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瑾寒：「……」

  真的很無語。

  突然被改了姓的九王爺，有點被氣昏了頭，

  所以在眾商賈說「幸會幸會」之後，

  九王爺下意識的回了一句，「不必多禮。」

  眾人：？？？

  這是什麼高高在上、俯瞰眾生的調調。

  大家都是商人，您這架子怎麼擺的這麼高。

  一旁的冥秋一聽，見怪不怪的……

  夜九這廝，從出生開始就習慣了別人給他見禮，沒讓你們跪下說「幸會」就不錯了。

  而且他今天這面具，可能有點降智作用，一下子沒記起來他今天是個商人。

  冥秋輕咳兩聲把注意力拉回來，

  「諸位老闆別介意，錢老闆這人是從青鸞城來的，諸位都知道，青鸞城那個地方嘛……」

  亂！

  從那種「亂世」出來的商人，脾氣古怪乃至有點變態，都是正常的，大家理解一下理解一下。

  冥秋這麼一解釋，也說得過去。

  於是眾人便跳過這一環節，

  開始了正式的【蜜江商論】，

  「商論」不是開會，所以多少需要一點風雅元素。

  船緩緩的在江面行駛，江風通過兩側的窗戶徐徐而入，風入鼻尖有些淡淡的香味。

  這香味帶著一些含蓄的嫵媚，不像是花香，

  隨後，三名歌伎便抱著琵琶、古琴和手敲鼓出現在了船頭。

  略微調試之後，輕柔緩慢的一曲《青玉案》便低訴起了「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的萬千情緒。

  有了樂聲和曲還不夠，還得讓船上的小二給點上一根千金薰香，

  於青煙寥寥中，品尚一口蜜江龍井，

  這氣氛，頗有些即將高談「今朝詩詞樂曲之千秋功業」的調調。

  可周小福一張口便是「金陽城此次水災，我少說虧了十萬兩銀子。」

  冥秋：「……」

  好傢夥，氣氛全無。

  不過周老闆的這個話題開得好，一說到金陽城，大家都是滿腹牢騷。

  最慘的要數絲綢商人許老闆，

  「水災的時候，我那批貨正好在金陽城中轉，絲綢一泡水，那不全完了嗎，再加上那幾日又在下雨，我還讓手下的人高價買了遮雨棚……」

  這一發大水，不僅絲綢全廢了，連遮雨棚的帳都還欠著。

  有熟悉這位老闆的人接話，

  「一批絲綢而已，動不了許老闆的根基，遮雨棚也就幾百兩銀子，不至於要欠著吧，許老闆開玩笑了。」

  那位許老闆說：「我還真沒開玩笑，我欠著錢不是因為沒錢還，是因為雨棚是找柳家做的，柳家在水災之後，一個活口都沒找到，我還給誰。」

  話題進行到這裡，突然就變得沉重起來。

  又有人接著說：「我在金陽城的中轉倉，也淹死了十多個長工……」

  不過沉重歸沉重，商人的基本專業素養，便是將一切沉重轉化為成本風險。

  所以說……

  「我今年是不敢繼續在金陽城中轉了，風險太高了，而且那堤壩……不敢說，不敢說啊。」

  商人最怕的就是涉及政治，所以聊到工程的時候，都只說一半。

  但是在座的人都能聽得出來這是在表達「金南堤還會不會坍塌，真的說不準」的意思。

  在商人眼裡，一切的不確定因素，都需要做風險評估。

  當然，也有人表達了不同意見，

  只見今日一直很慫的軍火商人·肌肉男·樊老闆，突然站起來說：

  「我相信金南堤已經修好了，那可是九王爺親自監督的，出不了錯！」

  這話說的，十分鏗鏘有力，而且他突然站起來的那一下，簡直非常的突兀，

  因為大家現在討論的是，「金陽城的替代城池」，

  畢竟金南堤的修復，就算是個傻子，也知道需要觀望一陣，

  所以金陽城有天災風險，它是個既定事實。

  可是，向來謹慎的樊老闆今天像是打了雞血一般，竟然拋開事實，並說出了如此「無腦粉絲」的話來。

  真是好奇怪。

  不過，好在樊老闆並沒有奇怪太久，說完便重新坐下了，

  並且還坐的端端正正，直接從一個「違法亂紀的地下軍火大佬」變成了一個「坐姿端正崇拜朝廷的優秀良民」。

  熟悉樊老闆的幾個商人：樊老闆今天是不是喝多了假酒。

  雖然但是，

  話題還是得繼續，

  說到金陽城的替代城池……最優選擇肯定是離金陽城最近的平江城。

  「但是平江城的物價水品，太高了。」

  就這麼說吧，在其他城池吃一碗滷肉面，也就五文錢，但是在平江城，最高能賣到三十文。

  六倍差價……最為全國最有錢的「貴城」，絕非浪費虛名。

  所以在成本這一塊上，平江城直接因高價而被勸退。

  接下來……有人提議去宣陽城，但是宣陽城山路太多，運輸是個大問題。

  說到這裡，小二打開一張大楚地圖來鋪在桌上，供大商人們繼續探討。

  這個時候，一直沒說話的冥老闆指了指青州城的位置，「這裡如何。」

  「青州城？」眾人相互看了看，

  開始具體分析，「青州城的確是擁有大楚數一數二的交通要道，並且青州城的氣候也很適合做成中轉站……」

  在加上青州城屬於靠邊境位置的城池，物價水平也不高，

  綜合來講，就是各方面都很合適，

  但唯一有個問題，「太遠了。」離金陽城太遠了。

  今年的【蜜江商論】基本是討論「一年計劃」，因為核心問題是「金南堤的修復需要觀望一年」，

  一年之後，堤壩沒出問題，並且災後重建也做的七七八八，

  到時候朝廷肯定會給災難城池很多利好政策，包括減輕稅款，優先供應等等……

  也就是說，金陽城在水災之後的第二年，會成為一個商業成長的黃金期。

  沒有任何大商人會允許自己錯過這個黃金期。

  「我們現在的選址，還要考慮一個因素，那就是離金陽城近。」

  話都說的很清楚了，但是這位冥老闆似乎有點執迷不悟，「諸兄為何不直接考慮三年，或者五年計劃。」

  幾個老闆一聽就很想反駁，但是又看看小奶娃頭上的髮夾，

  心想：能做這種頂級金絲楠木的京商，或許有著他們不知道的渠道消息，

  於是又虛心求教，「冥老闆有何高見？」

  冥秋笑笑，將昨晚上和夜九討論的事情說了出來，

  「諸兄最主要想要的是朝廷的扶持和利好政策對吧？不出兩月，會有更好的政策出現在這裡。」

  眾人有些不信，「青州城？」

  青州城已經算是發展完全的城池了，商業潛力並不大，朝廷怎麼會給利好政策，這不合理。

  就在大家持懷疑態度的時候，

  冥老闆的手指微微往下滑動了一點，然後說：「青州城沒有，但是這裡有。」

  眾人順著他的手指定睛看去，

  倏然一驚，「青鸞城？！！」

  這……

  商界有一句老話，叫做「賺錢的前提是命還在」。

  青鸞城那是個什麼地方！！！那是個擁有海盜、土匪、強盜、九王府、異國間諜、馬賊、巫族、野人部落等等勢力的綜合城池。

  什麼叫做綜合城池，就是即便是死了，可能都查不清楚到底是哪一方勢力殺的。

  八種勢力，排列組合下來都能有40320種可能！

  也就說，一個人如果生活在青鸞城，那麼他就擁有了四萬多種死法。

  嚇不嚇人啊！誰敢去啊！！！

  就在大家都因為人身安全而對青鸞城十分牴觸的時候，

  坐在冥叔叔身上晃腿腿的小團團，覺得無聊西了，

  正在東看看西瞅瞅，然後突然聽到誰說了一句【青鸞城】，

  青鸞城這三個字，一下子就讓我們小糰子覺得好親切好親切了。

  以至於都從袖子裡掏出黯然銷魂芝麻丸出來吃了，

  「miamiamiamiamia」的吃了半顆之後，總覺得芝麻丸需要配一點堅果會更好吃，

  於是伸出小手手去桌上抓核桃，

  可是小手手太短，抓不著，

  冥秋幫她拿了一顆放到手裡，

  這才回歸正題，

  要說青鸞城這種恐怖地方，就沒商人敢去了？

  不不不，

  商界還有一句老話

  ——「如果利潤率超過百分之百，那麼資本就敢冒險；如果利潤超過百分之三百，那麼資本可以不要命」。

  所以一直沒說話的九王爺，此時淡然開口，

  「亂，但是賺錢。」

  錢老闆一開口，屋內頓時安靜下來，

  因為這句話，直戳要害。

  如果一個商人，因為環境差而拒絕投資，

  正確的做法並不是告訴他環境會變好，而是告訴他環境差才是真正賺錢的地方。

  周小福舔了舔嘴唇，大著膽子，問這位青鸞城來的……青鸞富商錢老闆，

  「能有多賺錢？」

  而此時，小團團手裡捏著一個圓核桃，撅著小嘴正在犯愁。

  這個核桃怎麼打不開吶，它為什麼不能自己碎掉呢？

  小傢伙大眼睛轉轉，努力開動小腦筋，

  然後，

  她就伸出小手手去自己的小包包里掏啊掏，

  摸了好一會兒終於摸出來巴掌大小的紅寶石原礦，

  然後就見小傢伙使出吃奶的力氣，「哐當！~」的一下，

  砸核桃。

  這一身「哐當」之後。

  小圓臉便開心的挑核桃仁吃。

  害，總督府拿出來的東西真好使哦~~~~

  她不光自己吃，她還乖巧懂事的捏起一塊核桃仁，放到她爹嘴邊，

  「爹爹，吃吃吶！~~~~」

  錢老闆今日很配合，竟微微啟唇，吃了。

  這畫面……是何等的父慈女孝！

  不過，眾商人的關注點並不在這感天動地的父女情上，

  而是在桌上那一塊用來砸核桃的，紅寶石原礦上。

  要知道，指甲蓋大小的紅寶石，就能換一整箱的銀子了，

  眼前這小兒手掌大小的原礦，那就等於是一間屋子的銀子。

  用一整間屋子的銀子來砸核桃……

  眾人重新看向這對青鸞城來的錢老闆、和他的娃錢團團。

  心道一聲：有錢，太有錢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