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黑山投產建廠政策的落地,朝堂終於安穩了一段時間。
或者說從陸晨把注意力放在黑山和天工司開始,廟堂便迎來了難得的安寧。
然而建廠的各種事項步入正軌後,陸晨的目光再次放在了工部,朝堂上的氛圍,再次變得有些微妙起來。
「陛下。」
紫極城,太極殿。
大朝會上,剛結束參拜大禮,文官隊伍中便走出一道佝僂的身影,朝姜承婉躬身一拜。
「微臣,天瀾道御史嚴光弼有事啟奏。」
姜承婉轉過頭,看了他一眼,腦子裡快速回憶跟他有關的信息。
很快,她便想起,這老者是太后掌朝時期被罷官流放,前不久才因為素有直名,不畏權貴清正廉直而被吏部推舉,然後經她批准,從流放之地召回洛京任職的官員。
想起他是誰後,姜承婉的目光便悄然挪開。
原本她對那些被趙太后逐出朝堂的「賢臣」還是挺重視的,但在陳滄等人為了一己之私針對陸晨,而且相當一部分召回京的所謂賢臣,直到現在都沒什麼亮眼的表現,反而時不時拖後腿後,她對這些人的期待就少了許多。
雖說其中並不是沒有真正的賢臣,諸如方平、劉東陽之流就很不錯,但平庸或者表面忠直內藏奸詐的徒有虛名之輩實在不少,所以現在的她對這些所謂的賢臣,其實已經沒有太多好感了。
還不如陸晨言傳身教帶出來的玄極衛給力。
「嚴愛卿請說。」
雖然不指望他能做什麼實事,只要維持朝廷正常運轉就好,但該有的禮節還是得有的。
得到皇帝的授意,嚴光弼頓時清了清嗓子,然後揚聲說道:「微臣彈劾青寧軍禹州衛指揮使張世平故意挑起爭端,縱容部下胡作非為,竟對同為青寧軍的青州衛刀刃相向,甚至還殺死殺傷青州衛數十人!」
「如此肆意妄為,可見此獠已視國法於無物,如此張狂之人,若不大行誅法,明正典刑,朝廷的尊嚴何在?陛下的天威何在?」
說到這裡,他再次重重躬身,沉聲道:「臣請立即誅殺此獠,以全國法!」
這話一出,不少朝臣瞬間精神一振。
他們大多不知道張世平是哪根蔥,但禹州衛指揮使這個官職,卻引起了他們的主意。
具體來說,是禹州二字讓他們不得不在意。
畢竟,陸晨之前,可是以兩州總督的身份,在禹州待了整整一個月,把那裡攪了個天翻地覆。
上至禹王和禹州數十名科甲正途的官員,下至各地世家豪族,幾乎都被他屠了一遍,然後讓他的人接管地方政務,不給朝廷插手的機會,以至於那裡幾乎成了陸晨的地盤。
現在的禹州,陸晨的聲威估計都已經跟姜承婉差不多了。
而禹州衛指揮使,當初可是聽從陸晨的調令,前往大壩協助蕭韻平息水患的將領,要說這兩個人沒有任何交集,狗都不信。
現在的朝局,只要跟陸晨扯上關係的事,絕大部分都是不得了的大事,他們怎麼可能不在意?
這麼想著的時候,不少朝臣竟是直接忽略了身為青寧軍總兵的王乾,直接轉過頭,看向同樣站在前面的陸晨,想看一下他現在是什麼表情。
在周圍朝臣頗為異樣的目光中,陸晨臉上逐漸流露出驚訝之色。
張世平?
那個賣馬的背刺佬被彈劾了?
對袍澤刀刃相向?內訌?
說實話,他還真沒想到,張世平居然會跟青寧軍其他衛軍起衝突。
在他眼裡,都是多年的袍澤兄弟,就算有點矛盾,應該也不至於刀刃相向才對,張世平雖然沖了點,但也不是那種不顧大局的人,哪怕天瀾行省的反賊清剿得已經差不多了,在這個節骨眼上,也不會鬧什麼亂子才對。
怎麼突然就出了這種事?
陸晨思索間,姜承婉微微抬起眼眸。
「可有憑據?」
「回陛下,自然是有的。」
說著,嚴光弼從懷中取出一份隱隱泛紅的印信,而後雙手將其捧起。
「此物乃是青寧軍青州衛、宣州衛、天青衛、平原衛以及倉平衛指揮使聯名控訴禹州衛暴行的文書,請陛下過目。」
姜承婉掃了站在武將前列,此時臉色頗為難看的王乾一眼,淡淡道:「呈上來。」
「是,陛下!」
嚴光弼將手中的印信交給宮人。
很快,這份青寧衛五大指揮使聯名的信函便交到了姜承婉手中。
裡面的內容,除了五個指揮使的符印以外,全是控訴禹州衛如何囂張跋扈,仗著立了大功不把其他衛軍放在眼裡,甚至不把國法軍規放在眼裡云云。
稍微瞥了一眼,姜承婉便將其放到一旁。
「王總兵,此事,你可知曉?」
王乾臉色頗為難看地站了出來。
「回陛下,微臣並不知曉。」
「有意思。」
聽到王乾的回答,姜承婉頓時眯了下眼睛。
「青寧軍內部的事,你身為青寧軍總兵,居然是最後知道的,看來王愛卿你的部下,很有自己想法啊。」
這話雖然繞了個小彎,但和直接打王乾的臉沒什麼區別。
堂堂青寧軍總兵,部下起了這麼大的矛盾,這麼多衛軍針對禹州衛,他竟然毫不知情,可想而知那些衛指揮使根本不信任他,直接越過他,通過自己的背景把事情捅到了御前,直接讓他在所有人面前抬不起頭來。
前不久他才因為青寧軍在天瀾行省高歌猛進而風光無限,而現在…轉眼間,青州衛等衛指揮使反手就給了他一個大逼斗。
這下丟臉丟大發了!
面對姜承婉的指責,王乾乾脆利落地跪在地上,一臉肅然地道:「微臣御下不嚴,請陛下降罪!」
「哼!」
姜承婉冷哼一聲,接著習慣性地看向陸晨,輕聲問道:「陸卿,這件事你怎麼看?」
老子特麼的不想看!
陸晨暗自翻了翻白眼,不過既然皇帝妹子問了,他自然不能裝聾作啞作壁上觀。
「回陛下。」
他緩步出列,對姜承婉躬身行禮後,一臉自然地道:「微臣不認可嚴御史之進言,此事涉及青寧軍各大衛軍的矛盾,乃是軍國大事,當慎之又慎,不可草率行事,而禹州衛在平定反賊之事上大功於朝,戰功赫赫,否則會顯得朝廷太過薄情。」
「當然,微臣並不懷疑這份控訴文書的真假,但這僅僅是其中一方的一面之詞罷了,所以微臣提議,馬上派人前往天瀾行省徹查此事,把所有細節調查清楚,了解事情始末和來龍去脈後,再做定奪。」
聽到這話,嚴光弼當即眉頭一皺。
「陸大人,你的意思是,這五衛指揮使聯名控訴禹州衛,其中有攻訐同僚之嫌?」
說著,不等陸晨回答,他便接著說道:「這根本不可能,青寧軍乃是我大夏除卻八大柱國之外的強軍之一,軍中人才濟濟,猛將如雲,大多是盡忠報國的忠勇之士,豈會做那小人行徑?而且就算退一萬步說,各大衛軍在排擠禹州衛,這也說明禹州衛肯定有問題,俗話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一個巴掌也拍不響,禹州衛自身要是沒問題,這麼多衛指揮使怎麼會聯合起來針對他們?」
話音剛落,陸晨還沒什麼反應,姜承婉卻猛地蹙起眉。
而陸晨則是神色淡然地轉過頭,瞥了嚴光弼一眼,淡淡道:「本官說了,在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前,此事,決不可妄下論斷,最起碼要知道禹州衛為何要對自己人刀刃相向,各大衛軍是否存在難以調節的矛盾。」
「不管怎麼樣。」
嚴光弼冷聲道:「國法和軍法明文規定,嚴禁同室操戈,否則,不管什麼緣由,挑起爭端的一方都必須處死,現在這麼多衛指揮使站出來指證是禹州衛指揮使張世平先挑起的爭端……」
說到這裡,他愈發慷慨激昂起來。
見狀,姜承婉頓時面色一冷。
好一個無論如何!
這些文臣最喜歡的,就是不問青紅皂白,直接拿出國法和祖宗成法說事,也不管適不適用,只要稍微沾點邊,又有利於達到自己的目的,就往上套。
這一點,她在之前就已經看透看穿了,自然不會吃這一套。
隨後只見她朱唇輕啟,正想開口讓嚴光弼閉嘴,然後直接拍板,派人去天瀾行省調查。
然而沒等她出聲,一道清冷的聲音,便直接打斷了嚴光弼的激情講述:
「人多,就可以作為一件事的判斷依據麼?」
卻是文臣最前方的蕭韻站了出來。
此時的她一反常態,臉上沒有往日的溫婉,取而代之的,卻是讓人莫名感到一陣寒意的凌厲。
看到蕭韻竟然罕見地出列,以凌雲閣大學士的身份擺明車馬地擺明自己的態度,姜承婉不由得怔了怔。
要知道蕭韻自從升任凌雲閣大學士開始,就很少在與禮部無關的事情上表態,哪怕朝堂吵地不可開交,也不會開口說一句的那種。
張世平的事,跟禮部基本上一文錢關係都沒有,照理說她應該和往日一樣一言不發才對,但是現在,卻明顯是在為陸晨說話
片刻後,姜承婉突然轉過頭,深深地看了陸晨一眼。(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