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摩訶洛伽已經變回了本來的模樣,仍舊是先前白衣白髮白瞳的小女孩模樣,只是雙眉間多了幾片菱形的青花蛇鱗。
而且炎顏還發現,在摩訶洛伽的上半身,竟然籠罩了一圈淺淺的華光,看上去有點像佛光,但是沒有昔日圖冊上看到的佛光那樣神聖輝煌。
看見摩訶洛伽的華光,滄華也輕輕挑了下眉:「你與西方釋迦大聖有何淵源?」
摩訶洛伽垂目恭敬回話:「我乃大聖座前八部眾之司音上君。」
滄華頷首:「司音上君原為青蛇,你的原身卻為巴蛇。」
摩訶洛伽垂下眼:「青君大人是我恩師,大人四千年前一戰身隕。」
叮咣叮咣,烈山鼎從滄華背後蹦躂出來,圍著摩訶洛伽蹦躂了一圈,冷嗤:「嘿,你倒出息。想當年小青蛇還跟鼎爺我學過煉丹呢,它死了,把衣缽傳給你,你竟然去偷吃月華果,他日九泉之下,你有臉見你師父?」
聽見烈山鼎這番話,摩訶洛伽雖然沒吭聲,晶瑩剔透的水晶白瞳卻驀地變成豎瞳,垂在身側的手默默地握成拳,沉默數息,慢悠悠地說了一句:「摩訶洛伽……無顏再見恩師!」
摩訶洛伽明顯在隱忍,站在旁邊的炎顏呡了呡唇。
她想問。
她總覺得摩訶洛伽吞月華果可能不是只為提升修為那麼簡單。
一個已經被諡封的妖仙,已經擁有了幾乎無限的壽數,還有享受尊崇的地位,為何要冒著天罰奪命的危險去吞月華果?
炎顏覺得摩訶洛伽吞月華果這個行為完全不合邏輯。
憑她跟摩訶洛伽的相處,炎顏覺得摩訶洛伽並不是個肆意而為的妖怪,它的耐力甚至遠超出一般的妖,從它幾百年來夜夜不歇地守護狌獸群就能看得出來。
她越想越覺得如此隱忍的摩訶洛伽,不太可能會幹出吞噬月華果這麼瘋狂的事……
「摩訶洛伽,本君將親手祭煉你的肉身和神識,作為補償,你可任意選擇你將被煉化而成的器形。」
滄華的聲音打斷了炎顏的沉思,她詫異地抬起頭看向滄華。
這麼快就要把摩訶洛伽祭煉了?
滄華為何如此倉促?
滄華向炎顏這邊看過來,深紫墨瞳似一眼洞透她的心思:「若不儘快將其煉化,天罰搜尋不到摩訶洛伽的隕信便不會離開,你會一直被困在這裡。」
炎顏皺眉:「可是我的須彌境不是獨立於山海界的另外空間麼?」
滄華搖頭:「須彌境確實如此,所以此處可避天罰。但摩訶洛伽是本屆生靈,所有與它有關的一切痕跡全部會反饋於此界天道,天罰只要沒接受到它已隕的信息便不會消散,這跟它是否進須彌境無關。」
炎顏呆呆地聽著,等滄華說完,忍不住問了句:「是不是每一個世界的天道,都會記錄屬於它界內的生靈的一切痕跡?」
滄華頷首:「理論當如此。」
炎顏:「那地球的天道會不會也知道我被拐帶來了這裡?」
滄華凝住炎顏的雙眸,輕輕地搖了搖頭:「彼界之事,我不知。」
說完,滄華的目光重新回到摩訶洛伽身上:「可想好了?」
摩訶洛伽點了下頭:「請神君仍舊保存我之本體。」
它剛說完,烈山鼎立刻嚷嚷起來:「你胡扯什麼?你本體,你本體是個蛇,你讓滄華把你煉成一條蛇,以後炎顏怎麼拿著你跟人打架?你見過誰打架掄蛇玩兒的?摩訶洛伽你看著人模狗樣的,咋比絲絲那貨還不靠譜!」
絲絲從遙遠的酒坊里探出頭:「破爐子,想死是不!」
烈山鼎:「不服?干!」
絲絲:「春風吹,戰鼓擂,絲絲跟破鼎誰怕誰……來啊,互相傷害啊!」
叮鈴咣啷@#¥%&……
鄧文明帶領狌狌們搬著小馬扎圍坐一圈,阿祥手裡端著個大盤子,裡面是剛跟絲絲學會的焦糖瓜子。
炎顏把目光轉移向面前安安靜靜的摩訶洛伽,她突然覺得摩訶洛伽當個神器也挺好的。
至少比神經強!
摩訶洛伽:「帝君仍將我煉製成我本相,我們司音靈蛇一族,神識之力永生不滅,我能感應到炎的意識,我雖保留蛇身,卻可幻化為她所需的任何形態,如此於她更有助益。」
滄華頷首:「好,就依你之言。」
話音落,滄華手心裡驀地升騰起一團純紫色火焰。
摩訶洛伽白水晶一般的瞳瞬間被火焰映照成紫色,它絕美的唇彎成淺淺一弧:「這就是傳說中的梵天紫火啊,真美。能被天火煉化,不枉我這一世修行!」
說完,摩訶洛伽突然變成一尾小蛇,一頭扎進滄華手中的焚天紫火里。
「摩訶洛伽!」
炎顏沒想到摩訶洛伽這般決絕,連一聲道別都不留。
焚天紫火的火焰驟然拔高,從原本的二尺突然長至一人高。
紫火通身剔透,雖然外形為紫色火焰,但其焰芯卻始終如一個立著的雞蛋形狀,變成本體蛇身的摩訶洛伽就在那橢圓形的罩子裡,柔軟身姿徐徐搖晃,隨著火焰翻轉扭擺。
因為是蛇形,炎顏無法看出摩訶洛伽是否痛苦,但是,她聽清楚地聽到摩訶洛伽那熟悉的,優美又傷感的歌聲:
摩訶洛伽
摩訶洛伽
古老而哀傷的侍從
摩訶洛伽
摩訶洛伽
八部隨眾的侍從
摩訶洛伽
摩訶洛伽
在西方冥河的岸邊
摩訶洛伽
摩訶洛伽
世間所有的歌聲因你而憂傷
摩訶洛伽
摩訶珞珈
命運之輪已經開啟
摩訶洛伽
摩訶洛伽
啊……
安靜聆聽著摩訶洛伽最後的歌聲,炎顏眼角一陣濕熱。
當她眼裡凝出第一顆淚的時候,從紫色火焰里突然飄飛出一縷白色的薄煙。
白色薄煙幻成摩訶洛伽的模樣,飄忽飛到炎顏的面前,輕輕地伸出一根手指,去撫摸炎顏眼角的淚,可是摩訶洛伽的手指還沒碰觸到炎顏的臉頰就消散了。
炎顏的淚流地更凶了。
摩訶洛伽繼續唱著歌,徐徐飛升,然後向著炎顏的身後飛去。
炎顏回頭,赫然發現所有的狌狌,不知何時竟然齊齊跪在了大玉蘭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