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蘭當然能聽懂克莉絲汀的承諾。
她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和羅蘭為敵，但僅限他本人。
如果羅蘭身邊的人與女神為敵，她不會留情。
這就夠了。
她至少沒有被宗教完全洗腦，也沒有忘卻並肩作戰的情誼。
平心而論，雙方位置互換，羅蘭也無法承諾更多。
或許克莉絲汀聽到女神的呼喚，或許是因為關心文德復國，她說話時全然沒有平日的從容。
羅蘭默默的想著，如果他真的站在女神對立面，克莉絲汀既不肯對他動手又不願違抗女神，她又該如何自處。
她的立場會讓她的未來很艱難。
「無論如何，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值得託付生命的戰友。」
在克莉絲汀背影消失在門口時，羅蘭輕聲呢喃著。
克莉絲汀的到來在這場大陸峰會中只是個小插曲。
此後談判繼續進行，但因為雙方立場差距太大而毫無進展。
克莉絲汀有保住聖城的理由，普魯登王國和蒂羅爾王國也有拿下這片工業區的迫切需要。
好在大家都打累了，雖然艱難也沒有想動武，談判還在繼續。
就在談判陷入僵局時，努比亞王國代表提出新建議。
文德帝國要復國，聖城要保留，兩國要工業區，大家都有理由。
既然如此，為何不將魏瑪聯邦釋放，分出部份給兩國做補償，兩國也有理由放棄聖城和文德皇室領地。
這個補償方案挺好，照顧到方方面面的利益，但阿麗娜不同意。
吞併魏瑪聯邦是她執政後的亮點政績。
吐出魏瑪聯邦，別說繼續當皇帝，就連解放者都先都得被剝奪。
利益吃下去容易，吐出來可就難了。
隨後又有人提出讓塔利亞王國讓出兩個行省作為補償，換取金鳶共和國讓出魏瑪聯邦的一半。
這回輪到莉莎不樂意了。
塔利亞王國雖然在戰場上的表現十分滑稽，先被金鳶人暴揍，隨後又在戰場上被神聖同盟花式暴打，但他們已經支付了代價。
他們已經向金鳶國割地賠款，沒道理一場敗仗賠兩次。
面對莉莎的辯駁，阿麗娜退而求其次，要求努比亞王國讓出兩個附屬國併入塔利亞王國，作為他們割地的補償。
這回輪到努比亞王國不幹了。
他們拼死拼活，把整個海軍拼沒了，可不是為了割地賠款來的。
那兩個附屬小國只是名義上獨立，實則是他們苦心經營的重要區域。
他們割肉，誰來彌補？
這時又有人提出，讓努比亞用羅迪尼亞大陸和南大陸之間的撒瑪利亞故地以及扼守陸間海的赤沙半島做補償。
努比亞王國雖然海軍圖滅，但他們還有數目龐大的陸軍，以及在白山之戰突破位階五的烏鴉賢者，再加上自然神廷全力支持，紙面實力甚至在奧丁諸國之上。
他們讓步，當然得補償。
這個條件努比亞當然接受，撒瑪利亞故地到赤沙半島雖然只有少數土地適宜耕種，但這裡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只要拿下赤沙半島，再修建一條大運河聯通南部外海和陸間海，他們在世界貿易體系的地位就會直線上升。
這回沒人反對了。
畢竟這回放血的人是蘇賽克斯帝國和南大陸。
提出建議的人是羅蘭，蘇賽克斯帝國自然不反對。
南大陸的部落酋長和小國會反對，這就得努比亞王國自己想辦法用刀槍說服他們了。
既然弗拉基米爾帝國和蘇賽克斯帝國不反對，這事也就定下了。
簡單來說，在場的所有人國家都做出了一些讓步，割捨了一些利益，但都保住了底線。
真正大出血的是原本擁有赤沙半島附近土地的孟菲斯酋長國。
但他們連上桌的資格都沒有，自然沒人在意他們的想法。
這就是外交。
偽裝成談判的分贓大會。
框架敲定，接下來就是細節討論。
各國談判代表都會基於本國實力和戰場表現據理力爭，為本國爭取更多權力。
各國首席代表和國家元首隻是劃定談判框架，具體細節還得各國外交官唇槍舌戰的交鋒。
在具體細節掌控中，原本100分的利益有可能爭取到130分，也有可能被壓縮到70分。
上下浮動能有一倍差距。
接下來的一周，各國元首、政要連軸轉參加主辦國組織的宴會，忙的腰酸腿疼。
而外交官們則是為了一座城市，一條山脈或者河流爭吵。
他們吵的嗓子都快冒火星子了。
他們不得不爭，這種時候不爭，難道等子孫後代戳著脊梁骨罵嗎？
經過一周交鋒，談判進展卻不太順利。
最大的障礙在普魯登王國和蒂羅爾王國，他們想要的有些多。
多的超出大家對他們實力的認知。
按照莉莎的說法，他們多少有點拎不清了。
但羅蘭並不這麼想。
兩國的外交部長都是從事外交事業多年的老外交官，對外交談判的規則非常清楚，按理說不該這麼軸。
他們既然堅持，肯定有理由。
羅蘭思來想去，還是決定開門見山，他找來兩國的外交部長，要求他們給出正當理由，不要耽誤時間。
「大家都是文明人，沒必要撒潑打滾，有多少能力吃多少飯。如果三天後無法達成協議，我會立即回國，請索菲婭陛下來和你們談。」
羅蘭的最後通牒充滿威脅的味道。
索菲婭會談判嗎？
她會個錘子。
她的談判技巧就是拔劍放在對手脖子上問對面是否同意。
但她的談判成功率卻是最高，因為劍放在脖子上的談判效率最高。
羅蘭的意思很簡單，他厭倦了。如果普魯登王國和蒂羅爾王國拿不出正當理由，就等著挨揍吧。
他的最後通牒很快得到回應。
「明天中午，請各國元首、代表在弗蘭西斯以東三十公里的舊城遺蹟參觀他們的最新考古成果。」
這個回應讓各國代表恍然大悟，原來這兩個混蛋挖到寶貝了，難怪口氣這麼大。
各國代表倒是沒有太在意。
在這個科技靠考古的時代，誰家沒挖出幾件寶貝？他們只是不想將這些王牌早早拿出來。
各國代表都很好奇，兩國憑什麼認為遺蹟挖掘能改變各國力量對比。
法蘭克斯守衛戰，湯姆設置的連環爆炸無意觸發地下彈藥庫，造成核彈級殉爆，直接送十萬大軍飛天。
這種級別的考古挖掘已經是極限，但那場大爆炸弄死十萬人是天時地利人和的各種巧合，沒有可複製性。
就算兩國挖出同等規模的的彈藥庫，也只能給自己稍稍加分，不至於改變太多。
各國代表或擔憂，或好奇的分析著奧丁遺蹟的成果。
首先排除滅國級戰爭機械。
奧丁帝國全盛時期也沒這能耐，更不可能把王牌埋進地下。
經過一番猜測和推理，大部分人認為挖掘成果是強滅城級，大概率是奧丁帝國繼承自阿勒曼尼帝國的超巨型機械。
奧丁帝國當年通過舉國之力組織挖掘，得到不少阿勒曼尼帝國工業科技遺產，曾經在整個大陸釀出血雨腥風。
從地下挖出幾台超級機械也不奇怪。
甚至有人在猜測，究竟是什麼戰爭機械。
在人們的好奇與忐忑中，夜幕降臨。
各國代表和外交官都有些焦慮，甚至睡不著，但羅蘭不管，他早早換好絲綢睡衣，摟著愛妻享受夜的靜謐。
和希芙分別雖然只有不到一個月，但思念之情早就讓年輕的夫妻備受折磨。
之前裝樣子，他們都得留在各自的酒店。
現在談判進入尾聲，也沒必要裝了。
希芙雙眸微閉，抬起頭，紅潤的唇像新鮮草莓般嬌嫩。
羅蘭哪裡忍得住，毫不猶豫的吻了下去。
就在熾熱快要吞沒他時，他猛地想到希芙已經懷孕，趕緊鬆開越抓越緊的手。
「抱歉，我快忍不住了。」
「為什麼要忍，我是你的妻子。」希芙睜開眼，目光迷離。
羅蘭緩緩搖頭，指尖指向她依然平坦的小腹。
雖然平坦，但他們的孩子就在那裡，脆弱的小生命正在茁壯成長。
看著羅蘭苦忍的表情，希芙咬著唇，攬著他的脖子，讓他的耳朵貼在小腹上。
「喏，你自己聽。」
羅蘭啞然失笑，這這小傢伙連兩個月都不到，甚至沒有成型，怎麼可能有心跳。
不過這難不倒他。
超凡者感知敏銳，就算擱這肚皮也能感知到小生命。
羅蘭的臉色瞬間變了。
他感受不到生命的存在，寧靜的小宮殿空無一人。
他很想刨根問底，但他知道失去孩子對母親的打擊更大，趕緊摟住希芙輕聲安慰。
他終於明白希芙為什麼著急。
她想再要個孩子。
來不及為逝去的小孩悲傷，羅蘭調整情緒，再次發起衝鋒。
兩人一直折騰到後半夜，直到希芙承受不住求饒才停下。
看著羅蘭強忍傷悲的樣子，希芙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
羅蘭：「」
雖然精靈對家庭的感情沒人類深，但這種時候也沒必要笑吧。
他不忍心苛責希芙，卻也不肯附和她的笑聲。
就在他臉色微微發青時，希芙湊近他的耳畔，輕聲呢喃道：
「笨蛋，小傢伙在隱月銀杏樹上。」
羅蘭愣了好幾秒鐘，終於反應過來。
希芙是用精靈族曾經很流行的生育方式，委託生育。
精靈族女性普遍愛美，而精靈族嬰兒在母親體內的時間又遠超人類，這就導致生育對精靈族女性傷害巨大。
那些直到死亡還保持美麗纖細的女性，多半都沒生過孩子。
一旦生育後代，輕則身材走樣變形，重則錯過修煉進步的最佳窗口，一步慢步步慢，在族群中淪為芸芸眾生。
這也是精靈族生育率低的真正原因。
否則以精靈族的漫長壽命和優秀身體素質，一對夫妻就算二十年生一個也會人口不斷膨脹。
人總會給自己找到出路，精靈亦然。
在追求強大、保持美麗和繁育後代之間，他們選擇折中。
他們將生育重任交給靈魂相連的銀杏古樹。
年輕的精靈只要縱情享受就好，孕育後代的麻煩就由古樹承擔。
對銀杏樹來說，不過是多分點養分出去，權當是多了幾串果實，它們也願意接受。
畢竟這不是無償勞動，精靈們為了補償它們，讓古樹在精靈統治的國度地位不斷提升。
這場變革的結果是精靈族人口不斷增長，族群日漸繁榮。
但大家是血精靈和樹精靈的分裂，是族群走向衰亡。
看著羅蘭略微焦慮的表情，希芙輕聲解釋道：「羅蘭，我必須保證隨時滿狀態出戰，漫長孕期風險太大。」
「我是精靈族最後的皇族血脈，你是最後的大賢者，我們的孩子遠比其他精靈優秀，還融合著人族的優點，他們從孕育到降生至少要三年。」
希芙說的都是事實，羅蘭還能說什麼，只能摟著愛妻，輕柔撫慰。
雖然將未出生的孩子掛在樹上有些冷血，但他們別無選擇。
如果真的讓希芙懷孕三年，這三年她會成為最脆弱的一環，遇到危險更麻煩。
羅蘭對自己有著清醒認知。
只要他還活著，麻煩就會如影隨形，這就是穿越者獨有的招怪體質。
見氣氛有些怪異，希芙探出纖細的手臂，挽著羅蘭的脖頸，目光溫柔的像要將羅蘭一口吞下。
羅蘭知道她想要什麼，一把摟住她的腰肢，正要再戰一回合時，東方的大地傳來細微的震動。
羅蘭和希芙都是超凡者，感覺敏銳，瞬間明白這是出事了。
他們飛快的穿衣披甲，裝備好武器，來到露台上。
此時是黎明前最黑的時刻，弗蘭西斯城只剩少數路燈還散發著黃昏的光芒。
這是夜晚最黑的時刻，也是人們睡的最死的時候。
但被驚醒的人卻沒有半點倦意。
他們不約而同的望向東方。
熊熊燃燒的烈焰將半個天空映紅了。
燃燒的方位，正好是普魯登王國準備明天給大伙兒露一手的地方。
有人幸災樂禍，但更多的人感到了憂慮。
強滅城級戰爭機械失控的後果，誰能承受。
希芙的臉色更難看。
如果弗蘭西斯出事，和這邊接壤的漢撒行省也跑不了。
她和羅蘭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的隱憂。
就在他們面面相覷時，人影閃動，安潔莉娜來了。
她驚駭的看著沖天而起的火光，臉色煞白。
「樞機大人，發生什麼事了？我們該怎麼辦？」
「安潔莉娜，現在不是上班時間，不用稱呼職務，叫我羅蘭。」
雖然形勢有些不妙，但擔心也無用，羅蘭索性用開玩笑的語氣安撫著已經慌神的安潔莉娜。
然而只有他笑的出來，其他人都驚呆了。
很快，莉莎也來了。
她的表現和安潔莉娜差不多，既懵逼又擔憂。
就在大家惴惴不安時，阿麗娜也來了。
她甚至沒時間穿戴整齊，直接光著腳站在羅蘭對面。
「抱歉，我來晚了。臨時占卜用了點時間。」
「有結果嗎？」
羅蘭來不及寒暄，直接問道。
「有，來自東方的古老災難即將降臨，我只能算出與上古紀元的強大帝國有關，其他的暫時算不出來。」
「我知道答案。」
清冽的聲音響起。
克莉絲汀身穿鑲著金絲邊的白色長袍，同樣赤足出現。
她可不是沒時間穿鞋，而是尊從內心的聲音。
「用雙腳擁抱大地，會有不一樣的感受。」
從此她不再穿鞋。
光潔的面孔聖痕若隱若現，她凜然聖潔，仿佛天使。
羅蘭有種感覺，克莉絲汀的聲音也在不斷神聖化。
「陽光下，戰爭機器碾碎城市。
黑夜裡，暗影觸鬚編織羅網。
深海中，甦醒巨魔蠢蠢欲動。
神殿內，虔誠信徒唱響史詩。」
她的聲音沉穩清冽，如同天籟。
希芙眉頭輕蹙，忍不住問道：「這是預言？」
「你可以認為這是預言，但我更願意稱之為神諭。」
克莉絲汀看向希芙的目光中多了幾分憐憫。
希芙忽然覺得克莉絲汀的表情讓她發自靈魂深處的厭惡。
莉莎和阿麗娜要分享羅蘭，她都沒這麼生氣。
她很快明白，克莉絲汀的目光中滿是俯視和憐憫。
她也知道克莉絲汀的底氣。
預言有四，而精靈族不在其中。
看著只有足尖點地，幾乎飄起來的克莉絲汀，希芙終究忍不住說道：
「如果預言有用，占星師早就統治世界了。」
她冷冷的將三段長槍接好，一躍而起，幾個縱跳站在城內最高的尖頂大聖堂頂端。
聖堂內恰好供奉著女神像。
克莉絲汀臉色微變。
希芙在用這種方式向她表達不屑，而她卻偏偏沒法追究希芙凌駕於女神像之上的冒犯。
畢竟她沒有直接踩上去。
就在希芙和克莉絲汀之間快要濺出火光時，有人解了圍。
轟鳴聲越來越近，地面的震動幅度越來越大。
燃燒的火光照亮了城市。
戰爭機械，來了。
看著高達百米，如同小山般恐怖的戰爭機械，羅蘭心中感慨，難怪普魯登王國要在中午搞這玩意的新聞發布會。
因為早晚會出事啊。
轟鳴聲尚未接近，一隻翼展超過兩百米的黑色巨型機械鳥尖嘯著飛過城市上空。
無數爆彈帶著刺耳的聲音落下。
無須瞄準，因為處處是建築，到處都是人。
爆炸聲此起彼伏，寧靜的城市瞬間化作煉獄。
慘叫聲、哭嚎聲、房屋倒塌聲，奏響地獄悲歌。
「這就是給新紀元的見面禮嗎？」
羅蘭驅散心中吐槽，將順手取出的雙頭鷹權杖放回，換回已經有些日子不用的隱月權杖。
「希芙、莉莎、阿麗娜，準備戰鬥。」
雖然魂血連結被裁判團封禁無法使用，但他們彼此非常默契，抱團戰鬥力還會翻倍。
就在羅蘭舉起權杖和盾牌，準備迎接戰鬥時，安潔莉娜略一猶豫也向他走去。
雖然心慌，但她不能退縮。
然而她終究還是慢了一步。
克莉絲汀閒庭信步的走進羅蘭和希芙之間，在希芙質問前柔聲說道：
「光明五芒星陣威力絲毫不遜於魂血五芒星陣，只有結陣才有機會阻擋戰爭機械。」
「如果你們不接受，我立即離開。」
克莉絲汀的目光投向希芙，她知道希芙才是羅蘭做決定的關鍵。
「我不能坐視無辜人民慘遭屠戮，為了保護他們，我甚至願意和魔鬼合作。」
希芙目光堅定。
克莉絲汀等的就是這句話。
拿光明女神的信徒當魔鬼是吧？這次冒犯她記下了。
希芙為保護無辜者願意和魔鬼合作。
她也一樣。
光明權杖重重的砸向地面，一座半透明五芒星陣憑空誕生，從克莉絲汀纖細的玉足向外延伸。
她站在最中間的C位。
沒人和她爭，畢竟她是主持大陣的核心。
羅蘭主動向前，站在克莉絲汀身前，舉起聖光盾牌。
神聖的光芒在乳白色光芒的映襯下格外耀眼。
如果不知情的人看到，肯定以為他才是最虔誠的信徒。
「以光明之力，驅散黑暗，破！」
克莉絲汀信手一揮，聖光發散，將鐵鳥投下的炸彈盪飛。
末世預言初章，於第七紀元元年2月2日黎明降臨。(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