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食邑

  黑山？

  聽到顧思妙口中說出的地名，不僅是趙氏，一眾顧家人齊齊怔住了。

  顧彥明眉頭微凝，不過下一秒便舒展開來，而趙氏在反應過來後，卻猛地面色一變。

  「什麼？黑山？！」

  她瞪大了眼睛，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顧思妙，聲音提高了一個量級。

  「妙兒你怎麼選了那種鬼地方？！」

  顧思妙面色沉靜地道：「因為那裡有石炭，而且，我喜歡那裡的百姓。」

  「石炭？」

  趙氏完全不理解。

  「那些一點用處都沒有的垃圾？」

  聽到這話，顧思妙不由得微微皺起眉頭。

  顧彥明沉吟一聲，然後頗為好奇地問道：「妙兒，你選黑山作為封地，是因為陸大人在研究石炭，想要將其變廢為寶，變成能夠像木炭一樣的好東西嗎？」

  「嗯。」

  顧思妙點了點頭。

  顧彥明頓時瞭然。

  「原來如此。」

  然而對於這個理由，趙氏卻難以接受。

  她也想起來了，最近和一些貴婦人閒聊的時候，的確有聽說陸晨近期在搞什麼天工司，說是要極格物之道，探索天地至理，從中求變，以造福天下。

  比如研究如何讓石炭燃燒時不再有那害人的濃煙，以起到和木炭一樣的作用。

  這種聞所未聞、前所未有的事，京中的貴婦人幾乎都對此嗤之以鼻，沒有一個人願意相信，甚至有人直言說他們家官人在等著看陸晨的笑話。

  而且對她們來說，這石炭就算能去掉那害人的濃煙，也沒什麼用，畢竟她們連木炭都很少用，有暖春法陣在，誰還用那些下賤的東西。

  連木炭都配不上她們高貴的身份，石炭就更不用說了。

  真搞不懂陸晨這等數一數二的大人物在乎這種下賤玩意做什麼。

  趙氏也不信這種難以理解的事。

  「妙兒，封地和食邑這等大事，怎能如此草率？陸大人對我們定遠侯府有恩沒錯，但妙兒你誅殺妖后黨羽為國除禍的潑天之功已經分了一半給他，天大的恩情都已經還完了，又何必為了表態支持他，把這等事關子孫後代福祉之事賭進去？」

  「妙兒，聽為娘一句勸，現在趕緊進宮向陛下」

  一些叔伯長輩見趙氏勸顧思妙趕緊反悔，也紛紛開口，好言相勸，讓顧思妙不要做傻事。

  然而，他們剛開口，顧彥明突然冷哼一聲。

  「都給我閉嘴！」

  他看著趙氏，冷聲道：「我已經說過了，妙兒的事妙兒自己決定，任何顧家人都不得橫加干涉，否則休怪我不客氣！你們如此作為，眼裡還有我這個家主嗎？！」

  見家主發怒，一眾顧家人頓時噤若寒蟬，趙氏也不敢再說下去。

  但眼神中卻滿是不甘和不服。

  那表情仿佛是在說：難道我這個做娘親的還會害自己的孩兒不成？

  一句話讓所有人閉嘴後，顧彥明再次看向顧思妙，眼中的冷色快速褪去。

  「妙兒，不管你的初衷是什麼，既然決定了將黑山和周邊的百姓作為太和縣公的領地和食邑，那就不要在乎他人的看法，更不可輕言換地之事，莫要讓陛下為難。」

  頓了頓，他又道：「為父雖然不知道陸大人為何會覺得石炭可以變廢為寶，但陸大人從來不會無的放矢，況且陸大人此前雖時有常人難以理解的驚人之舉，但最後卻都證明他是對的，可見他定是個英明果決之人，既然他認為石炭、認為天工司大有可為，肯定有他的考量，妙兒你將寶押在陸大人身上並沒有什麼不對的。」

  「乾坤未定，一切皆有可能，這古往今來一直被人避之不及的石炭，在陸大人手中，說不定真能成為和木炭相提並論的好東西。」

  聞言，顧思妙臉上悄然浮現出一抹淺笑。

  「嗯，女兒知道的。」

  答應了一下，她突然往旁邊撇了一眼，見母親一臉不滿的模樣，不禁在心裡暗自嘆了口氣。

  「爹。」

  她微微仰起頭，看著面前已經鬢生白髮的父親，輕聲道：

  「雖然意見不同，但娘親和各位叔伯這麼說也是為了女兒著想，還請父親莫要責怪。」

  聞言，顧彥明頓時怔了怔。

  「還有……」

  顧思妙眼角的餘光看了一眼側後方，只見弟弟妹妹正躲在牆角處，畏畏縮縮地偷瞄這邊，眼中透著明顯的畏懼之色。

  「以前的事，過去就過去了，父親莫要太過在意，也不必糾結於此，以免傷了和氣，以致家庭不睦，家業不興，征北和海棠肯定也不想看到您和娘親不和吧。」

  此話一出，幾乎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看向顧彥明。

  自從妖后倒台，顧家遭了大難，顧彥明這個曾經溫文爾雅的「好家主」就好像變了個人一般，做事雷厲風行，在顧家說一不二，尤其是在顧思妙的事情上，連讓顧思妙利用神武大將軍的權勢，幫他們把之前因為妖后之事牽連而被革職攆回家的顧家子弟官復原職，他都不肯。

  他嚴令顧家人不能通過顧思妙求取官職，甚至連藉助顧家的權勢都不行。

  而他如此不近人情的底氣，就在於顧思妙本人，現在顧思妙這麼說，他們眼眸頓時開始微微發亮，眼中閃過一抹希冀。

  看著面前為自己著想的女兒，顧彥明不由得頗為感慨地嘆息一聲。

  「妙兒，你真的長大了呢。」

  他伸出手，輕輕搭在顧思妙的肩甲上，感受著手中冰冷的觸感，目光之中卻沒有一絲動搖。

  「放心吧，為父自有分寸，也會考慮征北和海棠的感受，妙兒不必擔心。」

  說到這裡，他的嘴角突然泛起一絲冷意。

  「而且他們不是喜歡為你好麼？為父這也是為了他們好啊。」

  顧思妙：「……」

  她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而聽到顧彥明這麼說，眾人的表情頓時微微一變，但對於顧彥明這意有所指的話，卻不敢多說什麼。

  碰到這種不顧大局的家主，在沒有一絲反抗機會的情況下，他們還能說什麼呢？

  搖了搖頭，顧思妙把把腦子裡的雜念甩去。

  「爹。」

  她掃了一旁的叔伯長輩一眼。

  「今後女兒不能時常陪在您身邊，您要照顧好自己，不要太過操勞。」

  稍微交待了一下，她突然探手入懷，從懷中取出一枚藍色的蝴蝶狀掛飾，遞給顧彥明。

  「這枚靈符您收下，要是遇到什麼事，可通過靈符直接呼喚女兒，也可激活靈符，只要靈符生效，定可保爹爹萬無一失。」

  顧彥明伸手接過。

  「妙兒有心了。」

  和自家女兒自然沒什麼好客氣的。

  很快，下人便把行囊收拾好，全部放到馬車裡。

  隨後老管家呂一走了過來。

  「老爺，行李都收拾好了，隨時可以出發。」

  顧彥明點了點頭，然後頗為不舍地看了顧思妙一眼，卻沒有一絲猶豫地對老管家說道：「現在就出發吧。」

  「是！老爺！」

  呂一聽候吩咐，轉身朝車隊走去。

  「好了。」

  顧彥明轉過頭，對顧思妙說道：「時候不早了，妙兒你也快回軍營吧，雖然如今你已貴為神武大將軍，天下武臣之首，但年紀輕輕身居如此高位，更應該如履薄冰，像陸大人那樣，把精力放在公務上，如此才對得起陛下的信重。」

  聽到向來忠厚的父親意料之中的教誨，顧思妙不知為何眉頭微微蹙起。

  像陸晨那塊木頭那樣？

  還是算了吧……

  不過心中雖然有點異樣情緒，但顧思妙還是老老實實點頭。

  「女兒知道了。」

  老父親的話還是得聽一聽的。

  趙氏見插不上話，於是有些埋怨地看了顧彥明一眼，在對顧思妙交待一句讓她以後好好照顧自己，要是想她了就給她寫信後，便轉身離開了。

  「對了，妙兒。」

  顧彥明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臉色突然變得有些嚴肅。

  「你娘方才說，已經用功績還了陸大人的恩情這種混帳話，你千萬不要在意，陸大人對我們顧家有救命之恩，對你也有救贖之恩，這是無論如何都無法還清的恩德，所以，你千萬不要做任何對不起陸大人的事。」

  說到這裡，似乎是覺得這話有點絕對，顧彥明又補充道：

  「當然，朝局波詭雲譎，陛下君心難測，乾坤未定之時，誰都不知道誰能笑到最後，今日宰執天下，明日卻有可能滿門抄斬，正所謂宦海浮沉，世事難料，但無論如何，哪怕不能擺明車馬地支持陸大人，也不能做那落井下石……」

  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顧思妙便眼神一凝，極為罕見地出聲打斷道：「爹，您多慮了。」

  她莫名深吸一口氣，然後沉聲道：「您最後說的那兩種假設，對於女兒來說，根本都不存在。」

  聞言，顧彥明頓時怔了怔。

  稍微琢磨了一下，他便明白了女兒的意思。

  他有點不理解。

  雖說感念陸大人恩德理所當然，但做到這種地步是不是有點.

  一念至此，他的腦海中莫名浮現出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可能。

  隨後他定定地看著女兒，似乎想從顧思妙的眼神中看出什麼來。

  但顧思妙面色淡然無比，眼中沒有一絲異樣。

  見父親這麼看著自己，顧思妙頓時出聲問道：「怎麼了？爹，為何如此看著孩兒。」

  顧彥明收回目光。

  「沒什麼。」

  他輕輕搖頭，然後輕聲道：「你能如此想，為父便放心了，不管怎麼樣，無論你打算如何回報陸大人，為父都支持你。」

  在說出這句意味深長的話後，顧彥明深深地看了顧思妙一眼，然後才開口跟女兒告別，轉身朝車隊走去。

  看著父親漸行漸遠的背影，顧思妙莫名攥緊了拳頭，眼中閃過一抹複雜之色。

  …………

  沒有絲毫意外，顧思妙選擇黑山作為封地的消息，很快便傳遍洛京所有有頭有臉的人物耳中。

  身為大夏帝國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柱國大將軍和神武大將軍，年僅二十五歲便已然武道通玄的她自然備受各方關注。

  雖然比不上陸晨，但她毫無疑問也是永初朝炙手可熱的風雲人物之一。

  家世、實力、容貌、權勢、聖眷、城府、潛力，各方各面，她幾乎都優秀得不可思議，而且她現在還掌握著司隸兵馬大權，這樣的存在，註定會被有心人盯上。

  然後，這件事就成了傳遍整個洛京的笑話。

  選黑山作封地？這得多腦殘才會做出這種愚蠢的選擇？

  黑山有什麼？

  除了石炭還是石炭，根本毫無價值。

  歷經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拼死得來的功績，居然換來這麼一個破地方，這種廢土，即便以縣公至尊，又能和朝廷共享多少國運？對修為又能有多少幫助？

  選黑山做封地不是腦子被驢踢了還能是什麼？

  尤其在一些文臣眼中，顧思妙簡直愚不可及。

  顧家能看出來的事，這些人精自然也能看出來。

  畢竟陸晨前腳才提出創建天工司，著手搞勞什子的石炭無害化處理，後腳顧思妙就去太和縣領了黑山，雖然還沒有把食邑全部登記造冊，但受封黑山基本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根本沒有後悔的餘地。

  傻子都看得出來，顧思妙這麼做，完全就是為了向如今已是如日中天的陸晨表態。

  或者說示好。

  用事關子孫後代和對修為很重要的國運的封地去討好陸晨，完全是得不償失。

  畢竟她都已經是神武大將軍了，如今的地位即便比不上陸晨，也差不到哪去。

  況且誰不知道陸晨這廝雖然可恨，但做事卻相當有原則，畢竟正人君子嘛，只要沒有什麼事犯在他手裡，或者故意招惹他，他也基本不會為難別人。

  所以，根本沒必要刻意討好陸晨，沒好處不說，還有可能招來這條瘋狗的注意，甚至是敵視。

  何必做這等賣力不討好的事？

  哪怕是回報陸晨當初的恩德，也不該用這種方式，更何況她都已經分了一半戰功給陸晨，直接把他幹上了興平縣公的爵位，這回報已經足夠豐厚了，任誰都挑不出毛病來。

  至於喜歡陸晨？那就更扯了，顧思妙比陸晨年長五歲，而且這兩個人都是永初朝的風雲人物，一文一武，要是結合，女帝怕是得當場召滄溟聖王回京。

  況且身為強者，誰不想後宅多幾個內人，縱享溫香。

  而強如陸晨和顧思妙，他們誰又會甘心委身於誰？

  對於京中的微妙氛圍，遠在禁軍軍營操練將士的顧思妙自然不會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在意。

  她顧思妙做事，向來率性而為，何需向人解釋？

  而就在京中的達官貴族都在等著石炭研究失敗，等著看陸晨和顧思妙的笑話的時候。

  太和縣。

  「縣令大人。」

  縣裡僅有的三十多個富戶富商聚集在縣衙，齊齊看著太和縣縣令。

  「敢問黑山附近的村莊，現在補足八百戶了嗎？」

  李永承輕撫長須，眯著眼睛地看著聚集過來的眾人，一臉意味深長地道：「還沒有，本官前日才去那裡尋訪了一番，發現黑山周圍的村莊人丁依舊極其稀少，別說八百戶了，四百戶都夠嗆。」

  停頓了一下，他又意有所指地道：

  「看來，只能請大將軍親自從太和縣中指定戶籍，讓其成為她老人家的食邑了。」

  聽到這話，眾人臉色頓時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