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嚎聲、哭喊聲、呵斥聲以及長鞭落在皮肉上的啪啪聲交織成詭異的曲調,過了好一會兒,阿漁像是終於精疲力竭,停止了揮鞭。
雖然恨不得把這對狗男女抽死,但是就這麼死了太可惜了,所以她意猶未盡地停了下來。
阿漁傷心欲絕地將鞭子用力砸到沈克己臉上:「你個忘恩負義的王八蛋!」
罵完,轉身退場。
扒著門框看熱鬧的公子哥兒就見她一張臉雪白雪白的,眼中無淚,整個人卻透出一股濃烈的悲哀。
看得他們心裡也跟著酸酸的,就像是吃了一個沒成熟的橘子,從嘴巴一直酸到心裡。
想想自己以前還在背後詆毀她是一等一的母老虎妒婦,可事實上呢?人懵懵懂懂地被騙嫁進榮王府,嫁了個不能人道的丈夫,最好的年華卻活的像一口枯井。這還不算,還替丈夫背負了不能生養的污名,成了人盡皆知的妒婦,自己的丈夫倒成了個有情有義的好男人。
就這樣人家為了丈夫的名譽也無怨無悔地忍了,一忍就是七年,哪怕沈克己身敗名裂也不離不棄。
得妻如此夫復何求!沈克己上輩子是積了多少德才能娶到這樣好的媳婦,可他卻一點都不知道珍惜。治好了病,第一時間不是告訴妻子而是忙著和其他女人巫山**,把那麼好的妻子拋之腦後。
如是一想,真覺得沈克己這一頓打輕了,這還是個人麼!
「世子妃,」其中一位少年忍不住勸了一句:「沈克己他配不上你,你值得更好的。」
其他人雖然沒說,但是眼神也差不多這個意思。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可惜可憐。
阿漁動了動嘴角,似哭似笑,踉蹌著離開,背影蕭瑟,看得人心頭不忍。
再去看蜷縮在書架和牆角角落裡,皮開肉綻的沈克己,眾人眼神更加不恥。素日裡裝的人模狗樣,不想竟是如此不堪下作忘恩負義,回頭定然好好替他宣揚宣揚。
萬分鄙薄地啐了一口,這一行人也掉頭離開,再待下去,他們都怕自己忍不住上去落井下石了。
屋內只剩下蜷縮在角落裡的沈克己和藏在羅漢床與花架之間的阮慕晴,她舉著一隻小茶几擋在身前,就靠著這東西防止了徹底走光也擋住了部分長鞭。
此刻的她,披頭散髮,一絲不掛,渾身上下都是青青紅紅的鞭痕,好些傷痕皮開肉綻流著血,像是飽受了不堪的凌虐。
哭喊的嗓子都發啞的阮慕晴放聲大哭,哭得幾乎要斷氣,全身無一處不在發抖,既是疼得也是恨得。
謝婉妤欺人太甚,竟敢拿鞭子打她,從小到大,她爸媽都沒動過她一根手指頭。
阮慕晴哭著抓過幾件衣服哆哆嗦嗦往身上裹,一想自己赤身**被謝婉妤追著打的情形被那麼多男人看了去,恨得心頭滴血。
別說這是古代,就算在現代,她的臉也丟光了。出了這麼大的丑,她還有可能嫁給沈克己做妻子嗎?
魂不附體的沈克己聽到他的哭聲,發直的眼珠子動了動,略略恢復神采。他勉強走到阮慕晴身邊,嘴角發顫:「慕晴。」
阮慕晴奮力打開他的手,瘋了一樣捶打他的胸口:「都怪你,都怪你,那麼多人,那麼多,我,我還怎麼見人啊!」
沈克己心口劇痛,自己還好,可慕晴她是女兒家,被那麼多人看了身子,登時就像是被塞了滿嘴蒼蠅。
再思及今日發生種種,一旦傳開,沈克己打了一個寒噤,恐懼伴隨著絕望宛如藤蔓爬滿心臟,寸寸收緊。
……
阿漁神清氣爽地回到山莊,真定大長公主見她眉開眼笑,心情極好,便問遇上什麼好事了。
阿漁如此一說。
真定大長公主又氣又笑,氣得是沈克己背信棄義,當初說的多動聽,絕不碰其他女人,轉眼都睡上了;笑得是他惡有惡報。
同時也覺得奇怪:「那女人怕不是真會什麼妖術?」不然如何解釋這等古怪情況,活了這麼多年,簡直聞所未聞。要不是孫女兒說的肯定,她是不敢信的。
阿漁笑笑:「誰知道啊!」
真定大長公主想想還是不放心:「對這人還是多上點心。」萬一真會邪門歪道,孫女兒今天讓她出了這麼大一個丑,此女必然恨上了孫女,小心無大錯。
阿漁應好,讓真定大長公主放心。
真定大長公主思忖片刻,拍了拍阿漁的手:「既然他的病好了,你現在與他和離,沒人說得出你半句不是。」
「祖母,我對他已無半點情意,只我的人生被沈克己毀了。憑什麼他還能過得好,就算聲名狼藉,哪怕是丟了世子之位,他還是能繼續享受榮華富貴,想得開一點,和那個女人離開京城隱姓埋名,他能活的比絕大多數人幸福,我不甘心。」阿漁鄭重說道,和離是肯定要和離的,但是在和離之前,她得把榮王府攪個天翻地覆。
真定大長公主靜靜凝望阿漁,覺得她戾氣過重了:「與惡人纏鬥過久,並不是好事,一不小心,自己就變成了惡人。你才二十四歲,還有很長很長的路可以走,完全可以重新開始,千萬不要讓仇恨主宰了你自己,不值得。」
可真正的謝婉妤只活了二十五歲,謝家還毀於一旦。她的人生被沈克己和阮慕晴還有榮王府等人徹底毀了。謝家滅門之仇的黑手,謝婉妤至死都不知道,她只能將滿腔怨恨傾注在榮王府一干人等身上。
謝婉妤以***那樣慘烈的方式自盡,烈火焚身的痛苦讓她的仇恨越發銘心刻骨,接受了她所有記憶的阿漁難免受其影響。在她看來,沈克己和阮慕晴、榮王妃這些人現在遭受的一切還不夠,遠遠不夠。
「報了仇,消了怨氣,我才能真正的重新開始,」阿漁輕笑著道:「祖母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真定大長公主輕輕地嘆了一聲,沒再說什麼,只是溫柔地摸了摸她的臉。
……
榮王妃氣急敗壞地趕到,都顧不上兒子一身傷痕,對著躺在床上的沈克己劈頭蓋臉一頓臭罵:「你就這麼渴得慌,大白天的干那檔子事,這下好了,被人堵在床上了。」
沈克己繃著臉一言不發,臉上一點情緒都沒有,整個人被深深的絕望籠罩。
榮王妃突然悲從中來,她殫精竭慮為兒子想法子,可兒子卻一次又一次的拖後腿,把母子倆一步一步推到懸崖邊上。
兒子又多了一道惡名,該如何挽回,自詡足智多謀的榮王妃這一刻也絕望了。
可她從不是那等輕易服輸的性子,擦乾眼角的淚,榮王妃咬了咬牙:「你和我去向婉妤負荊請罪。」
沈克己眼睛動了下:「她不會原諒我的。」
「原不原諒是她的事,請不請罪是你的事。」榮王妃腦中閃過千般念頭,只要謝婉妤對兒子還有一絲一毫的情分,這事就還要迴旋餘地,肯定有!
沈克己不敢也不想見謝婉妤,然榮王妃完全不給他拒絕的餘地。
沈克己哀聲道:「母妃,她怎麼可能再原諒我,何必自取其辱,和離吧!」
「啪!」榮王妃抬手就是一巴掌,毫不留情,一張臉近乎猙獰:「然後你丟了世子之位,以後看你那些弟弟們的臉色過日子,我也得仰別人的鼻息,與其這麼窩窩囊囊的活著,你乾脆現在殺了我。」
「母……妃!」沈克己悚然一驚。
榮王妃盯著沈克己的眼睛,一字一頓道:「你要是還認我這個娘,你就跟我去請罪。」
沈克己嘴角顫了顫,最終妥協了,忍著劇痛準備起身,才動了一番便撕裂傷口,痛得栽倒在床上,冷汗布滿整個額頭。
哪怕是有心使苦肉計的榮王妃,也有心無力了,只能一個人去了煙霞山莊。
到了煙霞山莊,坐立不安的榮王妃被晾了足足一個時辰,等啊等,終於等來了面容陰沉的真定大長公主以及面無表情的阿漁。
榮王妃搶步上前,羞愧萬分:「姑母,是我教子無方。婉妤,母妃對不起你。」
話音未落,她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阿漁微不可見的揚了揚眉,倒是能屈能伸的很。
真定大長公主眼皮都不多抬一下:「少惺惺作態了,趕緊寫了和離書來。當初咱們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無論沈克己的病能不能治好,都不得有二心。可他倒好,剛治好病,就金屋藏嬌了,可真夠能耐的。」
榮王妃心頭髮涼,謝家果然想和離了。若是之前和離,謝婉妤多多少少會被人暗笑終於熬不住閨房空虛想男人了,還會被人指責薄情拋棄有病的丈夫。可眼下兒子『痊癒』,還鬧出了阮慕晴這樁事,再沒人能挑謝婉妤的錯了,謝家沒了後顧之憂。
「姑母聽我解釋,」榮王妃潸然淚下:「復禮的病並沒有痊癒!」
真定大長公主怒極反笑:「你當我們是傻子嘛,婉妤親眼所見,那麼多人都看得真真的。」
「是那女人有古怪,她極會魅惑人心,復禮一時不查,著了她的道,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復禮的病遇到她就好了,旁的時候卻不能。我懷疑這女人會些歪門邪道,遂特意派了一些郎中過去以給復禮治病的名義調查,留她在復禮身邊,只是為了查明原因,以期治癒復禮的病。沒有提早告訴你們,是我的錯,可這實在是過於難以啟齒。」榮王妃泣聲。
真定大長公主:「大白天的查到書桌上去了,可真夠敬業的。」
榮王妃哭聲一頓,面上發臊,這一點想解釋都解釋不來,只能道:「姑母恕罪,是復禮不該,受了那女人的蠱惑。」
真定大長公主怒極反笑:「少在這胡編亂造了,哦,遇到她病就好了,滑天下之大稽,你去和外人說啊,看看有幾個信你,真把我們當傻子糊弄了。」
「我知姑母不信,起初我也是不信的。」榮王妃有備而來:「姑母請看,這是這兩個月郎中的會診記錄,復禮的病有沒有好,您一看便知,若是不信,您可派信任的郎中親自檢查。姑母,復禮的病真的沒有好,若是他好了,豈會不告訴您和婉妤。」
真定大長公主看了一回,又遞給了阿漁。
阿漁裝模作樣的翻了翻,抬眸對真定大長公主道:「祖母,我有些話想單獨和母妃說一說。」
榮王妃心裡一喜,她算是看出來了,真定大長公主是巴不得和離了,但是謝婉妤還在猶豫,她總歸是捨不得復禮。
真定大長公主無奈地點了點頭。
阿漁便帶著榮王妃去了偏廳。
阿漁開門見山:「母妃,你說的話,我都信,但是我想知道,你會如何安排這個女人?」
榮王妃終於鬆了一口氣,忙道:「這女人勾引復禮,死不足惜,只復禮痊癒的希望在她身上,故而我想暫且留下她,一等查明原因,無需你動手,母妃會替你打發了。」
阿漁生拉硬拽了下嘴角:「您也查了兩個多月了,可一無進展,要是一直查不明白,就這麼留著她在復禮身邊一輩子,那她算什麼,復禮的妾還是外室?」
「怎麼會,她也配!」榮王妃立時否認,放緩了聲音道:「你對復禮恩同再造,他絕不會負你。這個女人是個意外,也不知道她用了什麼法子,只要查明原因,立馬打發走。婉妤,母妃知道,復禮做的不好,可他得了那個病,猛地遇上那麼一個女人,一時意亂情迷也情有可原,她已經知道錯了,本想親自來向你道歉,只實在起不了身。母妃不是怪你的意思,他該打,就該狠狠的打。」
阿漁強調:「要是查不明呢,一個月查不明就就留她一個月,一年查不明就留她一年,一輩子查不明就留她一輩子?」
榮王妃怔了怔,眼神微變:「婉妤,你給母妃三個月的時間,三個月後,我一定給你一個交代。」
阿漁笑容泛苦:「七年我都熬過來了,也不差這三個月。」
榮王妃又是一通歉意和感激,這才離開,離開時的腳步比來時輕鬆不少,謝婉妤不想和離還想跟兒子過日子,兒子就還有翻身的機會。
這個認知就像是一股春水,滋潤了榮王妃瀕臨絕望的心田,讓她重新點燃了鬥志,當務之急,就弄清楚那個女人的古怪。
榮王妃鬥志盎然,阮慕晴的卻陷入了水深火熱之中。之前兩個月,榮王妃對她的調查是含蓄內斂,可當下榮王妃撕下溫情脈脈的偽裝,把阮慕晴當成了邪祟女巫。
刑訊拷問那一套都用上了,要不是沒有解剖設備,阮慕晴都覺得自己會被剖開一寸寸的研究,其中痛苦羞辱不堪,幾欲將她逼瘋。
饒是如此,依舊一無所獲。
雙眼血絲如蛛網的榮王妃百思不得其解,用一種忌憚地目光瞪著狼狽不堪的阮慕晴:「你說,你到底使了什麼妖法?」
阮慕晴恨得雙眼充血,要不是受制於人,她都想撲上去活活咬死榮王妃。這輩子她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奇恥大辱,比那一日在眾目睽睽之下被謝婉妤鞭打更屈辱,她也從來沒有這樣恨過一個人。
阮慕晴怒瞪榮王妃:「沒有,沒有,我說過多少次了,就是沒有。」
「那為什麼復禮只能與你敦倫?」榮王妃火冒三丈地質問。
阮慕晴兩眼亮堂堂的,滿臉戾氣:「因為他愛我啊,你有本事就弄死我,讓你兒子這輩子都當太監,永遠生不出兒子,你也別想抱孫子,你殺了我啊!」
榮王妃的臉一沉到底,抬手就是一巴掌:「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