僵了僵。
「我跟他合作做服裝生意,」葉馨玉悲苦一笑,眼圈紅了:「那天我心情不好,喝醉了,他趁我喝醉就。」葉馨玉側了側臉擦了把眼淚:「我跟他拆夥了,就來鵬城看看情況。這一陣,我想通了很多事情,之前我對你態度不好,對不住了。我們終究是不對的,我不想錯上加錯,釀成更嚴重的後果,所以對你說了一些過分的話,想讓你忘了我,重新開始。沒想到,還是被人知道了。你來鵬城,是因為那些閒言碎語吧。」
葛益民面露難堪。
葉馨玉看著他:「你現在是什麼打算?」
葛益民捏緊皺巴巴的褲子,無言以對,每天從早忙到晚,到出租屋倒頭就睡,他沒時間打算。
「那你是怎麼打算的?」
葉馨玉:「我想去港城,我設計的那些衣服在港城賣的很好,那邊市場更成熟。」
葛益民臉色微微一變。
「去港城和姓李的沒關係,其實是我覺得沒臉在內地待下去了,在內地不管去哪都怕遇上熟人,」葉馨玉苦苦一笑:「所以想去一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從頭開始。」
兩人就像是久別重逢的老朋友,葛益民已經很久沒見過這樣態度溫和的葉馨玉,恍然間有一種自己在做夢的不真實感。
「你要不要和我一塊去港城?」葉馨玉期期艾艾彷佛余情未了。在鵬城,葛益民熬不住了就是討飯都能回到老家,只要麵皮夠厚,照樣能過好日子。可一旦去了港城,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他只能和上輩子那樣落魄至死。
葛益民瞪大雙眼,難以置信地望著葉馨玉。
葉馨玉目光盈盈:「益民,我們還能重新開始嗎?」
葛益民臉上的表情不知是驚還是喜,變幻不定。在葉馨玉剛嫁給宋建邦那一陣,他做夢都希望和她重新開始,他不介意她嫁過人,可在發生了這麼多事以後,他自己都分辨不出自己現在是個什麼心情。
葉馨玉悲涼一笑:「是我貪心了,我嫁過人,又被人,還傷害過你,算了,你就當我沒說過。」她手忙假亂地從包里掏出一疊錢放在桌子上:「這些錢你先拿去用。」
話音未落,葉馨玉就沖向門口,像是怕多待一刻就要哭出來。
「馨玉!」葛益民急忙拉住葉馨玉的手。
背對著他的葉馨玉嘴角挑起一抹得意的弧度。
待葛益民走了,葉馨玉厭惡地拿出手帕擦了擦被他碰過的手,葛益民沒立馬同意,但是已經心動,她再加兩把火就成。蠢貨,想和她重新開始,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他配不配?當年看上他,是自己年幼無知犯傻,還指望她一直傻下去,葉馨玉嗤笑一聲。
又坐了十幾分鐘,算著葛益民應該走遠,葉馨玉走出包廂,結帳離開,返回育禮街,走近一家茶館。
「龍哥。」葉馨玉笑盈盈望著帶著大金鍊子的中年男人。
叼著煙的龍哥詫異,眯眼打量與他這小店格格不入的漂亮女人。
葉馨玉笑容加深加濃,當年她就是通過龍哥這個蛇頭偷渡到港城。
知道葉馨玉來意之後,龍哥帶著她上了二樓。
葉馨玉開門見山:「除了我這個朋友要過去外,還有一個女人。」
龍哥笑眯眯:「有過路費都好說。」
葉馨玉換了個姿勢,吐出一口煙:「她不一樣,她自己不想去。龍哥,我聽說有些領路人會把女人帶到那邊去賣,有自願的,也有被迫的?」
龍哥笑臉漸漸消失:「這玩笑可不能開。」
葉馨玉微微一笑,從包里抽出一個厚厚的牛皮紙袋:「過路費我照給,這裡是五千塊錢,事後,我再給一萬塊。」
龍哥目光考究地盯著葉馨玉。
葉馨玉抖了抖菸灰,手指輕輕顫抖,不是害怕,而是激動。
在鳳樓那幾年,她聽說過一個叫萍姐的女人,專門把內地的年輕女人偷渡到港城,控制她們賣淫,尖沙咀一帶的鳳樓不少和萍姐有關。偷渡過來的女人大多都是自願的,少部分是被迫的,就因為漂亮被人悄悄綁了裝進貨櫃運過來。鵬城這麼多人,少個把人,誰會在意,就是她們的家裡人也只會認為她們是自己跑了。
說起來自己當年也是運氣好,找上的龍哥只掙過路錢,不幹這種事。可她後來……葉馨玉笑容凝結,狠狠抽了一口煙,都是葉馥玉害了她,如果當年葉馥玉不出於私心放任自己私奔,她怎麼會淪落到那種地方。她受過的辱遭過的罪,她都要葉馥玉嘗一遍。
「這可是犯法的,你另請高明吧。」龍哥擺出送客的姿勢。
葉馨玉揚唇一笑,嘴上說著不要眼底卻露出意動之色,不過是想坐地起價罷了。果然找他沒錯,她不知道怎麼聯繫上那個所謂的萍姐,所以只能找龍哥,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只要錢給到位,她相信這世上沒有辦不成的事。
葉馨玉微微一笑:「價錢可以再商量,這女人長得挺不錯,還是大學生,絕對物超所值。」又補充:「家裡就是普普通通的農民,不會有麻煩的。」就算劭揚和葉馥玉有什麼,這會兒他就是個黃毛小子而已。
龍哥皮笑肉不笑:「多大仇啊?」這麼狠!
葉馨玉眼裡迸射出寒光:「血海深仇!」
……
「我好像聽見貓叫了。」擦著頭髮的周勤從浴室里走出來。
站在窗前阿漁笑著道:「樓下有兩隻流浪貓。」
周勤哦了一聲,又道:「我發現這家賓館附近貓挺多的。」
阿漁笑而不語。
說了會兒閒話,周勤吹乾了頭髮上床睡覺。另一張床上的阿漁了無睡意地凝視著窗簾。
葉馨玉終於再次出手,想把她賣到港城做妓,說實話,她還真沒想到葉馨玉能惡毒到這一步,這人沒了底線,果真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她倒不怕葉馨玉作惡,她作惡,自己才能讓她自食惡果。
伍興國那邊也有了眉目,怪不得能掙這麼多錢,伍興國他舅舅廖萬春以貿易公司當幌子,把想偷渡的人帶到港城,俗稱蛇頭。
廖萬春和伍興國沒有說的太多,所以目前不知道他們是單純的偷渡,還是同時進行人口買賣等更嚴重的非法勾當。
偷渡在鵬城屢見不鮮,便是被抓也不會判的太嚴重,可涉及人口買賣就是重罪,嚴重可判死刑。
這兩人要是撞在一塊了才好,一網打盡,一了百了。這個月月底,全國範圍內將實行嚴打,從重從快處理犯罪分子,小偷小摸撞在槍口上都可能丟命,更別說買賣人口這樣的重罪。
阿漁牽了下嘴角,原身因殺人被判處死刑,倘若這兩人也被正法,倒是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