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倒沒錯。」
孫興聞言點了點頭，雖然這是軍師交代的事，但若是就為了這麼一點小事就損兵折將，換了誰也不會幹的。
不過，讓孫興有些在意的是，那兀良合的實力怎麼會這麼強，按理說，單對單的話，三個天門軍士卒都打不過一個蠻族的普通戰士，但若是人數上千的話，一千天門軍士卒，絕對能吊打一千蠻族士卒。
而若是上萬的話，那就更簡單了，一萬天門軍絕對可以輕鬆擊潰兩萬以上的蠻族士卒。
可聽劉虞話里透露出的意思，別說是三千對五千了，好像三千對三千，他也沒有把握。
「那兀良合的軍隊，真就這麼強嗎？」
「沒有交手，我判斷不出來他有多強。」
劉虞搖了搖頭，開口說道：「不過，蠻族個體實力要強於我們，之所以不是我大周的對手，一方面是因為沒有優秀的統帥，另一方面則是因為蠻族天性散漫，根本難以成軍。」
「可兀良合的軍隊卻違反了這個規律，整整五千士卒，給我的感覺就好像是要捕獵的狼群一樣，分工有序，做事井井有條，若不是蠻族與我們中原人有些許差異，我甚至都會以為那是我大周的軍隊。」
「蠻族有了軍紀，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啊。」
孫興聞言皺了皺眉頭，上一次讓蠻族有軍紀的人統一了草原上的蠻族，最後大周舉國之力，強行擊潰了那個蠻族之主，但自身也損失巨大，現在又出現了一個能馴服蠻族的人，是不是意味著，草原上又要出現一個蠻族之主了？
「確實不是好事。」
寇宜聽到這裡，敲了敲桌子，把眾人的注意力給吸引了過來，等四人都轉頭看向他的時候，寇宜慎之又慎的拿出來一封帶血的密信，遞給四人，讓似然挨個查看。
「我安插在草原的探子，冒死寄來了一封密信。」
看著眾人拿著信封在傳閱，寇宜繼續開口說道：「信上說，草原上的蠻族大部落，除了生蠻之外，基本上都給兀良合給征服了，而兀良合雖然沒有動那些生蠻，但卻以挾裹著統一草原的大勢，強逼那些生蠻低頭，所以只要給足糧食，那些生蠻也會出人為兀良合出戰的。」
「換句話說，現在的蠻族，已經統一了。」
「已經統一了？」
劉虞四人聽到這話心中都有些驚顫，常年跟蠻族打交道的他們，比任何人都清楚蠻族究竟有怎麼樣的實力，以往只是因為他們是一盤散沙，所以大周從來沒有把他們放在心上。
但若是他們團結起來，凝成一股繩，再加上還有一個能降服蠻族的天性，懂的練兵的兀良合，這能發揮出來多大的效果，幾人想想都有些恐懼。
「寇帥，消息可靠嗎？」
孫興咽了一口口水，然後有些遲疑的說道：「我不是質疑您，只是……只是……我前段時間受到的消息這兀良合還在到處征戰，這才幾個月啊，蠻族就被他打服了？」
「消息可靠。」
寇宜面色有些沉重的點了點頭，「我在蠻族中一直都有暗線，為了把這封信送到我這裡，最少有二十人都暴露了。」
寇宜沒說那些人暴露之後的後果，但是就連大周都對叛徒不會手下留情，更何況是以未開化而著稱的蠻族呢。
「這不行，我們要趕緊把消息通報給朝廷。」
孫興瞬間有些急了，「上次蠻族浩劫，讓我大周損失慘重，老皇帝兢兢業業修養了幾十年，才將大周的國力恢復過來，現在蠻族又要統一，我們一定要趁他根基尚淺的時候，直接擊潰他，不然我大周又要面臨一場浩劫了。」
「我已經說了，沒用。」
說到這裡，寇宜臉上露出一抹無奈的笑容，然後開口說道：「這封信，我拿到之後第一時間就發往了京城，然後是那位自在王給我的回覆。」
「自在王？」
聽到這個名字，孫興心底瞬間湧起了不好的預感，「他……他怎麼說？」
莫自在這段時間，雖然因為打了那幾場勝仗，風評扭轉了一絲絲，但在外人看來，那些仗都是御直軍打的，他撐死了算了不干涉軍權，不胡亂指揮，至於別的就跟他沒什麼關係了，所以在外人心中，莫自在依然是不靠譜的代名詞。
「他說善待那些陣亡士卒的親屬，撫恤金一定要多給，如果錢財不夠的話，可以從朝廷支出。」
寇宜說到這裡，神態中帶著一絲嘲諷，「真是沒想到，以殘暴和冷血的著稱的自在王，居然也會這麼關心普通士卒的生死。」
「他的回覆就……就這些？」
「嗯，沒了。」
寇宜將幾人傳看完的染血密信小心翼翼的收了回來，然後有些無力說道：「之後我又上疏一封，闡述了蠻族一統的危害。」
「結果……那位自在王說，讓老夫安心養老就行了，蠻族只是一群跳樑小丑而已，毋許放在心上，等他把事情忙完了，騰出來手了，他會來教化這些蠻族的。」
「呵，跳樑小丑，教化蠻族，呵呵……」
寇宜冷笑了幾聲，而後突然暴怒，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厲聲喝道：「前有景武帝為抵擋蠻族險些讓我大周滅國，後有我天門軍為削弱蠻族死亡十幾萬將士。」
「他有什麼資格藐視蠻族？他有什麼能力看不起蠻族？」
「莫要說是他，就算是他老子莫從意來了，他也不敢說這話！」
寇宜稱呼莫從意時，連尊稱都不帶了，顯然是氣急了。
他們天門軍，這些年為了蠻族死傷無數，如今眼看著蠻族就要一統了，到時候甚至能直接威脅到大周的存亡，結果在莫自在嘴裡，就只是一個輕飄飄的跳樑小丑。
這種完全都不將蠻族放在心上的態度，不僅是在看不起蠻族，更是在無視大周曆代為抵抗蠻族做的努力，這如何能讓他不生怒。
若不是寇老將軍的涵養比較好，恐怕現在一句無知庶子，早就從他嘴裡蹦出來了。
而看到寇宜發怒，其餘幾人臉色也不好看，不管他們跟誰有聯絡，但他們總歸是大周的臣子，這些年來，他們兢兢業業為大周守國門，御蠻族於天門關之外，現在莫自在說蠻族是跳樑小丑，那他們這些跳樑小丑的對手算是什麼？
莫自在並不知道這些老將是這麼個反應，若是知道了或許很無奈吧，因為他當時並沒有說這些蠻族是跳樑小丑，而是說這些蠻族，連跳樑小丑都算不上。
不過他倒不是有意氣寇老將軍，當時他還很耐心的跟寇宜分析了一波，說兀良合就算統一了蠻族，也需要時間去休整，去練兵，想要對大周發動攻勢，最少最少也得半年到一年的時間，而等到那個時候，這些蠻族對於他們來說，連跳樑小丑都算不上，彈指可滅。
畢竟，韓瞿的十萬大軍已經成型了，再加上御直軍的五萬餘人，雖然只有區區的十五萬，但莫自在有信心用他們橫掃天下。
在莫自在的謀劃中，平定南方世家，最多也就三個月而已，到時候稍微休整一下，再反手把四叔給滅了，下一步就是「教化」蠻族，估計在那個時候，兀良合撐死了也就只能將蠻族的軍隊初步聯合起來。
而莫自在這邊，最少也得全員洗髓境，而且還都是經過戰爭洗禮的精銳之士，到那個時候，打蠻族還不跟大人欺負小孩子一樣，想怎麼打，就怎麼打，因此莫自在壓根就沒有把蠻族放在心上。
就算兀良合想拿大周練兵，不等整合各部落的軍隊直接出兵，那也沒事，反正四叔在前面扛著呢，在據城而守的情況下，就算四叔再菜，扛倆月總部城問題吧，到時候加快點進度，把南方世家滅了之後，先放下斬草除根的事，直接去北境不就行了，多大點事。
反正有絕對實力在手，就算是出現最糟糕的局面，四叔不戰而逃，莫自在手中還有三萬枕戈待旦的羽林軍呢，要知道這支羽林軍的整體實力才是如今莫自在手中最強的軍隊，畢竟他們都是精銳，而且人數還眾多，真打起來，韓瞿那十萬新卒根本就不是一個等量級的。
所以有這張王牌在手的莫自在，根本就沒有任何擔心。
只是這些事，他肯定不能跟寇宜說，一來是寇宜到底什麼立場他也不清楚，二來是就算他真跟寇宜說了，寇宜也會覺得他肯定是瘋了。
畢竟，十幾萬，將近二十萬的洗髓境，把四國乃至於蠻族的人都劃拉劃拉加一塊都不見得能湊夠，莫自在要說他一個人那就有這麼多，那簡直是無稽之談。
因此，當時在收到莫自在的回信之後，這位涵養相當好的老將軍，直接就氣炸了，然後一夜沒睡的寇宜，做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寇宜收斂了一下怒氣，想著那天夜晚做出的決定，看向四人，緩緩的說道：「蠻族統一，必成禍患，這道理不用我說你們應該也知道。」
「再加上我大周內亂，北安王也蠢蠢欲動，甚至有把天門軍精銳調出北境的打算。」
「若是等到我大周內戰結束，國力喪盡的那一天，兀良合一定會帶領整頓好的蠻族大軍揮軍南下，到了那時只憑北安王招募的那十萬新卒，根本就無力抵擋。」
「而等到天門關一破，蠻族長驅直入，北境必然淪喪，甚至整個大周都會被蠻族荼毒。」
說到這裡，寇宜眼前似乎出現了蠻族入關時的場景，不由的有些不忍的閉上了雙眼，「我等從軍，為的就是抵禦蠻族，所以我斷然不會放任這種事發生。」
「不知寇帥是如何打算的，還請寇帥吩咐。」
劉虞四人面色嚴峻，見多了邊境小鎮被屠戮之後的慘狀，他們知道讓蠻族入關的後果，所以不管他們之前在想什麼，此刻都沒有絲毫推辭，「無論如何，我等就算是豁出命去，也不會讓蠻族入關一步的！」
「好好好，不愧是老夫帶出來的兵。」
看著四人堅定的面容，寇宜有些欣慰的點了點頭，然後他直接話鋒一轉，將四人都嚇了一跳，「不過有一點你們倒是猜對了，老夫這次確實是想要你們的命。」
「嗯？」
聽到這話，四人心中一驚，然後立刻警惕的看著寇宜，同時還下意識的往帳篷外看去，他們還以為寇宜是在外面埋伏了刀斧手，想要取他們的性命呢、
只是在做完下意識的反應之後，四人又想起眼前這人是寇宜，他們從軍的領路人，所以在猶豫了片刻之後，四人先後放下了戒備之心，最後還是劉虞先開口。
他有些灑脫的笑了一聲，對著寇宜說道：「若無寇帥，我劉虞不知道死多少次了，既然現在寇帥想要我的命，那拿去便是，就當是先還了寇帥一次，至於剩下的，我下輩子再還吧。」
「劉虞這傢伙雖然說話不愛過腦子，但這句話他說的還算不錯。」
孫慶也有些無奈的笑了笑，然後接過劉虞的話說道：「若是別人想要我的命，我孫慶就算是再怎麼無能，也要搏一搏的。」
「但若是寇帥的話，一條命還真不夠還您的，寇帥想要自然不成問題。」
「不過有一點，我這人比較怕疼，寇帥您最好給我選個乾脆點的死法，不然欠您的那麼多條命，我下輩子可就要賴帳了啊。」
胡冉跟孫興雖然沒有說太多，但也是對著寇宜躬身行了一禮，開口道：「單憑寇帥吩咐，我等沒有絲毫怨言。」
看著自己說要三人的命之後，三人居然毫不猶豫的決定赴死，寇宜的眼角不由得有些微微濕潤，但他並沒有說什麼，而是微微仰起頭，聲音有些低沉的說道：「老夫只是說要你們的命，可沒說要你們死在我手裡。」
仰著頭說了一句話之後，寇宜等自己的情緒稍微恢復了一點之後，便又低下頭，看著四人，繼續說道：「此處雖然不是我大周境內，但我們在這裡打了一輩子的仗了，對於我們來說，這裡跟大周，區別也不是很大了。」
「所以我看此處山清水秀的，當我們的埋骨地正好不過，你們覺得呢？」